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九转疯狂 ...


  •   流水静静蜿蜒,倒映一轮明月。
      “我可是救你一命呢。”他跷腿躺在小桥下扁舟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碧叶,看都不看上官简的臭脸。

      上官简纵身跳下桥立于小船之缘,单膝一屈半跪于船头,闷声道:“不敢当,门主若能稍微体恤属下一点,属下已经感激不尽,性命大事属下自己操心就成。”
      他只装作没听见。
      时常抛下门中大小事务给这个可怜的家伙,怎么着也得让人家抱怨两句吧。

      “呵,简,你何必跟我赌气。萧易泓的确不好对付,我可不想自己的左膀右臂隔三差五就瘫痪一回。”他懒懒坐起身,依然靠着船舷,上官简却一盘腿坐了下来,神色稍缓,竟不似他一贯的深沉,仿佛也被面前人的慵懒感染了些许。

      “我收到消息,薛玫是带了银雪城的指示来找萧易泓的,可能和慕容家失物有关。”

      “薛玫?”他饶有兴趣地一挑眉,“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是薛玫?”

      “是。”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有意思,小丫头恐怕有得应付了。”

      上官简眼中掠过一丝疑虑:“那个黎姑娘,不用追究吗?”

      他挥挥手:“不必管她。”

      上官简眉头一皱。行事神秘是魔降门的保护色,那少女一而再、再而三撞破魔降门的机密,按照惯例当诛杀之。
      “但,她知道的太多了。”

      他淡淡道:“不碍事。我自有分寸。”

      上官简沉默了一下,终是没有再提出异议,他隐约地觉察出门主对这个陌生女子有所不同,但……
      他偏头看了看苏阳。他微侧的脸庞沉浸在月光之中,半闭着眼,似沉思似休憩,看不出半分情绪。
      ……不象,不象是喜欢上了对方……
      那,又是为什么?

      “可惜九转丹的下落没来得及弄清楚。”上官简又道。

      他嘴角一弯,全不在意,忽问:“那个慕容蕈,你准备怎样?”

      上官简一怔,随即迎上他狡黠闪烁的目光,坚定道:“我和那个女人没有牵连。”

      “哦?那么关于九转丹我只有另想办法。”他一歪头,若有所思。

      这下上官简沉默了良久,才憋出一句:“纵然在她手中,我也未必拿得到。并且,除非必要,我不准备再见这个人。”

      不再见面就没有牵连了么?
      他眼中幽光流转,直视一穹夜空,清冷明月,渐渐落到桥畔。

      所谓九转丹,那种效用未知的东西,并无多大价值。然而慕容蕈和九转丹对于慕容世家却是个大大的人情牌。

      “上官简,你决定了?”
      “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个意外。”
      “那么这件事你可以不用管,我们正好另有更重要的事情。”
      上官简微微动容:“终于要动手了么?”
      “不错。六年之约,已经不算远。我开始等不及要卸掉幽篁这个身份了。”
      “从何处开始?”
      “长江沿岸。”
      “我这就去准备。”说话间上官简已长身而起。
      这些年做门主,让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一班精干的属下。

      ……六年,也只是一转眼的工夫罢了。
      该让那个人知道,要付出的代价,终是整个银雪城。

      银雪城在中原一些大城镇,都设有产业商号,因为声望之故,在江湖上也都口碑甚佳。

      之前萧易泓从未带若容入住银雪城的任何房宅,只因若容现今身份还不宜公开,一方面也是若容自己的坚持。
      无论如何,她还不算银雪城正式的一份子。

      所以若若第一次踏进这做位于郊外的宅院,惊奇不浅。原来银雪城名下的宅子,也可以如此温暖舒适。
      如银雪城一贯的低调,宅院所处一片无人原野中,银色门楼和宅子之大尽显大家风范,内中却是一色的平房,都用暖色漆就。亭台池塘,花园小径,不求精巧只为怡情,与江南意韵又是不同。

      怎样处理两个伤者,倒是废了一番周折。
      萧易泓致信慕容轩,慕容家很快派来一队家将。然而慕容榭伤及心脉,堪堪几近不治,只有暂留在慕容家于城中的一处宅子中静养,一班护卫奉命看守,只待其伤势略缓,便送回府中等候处置。

      慕容蕈伤并不甚重,脸却给划花了,若容尽力想办法,一时也没有把握可以令其痊愈。
      加上慕容蕈是抵死也不愿再回杭州。那般一贯柔弱的人倔强起来,着实教人不忍勉强。闻讯不日便赶来的郁采儿见此情状,便不由分说将慕容蕈接到飞鹰堡最近一处分舵养伤。

      林中风波之后,不觉又半月有余。夏天是真的到了,庄院中绿荫成林,不失为避暑的好地方。
      虫儿轻鸣,窗外绿叶闪着细碎金光,又是个晴朗天气。
      若容出了房门去找萧易泓。
      再去探望一下小蕈,若是她有了好转,自己也该继续往昆仑去了罢。
      这样想着行至池塘边,却见有两个人已在池的另一边小亭上了。

      白色绸衣的女子,浅笑嫣然,与月白衣衫的萧易泓并肩站在亭台之缘,轻轻交谈。
      曲桥下一池碧水,斜斜倒映两个和谐人影,群群金鱼浅游嬉戏,激起层层涟漪在初夏的阳光中闪烁荡漾。
      一时情景,只应入画,若容不禁也看得痴了。

      “银雪城的人,都喜白衣,因为其他颜色,在雪山中看来都太刺眼。”若容记得萧大哥这样说过。
      那时到现在,自己也都是一身白衣。

      可是,他们在谈些什么呢?萧大哥,虽然不时微笑,但神色不喜。会不会,又是自己不该知道的内容?

      脑海浮过萧易泓面对自己时一贯微笑淡定的脸庞,背过身,她默默离开池边。

      萧易泓望了望薛玫,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只叹了口气:“若有出色的,就放他下山吧。”
      薛玫有些讶异地略睁大眼睛:“那怎么行呢?难道轻易放他们下来败坏银雪城的名声?以他们的能力,只有留在山上继续修行,或有朝一日真的有人寻到圣物,自然又当别论。”随即温柔一笑:“我做事素来公私分明,他们确实不及你。”
      萧易泓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做事很有分寸。只怕你是为了我……”
      薛玫轻轻摇头:“你已很出色,不需要我帮你什么。”不再多说,话题转到此次她所肩负的任务上:“城中有密令,九转丹可以不理会,但务必拿到九转塔。”

      “轩和我是朋友,如果有需要,其实不必费这般周折。”
      萧易泓说话间,皱了皱眉,虽细微,却没逃脱薛玫的眼睛。
      她笑起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做这些事情,所以我主动请命出城帮你。这件事具体原因我亦不知。可是,也许有些事,不是单凭私交就可以办到的。易泓,两年后即是终审,纵然你不喜欢,也不要让城里落了口舌。”

      萧易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落在天际边的悠悠白云上:“玫儿,我并不强求城主之位。”
      “我知道……只是你终究是外姓,若他人坐上城主,必定不能容你这般快意……趁着老奶奶还在,索性连城主之位一起囊括去,免得日后被人绊手绊脚。逍遥江湖,傲啸天下,不是你的梦想么?”
      萧易泓没有再说话。
      薛玫亦沉默下来。良久方展颜:“罢了,你既无心强求,我也不再多事。无论怎样……我始终站在你这边。”
      萧易泓回过头,望着她虽在笑却有些哀愁的美目,心中一阵柔软,真挚地说:“玫儿,谢谢你。”
      薛玫的笑容因他那一声谢又明亮起来:“你还和我客气么?易泓哥哥。”

      “玫儿,”萧易泓突然唤住她。
      薛玫停下脚步,盈盈转身,微笑着望向他。
      “以后……这些事情,不要让若容知道。”
      笑容有一刹那的凝滞,复又自然。
      “好。”
      答应得很干脆,甚至没有问句为什么。
      萧易泓似松了口气,朝她温柔略带感激的一笑,折身朝小径走去。
      薛玫静静站在花园从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

      回房,掩门。
      若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失望,只觉得不被信任,教心中不是滋味。

      稍稍失望罢了,本来也不甚严重,谁知这一阵竟隐隐心痛起来,胸中发闷的慌。
      许是天热,染了暑气……若容忙自桌上倒了杯凉茶啜了几口,微喘,一低头瞅见端杯那只手的腕间红点竟犹如虫蚁暗暗蠕动起来,一惊之下,茶杯脱手落地,碎为两半。
      怎……么?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若容尚不及运去强压,喉头便有甜腥升起,一口鲜血蓦然喷出,溅于一袭白色裙衫之上,点点殷红。

      终于……还是发作了。她惊惶地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乱了主张。
      自己竟是如此没用!研究了这么久,连自己究竟中了什么招都没弄清楚……

      她忍住泪水,举袖擦干唇边血迹,愤愤看了铜镜中苍白的人儿一眼。
      决不要萧大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这么久以来,一直受他保护的照顾,自己就像个没用的瓷娃娃。
      当他有事,自己不能分忧尚罢,只会添麻烦。
      再不想看到他担心的眼神和紧皱的眉……

      不知何时,自己也能如薛玫一般真正与他并肩,拈棋谈笑,默契如斯。自己,仍是需要历练。

      可,却不知眼下这关是否过得去。
      不会!自己医理颇通,总会找到办法的,只是,需要时间……
      或者去别处找找特殊的药材,请教高明的大夫?

      心慌意乱,若容觉得自己是一刻也呆不得了。

      气息稍平,她便匆忙收拾起一个包裹,没有忘记将沾了血迹的白衣换下,藏到包裹之中,略微想了想,又换上紫色的一身。
      取一张简笺写了几句,大意是自己惦记慕容蕈,去了飞鹰堡探望,一月为期,便自回来。
      深吸一口气,再拿上慕容轩送的宝剑,急急便走。

      她并未刻意只走后门偏径,但,没有迎面碰上萧易泓微讶的目光,没有遇见薛玫高贵又亲切的笑容,甚至,直到走出大门口,也没有守卫的阻拦——那人只是一躬身,竟像是恭送她的离去。

      就这样轻轻悄悄地走了么?
      若容心中一酸,脚步反快。
      何日再见,其实是拿不准的。
      因为就连为什么走得如此决绝,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吗?

      抬头,阳光明媚,给江中这片小小平原上遍撒碎金。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一个微笑。
      无论如何,再见面时,一定要又是个勇敢坚强活蹦乱跳的若容。

      得意楼是个江湖人爱聚集的地方。这里的酒都不是按碗算,也不按坛论,只按人头计。
      每个人只要交不同级别的酒钱,就可以无限量地畅饮相应级别的酒水。
      如此喝法自然最是受大部分江湖人的欢迎,只因大部分江湖人的组成还是囊中羞涩的酒鬼。
      酒到酣时,话也是多得很。多少武林人士的名声鹊起或者名声狼藉甚至祸起萧墙都由这个楼开始。

      其实得意楼也是环境不错的所在,若容一看见这个名字和高高扬起的楼角,便想到“春风得意马蹄轻”的畅快。

      初夏而已,楼内一角已经热气腾腾。
      “要知道南翼剑萧少侠可是这几年江湖数一数二的年轻一辈高手,一出手当然是全部摆平!”
      “更何况他身边那个妙人儿……”
      女人的尖叫声起:“啊!什……什么妙人儿?”
      “咦?你不知道??”又一个女声,“这几个月间萧少身边终于有了个女伴啊,据说是个总着白衣的病美人儿……”
      此语一出,微哗,几桌人都转过头来,男女老少,各种目光交织。
      其中远远有透过淡紫面纱的一束,最为惊疑,转而尴尬,微恼。

      ……我有总是一副病态吗?
      额角细汗冒出。诚然,健康的时候不太多,现在还……
      沮丧!鉴于以前孤身上路时的教训,出门还得带个纱帽,热死人。
      就连手中一杯清凉醇甜的米酒也变得极为涩口。

      ……现在他身边白衣雍容的女子,是薛玫。

      “唬人吧,到底哪个名门之女,配的上萧少?”说话的竟然是个中年莽汉。看来八卦这种品质不分年龄性别。
      “是啊,是啊。”几个女声和称,只待散布谣言者自动澄清。
      “确确实实!老夫可以作证!”一个挥舞着竹筷的灰须老者激动道:“两个月多前江南慕容世家那场婚变,老夫也在场,有幸目睹萧少侠神威,以及那位姑娘——她看似弱不禁风,手段也是极其高明啊,听说她是姓……黎的!”
      “在下倒是听得,那位女子名叫黎若容。”说话的是一悠闲的年轻人,文士打扮,一直慢慢呷着手中茶水手摇折扇,与众人显得不同,顿时又将瞩目焦点吸引过去。

      远远坐着的若容略一扫这与众不同的青年,差点笑出声来。
      故弄风雅……却不知那手中晃得起劲的折扇上,有个大大的错别字!嘻,文绉绉的白衣衫,却踩着一双厚重皂底快靴。
      低头,若容看自己的鼻尖,把茶水凑到唇边掩饰笑意,听凭那边闹将起来。

      “咦,没听说现下哪个个武林世家有姓黎的啊?”
      “就是。凭我爹爹铁威镖局沿江十三省的关系,也没听说过这一姓的。”
      “咱家中原第一武馆弟子满天下,也不晓得。”
      “哼!俺关外女神龙也不知道!”
      ……一群女子柳眉倒竖,不像是只在表示自己的不知情。

      东西南北,中原边关……
      忍不住笑啊,看来萧大哥真是很出名,居然让五湖四海的女侠们吃起这种捕风捉影的干醋。

      埋着头越笑越热,算了,反正自己自从出来没再穿白衣,低点头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哦。

      若容伸手就要摘掉纱帽,忽然鼻尖前光线一暗,一个声音低低响起:
      “黎、若、容!”
      她吓了一跳,不会吧,自己已经出名到蒙面也被认出来?
      猛抬头,面前竟坐着个络腮胡的大个子。好浓的胡子,掩住了大半张脸。
      愣住,不认识,刚才楼上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啊。

      长目闪着戏谑略冷的光:“小丫头,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名笑傻掉了吗?”

      嗯?声音似曾相识……

      那人忽然一拍桌子:“居然还不记得我?”
      刚才他声音低沉,就算邻桌也听不到他叫若容,这一下陡然大喝,众人惊怪。

      “你,你……那个,苏阳!”若容惊认出面前人。眼下形象和以前相去甚远啊……要不是那双眼睛还是一个样,简直想不到。

      “你怎么知道是我!”
      “呵,前一个镇上买的纱帽吧,跟衣服一个色,挺好看。”说话间大胡子苏阳毫不客气地抄起若若面前十两银子一壶的碧螺春,仰脖就灌,十足江湖莽汉模样。
      “过分,糟蹋好茶!苏猩猩!难不成你一直跟着我?”
      “身边没有大侠萧易泓,多一个保镖难道不好?”苏阳倒是很识相地又压低声音。
      简直无聊!刚才一下已经引起众人注意,若容再不想留在此地。
      “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走了。”好歹也是救过自己的人,可就是对他客气不起来。那个慵懒的模样,总像在嘲笑人。

      谁知苏阳走得更快,还丢下一句不得不让若容倒追过去的话:“我是没什么事情,你朋友慕容蕈和郁采儿麻烦就大了。”

      飞鹰堡的分舵的确就在这附近,若容原也打算要过一趟。
      只因这几天那怪病又发作了一次,这次她准备了更多药材尝试,发现其中两种可以稍稍控制,大喜之余,更努力查找医典。
      不知小蕈恢复得如何,难道又生变故?

      但这个苏阳是什么人?总是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一到巷子中,他的络腮胡子就不见了,年轻、干净的脸,看起来却更傲气逼人,威势隐现。
      “以后慕容蕈恐怕也要带着个纱帽才能见人了。呵,都没人了你还戴着作甚?”苏阳伸手就摘下若容的纱帽,动作快到若容只来得及扯住紫纱一角。
      “这么说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放手先!”若容扯着纱巾不放,二十两银子才买到的!
      “我只能告诉你,要是还想见她一面就趁早,要不那位郁姑娘只有日夜守着个寻死觅活的丑八怪了。”
      “你怎么可以叫小蕈丑八怪?”小蕈好歹也是个美人,费别洛可是喜欢了她好久。

      蓦地,她想起慕容蕈脸上的伤来,不由一惊:“啊!”看来,采儿也没找到治好小蕈脸伤的办法。
      忽然手上一松,帽子已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
      苏阳目光闪烁,盯住若容手腕。
      她抬手扯纱之时,袖口下落,露出腕间那个殷红血点。
      “……胎记!没见过啊。”
      “胎记?”苏阳又是习惯性地眯起眼,没有笑意。
      “我这就去飞鹰堡,你……”
      苏阳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的脸,摇头道:“你去吧。”
      古怪的人。
      她不再多想,施了一礼便走。

      他静静立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
      忽然一向无拘无畏的心中寒意升起,黑眸中的冰寒仿佛将整个人冻结。
      竟然,又是血蛊!

      ……幽深的湖,血色染红,都是她的血……
      那张脸,何其相象,难道,也有一样的命运。

      忽然他胸中一阵恶心,急扶墙角用力呕吐起来。
      血蛊,血蛊。
      可笑,娘,你竟这样对待你的儿子,纵是已然身死,依旧遗留下这样恶毒的蛊咒。
      魔降天下,难道还有我求不得的事?

      飞鹰堡的大旗猎猎飘飞,气象派头实在不小。
      守卫一听说要找郁采儿,大摇其头:“姑娘,你还是改天才来吧。”
      “她不在?”
      “郁右使最近忙的很,今天又出去了。”
      若容奇道:“那么打听一下,慕容家五姑娘是不是还在贵地养伤?”
      那守卫一听得慕容五,吐了吐舌头:“姑娘原来是郁右使熟人啊,认得那个慕容家小姐——她好不怕人嘞,从来起就常大吵大闹,像是受了很大刺激,脸上也……姑娘,这些郁右使可不许随便告诉别人!只是她说过知道慕容小姐在这儿的人也没几个,看你问起,定是知情人了。今天倒是奇怪,慕容姑娘心情好得很,郁右使带她到城外散心去啦。”

      说得十分清楚,若容算是了解了基本情况,只是还有一个疑问:“守卫大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如果郁采儿要保密来护及小蕈,为什么一个守卫还晓得这么多?
      “……这个,小的确实没诓姑娘,只因……,我和郁右使身边的人相熟嘛。”那守卫意识到自己的出语不妥,但是,跟郁右使身边的丫鬟相好这种事,也不好搬出来解释。

      总之若容下定主意,等见到采儿,便告诉她得把这个守卫调到厨房去做事。

      夕阳西斜,仍是明晃晃微刺人眼,照得野外一片碧林顶起浮光层层。
      风阵阵,吹得郁采儿凉爽舒适,果然比窝在堡中惬意吧?
      她偏头,担心地看看身边脸上依旧裹着纱布的慕容蕈,问道:“小蕈,我们要不要回去了?”
      忽然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与其说看,不如说盯着比较恰当。
      慕容蕈眼中有古怪的光闪过。

      “采儿,你的玉坠很漂亮啊。”
      郁采儿微讶,低头看自己脖子前,旋即笑笑:“哦?是么?我也挂了几天了。”没说下去,脑海忽然想起送者好笑的馈赠方式。
      一句话不说,扔过来就走,简直像施舍乞丐。她却清楚得很:不就是怕给我看到脸红的样子嘛,男人!

      小小的明黄玉坠,辉映斜阳。
      坠底别致地连着紫穗。
      除了一个人,没有人看得出紫穗是少了一根的。

      “我也看上它几天了。可惜。”慕容蕈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冷冷。

      郁采儿莫名其妙:“可惜什么?你也喜欢吗?”

      “你带剑出来了对不对?先借我一用。”慕容蕈没有接下去说,低眸,纱布后的面部看不出表情。

      郁采儿警惕了一下,这些日子,老是怕小蕈想不开。
      可这下像是正当理由的样子,不行再把剑抢回来就是,还好自己功力高过小蕈不少。

      她递上手中剑。慕容蕈接于手中,却看也不看剑一眼,仍旧盯着郁采儿。
      “可惜的是,这枚玉坠根本就是我买的。”

      什么意思?郁采儿一头雾水。
      可小蕈的目光变得好可怕。糟糕!终于还是没开导好她,精神有些错乱了……

      “如果不信,你大可以去问上官简。竟然送给了你!嗬嗬嗬嗬哈哈哈……”
      慕容蕈凄声大笑,别人若是看见,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是疯了。

      郁采儿的心突地一沉。她如何认得上官简?
      然而面上仍不动半分声色。
      “上官简?哪个上官简?”

      “你还想骗我?”笑声渐歇,双目泪水隐现,慕容蕈一字一顿:“魔降门,首席护法,上官容。他本该娶我。”

      噔噔倒退几步,郁采儿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你,上官简,娶你?”
      眼前的慕容蕈已经完全陌生。

      “我本以为你是我最后可以相信的朋友。但直到几天前看到这个玉坠,才顿悟你就是那个跟我抢上官简的女人!”
      “没想到飞鹰堡的右使也是魔降门中人,与小女子我交好,恐怕也是为了窥探慕容世家的秘密?”
      “再告诉你一件事,昨天大夫给我搭脉,我没让他将结果说于你听。我已有孕在身。”

      郁采儿一句句听着,僵在当场,冰冷蔓延到指尖。

      夕阳已然不见踪影,天色将晚。

      若容遥遥看到微暮中两个女子身影,心神一振。
      呵呵,那守卫果真是说得没错,要不也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看来兴致不错啊,就要天黑了仍无返意。
      脚下不由加快,直奔郁采儿和慕容蕈而去。

      剑出鞘,冷森森指向兀自迷惘独立的郁采儿。

      “带我去见上官简,或许我可放过你。”慕容蕈的眼睛闪着复杂的光。

      郁采儿仿佛忽然恢复了一贯的灵敏轻松,轻轻笑说:“小蕈,你冷静一点,不要胡闹。”
      其实她的脑中空空,依然反复回荡慕容蕈方才一番话语。
      上官简和慕容蕈是一对,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呢。
      也对,自己和那个黑脸家伙何时有过什么关系?只是同门而已,也许,交情不错。

      “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你料定现今我样样都比不了你是不是?”慕容蕈惨笑连声,“哈,可惜我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而你已经没有机会。我不会放过你了,即使赔上我自己。”
      不知何时,她另一手中托起一只精致的小塔。

      九转塔?!郁采儿知道,慕容家的失物是在慕容蕈身上的,乍见她拿出来,一丝不详预感升起。

      不及郁采儿作出什么反应。
      玉指轻转,咔哒一声,九转塔底小门打开,滚出一物,慕容蕈双唇一张,竟将那物径直吞了下去。

      “你说,现今有没有人领教过这九转丹的威力?”

      郁采儿简直惊呆。九转丹?
      如果是真的,自己看来逃不过此劫。看来,慕容蕈早已下决定翻脸,才安排了今天的出游,还以为她心情已好。
      只是,小蕈,冒这同归于尽的风险,却又何必……

      一层层揭掉脸上纱布,慕容蕈的面庞初现于沉沉暮色中,连郁采儿也不忍心看,不由自主地低了低眸。
      狰狞的伤疤,暗黑的背景,如凄怨的鬼魅。
      渐渐这张脸上泛起一层奇异的光芒,另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连伤痕,也淡化在这层光芒之中。

      “小蕈!”感到异乎寻常的诡异气氛,郁采儿不禁喊出来,心中寒意一凛。

      “不要再叫我!我要你死——!”嘶声中,慕容蕈手中剑芒暴涨,驱散淡淡夜色,直向郁采儿刺去。
      吐气开声,林木忽如狂风灌顶,萧萧叶落。这一下气势之盛,令郁采儿几乎不相信有人能发出如此可怕的一击。

      不可能呆在原地等死,但闪躲,看起来也是多余的。
      已然避无可避。
      郁采儿刹那间苦笑,只能尽量后闪。
      她的长长水袖习惯性地挥起,翩然如做最后的挣扎。

      剑袭近身,喉咙似乎已经感到将穿的刺痛。

      黑暗中忽然冲出一道暗紫人影,又一道银光破空横来,击在慕容蕈进势如虹的剑身上。

      若容已用了十分力道于这一击,也只将慕容蕈的剑荡开了一些些。

      只斜了一些些,郁采儿却暂时捡回一条命。

      慕容蕈见若容插手,竟顿也不顿,反手一挥,一来一往,实是什么招式也没用,只一心想要杀,杀,杀!

      若容借方才一冲之力,拉住郁采儿一同斜斜闪开,踉跄几步堪堪站住。
      眼角余光却见有什么白色东西向她们相反方向飞走,遥遥落地。

      身边郁采儿发出极力压抑的惨痛呻吟:“唔…啊!手!”

      若容大惊,郁采儿一只左手,竟已齐根断去,只剩半截小臂,鲜血喷涌。

      那个还是小蕈么?
      从那次林中她的表现,就已不对劲。九转丹更让她变成了杀人的恶魔。

      惊骇之余,慕容蕈一剑又将发出,威势已然令人窒息。

      若容不及多想,随手便撒出一蓬白色粉末。
      无论如何,面对如此强势的攻击,只有想尽办法先逃。

      慕容蕈视线稍稍被碍,若容扶着郁采儿,摁住她止血穴道,便向最近的野树林中掠去。

      郁采儿连遭重击,意识竟还清楚,低声指示:“若容,从你面前那棵大树起向左,数过七棵树,再直走,跳下土坡,那里一处石壁,有暗室。”

      没有时间发语询问,若容只能依言用最快速度找到郁采儿交待之处。

      郁采儿挣扎着触动机关,石门隆隆打开,两人飞快关门,却已迟了一步。
      石门未全落下,慕容蕈已至门外。

      “恐怕,这就是你和上官容幽会的地方?哼!”
      若容刹那心思电转,恍然了解大概。

      然而石门一阵震动,接着巨响骤起,碎裂声声。
      郁采儿急道:“若容,我们往里走!”

      这里与其说是暗室,不如说为秘道,岔路纷乱,沿路都有长明之烛。道路越走越宽阔,像是渐渐通向另一个出路。
      真实的机关秘道,若容是第一次踏足,虽比起从前在书籍上学到和薛淮庭所教的不算太复杂,却教她竟有些兴奋,循着渐渐悟出的路线越走越快。

      郁采儿亦暗暗道奇,扶着自己的若容竟可以不用自己的指引,在众多岔路中迅捷挑出对的走法。
      魔降门的机关,难道就这样肤浅?

      突然若容一滞,脚步乱了两下。
      这里,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
      不会走了,沮丧,看来自己学得还是不到家。

      慕容蕈虽不懂怎么找路,却不碍事。九转丹令她内力源源不绝,只听着若容两人前进的方向,遇到石壁阻碍就发掌击碎,追势竟也不慢。

      郁采儿松一口气,这里说什么也是魔降门精心布置的秘道,如果就这么轻易就让一个黄毛丫头破解,说不过去。
      差点忘了自己在逃命,手臂痛的已经麻木……
      一咬牙,接着告知若容接下来的路线。

      忽然眼前一豁,灯火明亮,又一石门缓缓开启,两人一跃而出。
      若容四面一瞧,竟是另一片野林,却不知已到了哪个地面。

      今夜月色淡淡,树影如魅。

      地势有利,若容考虑怎样解决身后追杀的慕容蕈。

      悄无声息,一道黑影突然飘至二人身后。
      直到若容突然发现身前隐约多了一团影子,惊得猛闪回头。

      一双幽若寒星的眸子。
      来人居然是苏阳

      若容眼中有光芒一亮,随即烟灭。
      一手扶住郁采儿,她单手握剑防于胸前,警惕的与他相面对峙。
      眼下她能相信谁?谁知道苏阳又是来干什么的?

      谁料郁采儿一见苏阳竟突然精神大振,双眼一亮,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挣脱若容的手踉踉跄跄奔向他去,未到身前,扑通跪下,颤声道:“门主……属下……属下见过门主!”

      若容呆住了。

      苏阳低头扫她一眼,立即偏开头,开口第一句便是:
      “采儿,别把你那只胳膊对着我。”

      若容差点晕过去,恨不得拿剑狠狠敲他的脑袋。什么人呐,这种情形下居然说这种话!

      可是郁采却象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反倒慌忙扯下裙边一角,真的把断臂处给遮住了。

      此时一阵风啸林动,若容回头一看,正是慕容蕈提剑赶到了。
      乍见多了一个人,慕容蕈不由一愣。但她仗着自己身怀九转丹的威力,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一挽剑朝对方警告说:“女人家的私人恩怨,阁下最好不要插手,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苏阳看着慕容蕈,淡淡道:“采儿,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不要管了。”
      言毕,不待对方回话,苏阳轻一拂袖,郁采儿咚的倒下昏了过去,连发表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若容心中警铃大作,倒退一步,说什么也不打算让他这么放倒自己。

      慕容蕈见对方武功颇为了得,略生戒备,出言威胁道:“魔降门首席护法上官简是我的丈夫,你若为难我,便是与整个魔降门过不去,魔降门手段如何江湖人都知道,阁下最好想清楚。”

      苏阳似笑非笑:“哦?你是上官简的家属?那可巧了,我正好是他的领导。”

      慕容蕈大吃一惊。对方看起来年纪轻轻,居然是行踪神秘的魔降门门主?
      她急道:“你不能动我,我腹中已有上官简的孩子!”

      苏阳轻描淡写地说:“死了就没有了。”

      再不与她罗嗦,手一伸,却是朝着一旁小心翼翼提防着他的若容。

      若容瞪大眼睛:“干什么?”
      “剑啊,拿来。”
      “你自己不是有刀吗?”
      “难道还让上官简看出来是我干的?”
      “那也不行,我的剑不能给你。”

      苏阳一撇嘴:“小气。”
      身形一晃,不知怎的就欺到了若容眼前,手一探四指拈住剑身便要抽,摆明了要不到就硬抢。
      若容一惊,双手死命抓住剑柄,就是不肯放。
      “野蛮人!抢我东西!“
      “借用一下有什么关系,女人!”
      “没剑没有安全感!你要杀她不会用手啊!”
      “用手不脏啊?死丫头,快放手!”
      “不要!臭猩猩!”

      “吼——”
      一道凌厉霸道的剑气劈头砍下!
      电光火石间若容撒手,苏阳抽剑,两人同时向旁急速一跃,躲过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轰——”,大地一阵摇晃,再看刚才两人站的地方,居然硬生生被一剑劈出了一道丈余长的沟壑。
      苏阳顿时兴致盎然,探头望向沟壑,啧啧称奇。
      九转丹的威力果然不是盖的。一个小小的慕容蕈服了都能挥得出这么厉害的一剑,要是他吃了……
      眯起眼。
      想象ING……

      若容万没有想到慕容蕈的内力居然能厉害到这种程度,望着突然多出来的大沟她一时有些发傻。她要是还在那里,现在会不会已经掉到地狱了……
      再转过头,猛然见慕容蕈吐气开阔,挽起漫天耀目晃眼的万丈剑光,直朝苏阳卷去。
      她大急,脱口叫道:“小心——”

      苏阳抬起眼。
      武功是一件综合的事情,招数、内力、身法、对攻击的敏感度,对一个高手来说无论弱了哪一方面,都将是致命的危险。
      慕容蕈耍的看起来吓人,其实不过内力惊人罢了。
      他只看了一眼。
      那一眼里他看到了七处破绽。
      挥袖。长剑脱手急射而去。
      去势如电,剑气如虹,势如破竹。

      漫天的剑光突然消失,天地间一时有些黯然。
      慕容蕈身形陡然定住,举剑站在那里,不能相信的睁大眼睛,慢慢低头。
      一柄长剑插在她的胸口,直没剑柄。

      “你……上官简……不会原谅你的……”

      苏阳嗤笑。
      “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你会说吗?”
      最后一句问的是若容。
      摇头。用力摇头。
      这么恐怖的人,死也不要和他作对。

      慕容蕈嘴唇嗫嚅动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说出,一股粘稠的血液自口中涌出,她缓缓地、直挺挺地倒下,死不瞑目。

      若容轻轻吁了一口气。眼角意外的瞄到苏阳在慕容蕈死去的时候早早别过脸去,似是不忍看,她不禁心中一动,原来他是这么善良的么?

      苏阳只觉得胸中恶心。要是他知道若容想岔到哪去了,肯定要活活笑死。
      弯下腰,抱起尚自昏迷的郁采儿,然后看向若容。
      “跟我走。”

      若容对他这种命令的口气最不以然了,当下一扭头,高高地抬起下巴:“凭什么跟你走。我跟你又不是一条路,我要去找萧大哥。”

      苏阳头也不回:“那你就自己找路出去吧。”

      若容一呆。
      路……

      急忙回头,四周哪还有人影?
      她气极跺脚:“臭猩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