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齐观书》斐斐其波

5、第五章

　　与人对视这种事我干的多了，上一世每每撒谎我总是盯着人家的眼睛。因为听说多数人撒谎的时候总是不敢直视人家的眼睛，所以啊，我就专门盯着人家的眼睛，搞得人家不好意思，疑心也一下减了大半。
　　但现在不是一个情况啊。
　　看到仲年的眼睛，我……心里一下慌了神。
　　那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我说不出的情愫。这是怎么了？我不禁抬手，鬼使神差竟触到了仲年的脸颊。
　　没有下一步动作。我不知该说什么。那原本流畅的树叶小调就那么生生断掉了。过了良久，仲年把树叶扔到一边，推掉我的手，站起身来说：“走吧。”
　　走吧。
　　仲年还是走在前面，我很机械的跟在他身后。走。却再也不敢站在他身旁。
　　我们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周围有很多的树很多的鸟很多的石头很多的草，天上有很多的云很多的云还有很多的云……好吧我承认我现在是没事找事干，因为……心里真的很空啊。天空够空的了，可它还有太阳还有浮云，等天黑了还有明月和星辰，偶尔还会有风云雪雾，再不成下点小雨砸点雹子，可我心里……突然很空，空的好像连整个天空装下去还是很空，空，空……
　　世界上最可悲的不是你有做不完的事情等着你去做，而是，你发现你奇迹般的做完了那仿佛做不完的事情之后，拥有了那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所谓的自由，而后，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这么说是很欠抽，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好可悲。是啊，在这里，什么都是仲年照顾着，什么都不用管，我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大把大把的时间，……还是大把大把的时间。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在上一世，天天上学，天天写那貌似永远都写不完的作业，好像真的没时间去思考些什么，安排些什么。可笑吧，人家都给你安排好了，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每天把他们给你布置好的任务完成，你就会受到肯定。比如，真是个好孩子啊听话的学生啊优秀的人啊等等等等。这些徒增人虚荣的破烂玩意儿。其实一毛不值，却真真正正占用了我那么多的时间。不过那时也天真的可以，他人的一句口是心非的赞扬也能兴奋好几天，好几天……所谓，汤姆就是玛丽（ＴＩＭＥ　ＩＳ　ＭＯＮＥＹ），曾经也有笑过那些穷得只剩下钱的富翁，可现在，有着大把金子样的时间却无所事事的我，和他们似乎也是半斤八两吧。真的……挺可悲的。
　　我，总得找点事做吧。
　　“仲年，我们要去哪里？”
　　“过了这座山，有个城，叫做云霏，我们先在那里呆一阵子。”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单纯的想知道啊。我们为什么要在那里呆一阵子？有什么事？”
　　“不知道。”
　　“……”
　　“总之，你和我一起呆着就好。”
　　“好。”
　　仲年可是我在这里的衣食父母，跟着他，这是我当下唯一的选择了吧。再说，我们是好、朋、友，他待我……自然不差，但那有时生出的莫名的强势……想到这，我停下了脚步，认真道：“仲年——”
　　看他停下脚步，我走上前，正对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你。”
　　待他身体一僵，面色微变，我满意的往后退了一步，又缓缓道：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凶—我？”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试不得的，可，人嘛，就是有些犯贱的天性，所以，这千百年来总有一些人在前仆后继着，比如我。但实际上，很丢脸的讲，我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可，既然说了就说了，最恶劣的，恩……也不会怎样吧。仲年又不会灭了我，对吧对吧对吧。我只是不喜欢那种被压迫感。就是这样。
　　还有，从前在学校，老师教的就是，重要的话要放到后面说，所以……仲年应该不会误解我的意思吧？不过，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是喜欢他，也就是最后那句“凶我”有点不符实吧，不过，夸张一下起强调的作用啊。虽然对于上一世那些万恶的教育方式嗤之以鼻，但，再破烂的东西里也总有点闪光的宝贝，有些东西，还是值得我弯腰捡捡的。
　　“仲年——”我低着头，不敢去瞄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抬头，对上他疑惑的眼睛。然后，马上泄气了。亏得我鼓起这么大的勇气说出来？！他……真的不明白吗？
　　“我们还是快点走啊，叔齐。”
　　“哦。”我泱泱应了一声。突然感到手碰到什么东西。待我反应过来，左手已经被仲年牵着了。
　　“你啊，还是这么——”我闻声抬头，看到仲年上扬的嘴角，“——孩子气。”
　　啊？
　　“虽然从前天天吵吵嚷嚷，说什么保护我照顾我，可实际上——”他顿了顿，微笑着看着我，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温柔与疼惜“——还是我照顾你吧？”
　　我看他那笑容看得怔住了。
　　心里此刻就一个念头：我真傻……
　　我干嘛要想那么多呢？
　　其实，我……是自己没有安全感吧。我有想过要一直赖着仲年，毕竟，这么好一个人，我，羡慕得很。可，那样的想法，现在看来，真的很龌龊很卑微吧。
　　真的很像一个小孩子，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不放手，可心里还是有害怕的吧，害怕那喜欢的东西有朝一日会自己张口说：“呐，你还是放手吧，我不喜欢你，我要自己离开。”
　　原来，跨过一个世界，我还是我。
　　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慢慢化开了，一点一点，那感觉愈加鲜明起来，而后又模糊下去，有难过，有苦楚，有心酸，有任性……还有，温暖，以及……快乐。

　　不舒服的扭扭脖子，才发现头埋在仲年怀里。而他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赶紧换上一副笑脸抬头，对上他那含笑的双眸又心里咯噔了一小下。
　　恩，还是继续埋头吧……
　　却听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我也喜欢叔齐啊。”
　　我僵住了。
　　而后那温热的气息又轻吐在耳后：“而且，我也没真正凶过你吧，叔—齐—？现在……”
　　我心里大叫不妙，赶紧挣开仲年的双臂，退到一边，大义凛然道：
　　“我不帮你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