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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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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呈简走出教学楼时,四周已空无一人,只有路灯下的小虫子飞来飞去,晚自习铃声响起,身后的教学楼又恢复了沉寂。
她抬头看了会儿路边微弱的灯光,取车回家。
十里巷是南市出了名的历史保护建筑群,一幢幢花园式洋房自民国时就存在了,据说以前住过不少大人物,后来改革开放,这里被当作景点保存下来。通往十里巷的路边种满了梧桐树,秋天一到,满地金黄。
现下还没入秋,梧桐树叶依旧浓郁,树木枝桠环抱,把天空围的水泄不通。
时呈简住在十里巷靠近尽头的一座两层小楼,房子已不知辗转几回,唯有斑驳的墙衣和葱郁的花木无声见证着时间流逝。
这里住的大部分都是退休干部,闲来无事都喜欢凑在小公园里消磨时光。晚上七点多,正是饭后消食的黄金时间,三五个人凑成一群,下棋的,打牌的,闲聊的,好不热闹。不远处张大爷的大门敞开着,隐约还可以看到他在院子里抽烟斗的光景。
拐个弯,时呈简一眼就看到坐在长凳中的小老太和老朋友聊天。小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她奶奶,几十年雷打不动在路口接她。
“小简放学了?”陈家奶奶先发现了她,冲她笑道。
“嗯。”她点头,把自行车支架放下,弯腰拾起奶奶脚边的小凳放进车筐。然后把一旁的拐杖递过去,扶着陈奶奶慢悠悠地站起身。
陈奶奶是奶奶的至交好友。年轻时候两人一个单位,后来两家就隔一堵墙,平时唠个闲话,都不用出门。关系比亲戚还要近上几分。
“小简儿真是越长越漂亮。我要是有这么大孙女就好咯”
“你倒是想。”奶奶摇着蒲扇站在前头,听到这话回头:“你这辈子也没这个福分。”
“哎,你这个老东西,一天不呛呛我就浑身难受。”
说着就要去追前面的小老太。
时呈简刚想开口,却看到奶奶已经停下来等着她的老闺蜜,这才推着车子慢慢跟在她们身后。
陈奶奶年轻的时候说一不二,据说不满女儿和女婿的婚事,和女儿女婿断了来往,老伴死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有一次她从楼梯上摔下来,在地上躺了两个小时才被刚好去送吃食的自己发现,从医院出来之后,腿脚不知怎么就落下了病根,此后再也离不开拐杖。
也是自那时起,时呈简坚定了走读的信念。无论老班怎么说,她始终不松口,奶奶似乎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再三保证不会有事儿,但她始终没有同意,最后奶奶叹了一口气,依她了。
此时是学生放学的高峰期,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欢快地穿梭着巷子里,铃铛响个不停,一时间,巷子里像是赶了场晚集。
时呈简推着自行车走在两个老人的身后,听着两人的斗嘴,熟悉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陈奶奶冲他们挥手:“回咯。”
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示意时呈简过去,时呈简顺从的走过去,低下头,听到陈奶奶对着她耳朵小声说:“你奶奶池里藏了好吃的!”
时呈简配合地冲她眨眨眼,小声回应:“收到!”
奶奶已经先一步走进了院子。等她把车停好大门锁好,绿冰沙已经摆在了院子的小桌上,奶奶正躺在莲花池边的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里的蒲扇也扇的漫不经心。
其实这哪是防她呢,陈奶奶这两年身体愈发不好,很多东西都得忌口,偏偏她还就喜欢吃些凉的甜的,奶奶是怕她那馋嘴的老闺蜜偷吃,才不得不每天换着地方藏吃的。
莲花池还是爷爷在世时替她挖的。她小时候喜欢五颜六色的鱼,一到周末就跑到花鸟市场不愿意回家,爷爷就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池子,里面养了绿植还有各种大的小的鱼,后来,鱼不养了,奶奶夏天总会在那里冰西瓜,冰柿子,冰黄瓜,捞出来吃的时候沁心凉,也算是物尽其用。
时呈简端起来正准备吃,就听到奶奶阻止道:“先去洗手。”
虽然已经入秋,但温度依然不低,短短一段路的时间,时呈简身上已经出了细微的薄汗。
她干脆去洗了个澡,再下楼时,奶奶似乎已经睡着了,空气中除了奶奶低沉的呼吸声,只剩摇椅还吱呀吱呀地叫唤着。
时呈简轻轻走过去,坐在奶奶旁边,迫不及待吃了一口,然后无声发出一声感叹。她总打趣说她们可以组建爷孙二人组去摆摊创业,到时候可以跳过上学,直接就业,凭她老人家的手艺,肯定八面来财,奶奶笑骂她财迷。
一碗冰豆沙下肚,她燥热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她把碗放在桌子上,也发起呆。
奶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突然开口道:“这柿子树今年结果倒是晚。”
时呈简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柿子树,漫不经心地回道:“可能长不动了吧。”
这个柿子树是她出生时候爷爷种的,往年柿子树都是在六月开花,花期过后就结果,今年足足晚了大半个月,才慢慢生出绿色的果实。奶奶没说话。
察觉到奶奶情绪有些低落,时呈简凑过去挤在了老人的躺椅上,抱住小小的身板:“奶奶,你嘴馋了?”
一句话惹的老太太失笑:“咱俩谁更馋?”
时呈简闻言煞有其事的想了想,才点头:“那可能还是我。”
呈简和老太太都喜欢吃柿饼,每年柿子成熟后,除去送给左邻右舍的,剩下的柿子会被奶奶晒成柿饼,酿成柿子汁和柿子酱,留着冬天慢慢吃。
“好了好了,别蹭了,吃完就赶紧回去写作业。”
时呈简佯装叹了口气,端起碗回屋。快进屋的时候听到奶奶叫住她:“小简儿”
时呈简笑吟吟地回头:“嗯?”
老人的身影在宽大的躺椅里显得十分娇小,良久她听到一声叹息:“你想你妈他们吗?”
时呈简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词已经好久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了,耳边响起不知是蝈蝈还是蛐蛐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好像要开演唱会。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快地说:“不想,我有奶奶就够了。”
暑夏的夜,风还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