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酒不醉人人自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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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缪怔了怔，没能立即答上话来，宋均却笑着立即转移了话题:“琼凝君可听说过赋安张氏？”
沈缪常住百凤山不闻尘外事，自然没听过，如实回道:“未曾听过。”
宋均又道:“相传七百多年前，张家育有一公子，天资聪颖，幼时读书三万卷，世称神童，后还成了文坛大家。只一点可惜，张家四代望族，其曾祖还是状元郎，而张公子却一直没能考取功名。”
沈缪不解，问道:“既是神童，祖上还是状元，那又为何考取不了功名？”
宋均点头，回道:“有人说他瞧不上承明当时的科举制度，也有人说他读书方式受他祖父的影响，但当时的制度，已不适用那种学习方式了。不过好在张家是官宦世家，又经商多年，即便坐吃山空也够张公子荣华富贵的度过一生。因而这张家公子年轻时的生活不可谓不奢靡。斗鸡、制茶。养戏班、办灯会。要说会玩，真没有人能比这位张公子会玩。
闻说张公子平生极爱吃蟹，对吃蟹也十分讲究。每到十月螃蟹肥时便于友人约好一起吃蟹，每次都要吃六只，且是吃一只煮一只，只吃热的。并且每次吃蟹都要饮一种叫做玉壶冰的酒。此酒需得上好美酒三十斤，加二斤饴糖，再加二十只雪梨浸泡，十分甘甜可口。等吃完了蟹，还需用兰雪茶漱口。”
说到此处，宋均顿了一顿，道:“琼凝君可能不知道赋安张氏，但兰雪茶您一定喝过。”
沈缪果然点头，端了酒杯喝了一口单丛蜜桃酒才回道:“茶香沁人，茶味绵柔甘甜，别有一番雅趣，听说被称赋安第一茶。”
宋均一遍替沈缪夹了菜，一边回道:“赋安第一茶，原为日铸雪芽，本是迫受推崇的一种茶，后因歙州松萝茶制法先进，出市便压了日铸雪芽一头。只是这张公子是个难得一见的茶痴，因不甘日铸雪芽没落，便招募了制茶师傅和他一起研究变更日铸雪芽的制作方法。皇天不负有心人，张公子等人用松萝茶的制作方法提升了雪芽的口感，又加茉莉炒制，将制成后的日铸雪芽被更名为兰雪茶。兰雪茶一经推出名声大噪，一时称雄茶市，松萝茶也因此受到了打压。无奈之下，歙州松萝茶也更名成了兰雪茶。”
听到这，沈缪将杯中酒喝完，而后评价道:“不尽然是纨绔之气。”
宋均笑着提了酒壶替沈缪添酒，回道:“既是文坛大家，又岂单单为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讲到这儿，宋均放下酒壶，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亦不可谓不纨绔奢靡，实则风流与风骨集于一身。
宋均接着继续讲道:“兴德十七年，九州动荡，承明外胡虏侵扰，内暴乱，赋安、甘州接连被乱贼攻占，张家衰败，张公子拒绝向乱党称臣，后遁入山林，终日破床碎几为伴，以史者自居，编纂史书、著书立说。”
沈缪怕也是个没被发掘的酒馋虫，宋均几句话的功夫杯子里的酒又空了。
宋均虽讲着话，但也眼睛还是时时刻刻放在沈缪身上的，自是察觉到了的，但想着酒劲儿不大，便也没开口制止，继续道:“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生前就为自己写好了墓志铭，在其中写自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宋均又提了酒壶添酒，硬是把到了嘴边的那句“好娈童”给咽了下去，笑道:“张公子所著文章上至天文地理宗教礼法，下至三教九流怪力乱神，不似寻常文人规矩保守，想必月华殿里不会有他的书。”
沈缪点头:“月华殿没有史书，吾也未读到过将军所说的那种文章，应是没有的。”
宋均放下酒壶，沉默的看着沈缪，脸上已没了笑容，他突然之间明白了沈缪是怎么被养成这样的了。
你从幼年起看什么书，见什么人，到什么地方，住什么屋子，吃什么饭，用什么东西都是被人决定好了的。
孟氏给沈缪所创造的环境，注定会将沈缪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
因无人亲近才寡言少语，因常年情绪如死水才喜怒不形于色，因不见世故只读圣贤才觉万事万物非黑即白，因无法体验喜怒哀乐才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厌恶，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期待。
宋均不知道神是什么样，是否无七情六欲，可沈缪身体里拥有人族的血脉，他应该有着人族的情感，无论怎样，他都不应该被养成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
“将军？”沈缪轻唤了一声，宋均“嗯”了一声，收回盯着沈缪的目光，垂了眼帘。
见宋均垂眸半晌不语，沈缪察觉到了宋均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可却实在想不通宋均为什么上一秒还笑语盈盈，下一秒就冷了脸。
沈缪自然不知道宋均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只在心中想:是自己说错什么惹他不快了？可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确确实实没有问题啊，又怎能惹他不快呢？沈缪想到这，突然有些委屈，也没有再说话，只低头吃菜。
宋均寂了半晌才抬起头，见沈缪一言不发的吃菜，宋均悄悄觑着他的神情，虽面无表情没什么异常，但宋均却能察觉到不高兴的情绪。
沈缪不知道宋均为什么不高兴，但宋均却清楚沈缪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宋均仿若没察觉沈缪情绪一般，又替他夹了菜，面上又带了柔和的笑意，一双眸子看着沈缪的时候亮晶晶的，语气中带了点讨好和期待，问道:“明日是臣的生辰，琼凝君还可以再来紫辰宫吗？”
沈缪停了筷子，抬起头，顿了片刻才应道，“好。”继而又问道:“吾什么时辰来合适？”
宋均笑意渐浓，回道:“还是跟今日一样。”
沈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别的，两人寂了片刻之后，宋均突然道:“臣要走了。”
沈缪头脑突然一沉，本想问去哪，但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宋均“走”的意思，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去北境吗？”
宋均“嗯”了一声，又道:“明日过后就得启程。”
沈缪神态如故，却没吭声。上一世的宋均不知道沈缪舍不得他，但这一世的宋均知道。好不容易重逢，他又何尝舍得沈缪？
上一世他为家国百姓，为功名利禄，为血海深仇离开了沈缪。年轻时，他总以为功成名就才能再靠近沈缪一点。
他错了。
什么叫靠近，位如天子才能算靠近琼凝君吗？错了，月华殿相伴三年难道不才是最真实的靠近？
他不该，不该去顺从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他本有机会留在他身边，可功成名就的执念葬送了他们本可以相伴的日子。
重活一世，若是可以，他真想扔下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不管不顾一辈子陪在沈缪身边。
宋均本就心中不是滋味，看见沈缪这般，心里也就更难受了，可别无他法，现下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解决，等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他才能安心陪在沈缪身边。
沈缪的酒杯又空了，宋均提了酒壶替他续上了，沈缪端了杯子饮杯中酒，不知为何方才还香甜的单丛蜜桃酒，现下饮却没有方才的滋味了。
沈缪放下空杯子，有些失神。宋均心中沉闷，提了酒壶再给沈缪续酒，沈缪才回过神来，过了半晌低头看向面前的酒杯，突然道:“吾很喜欢将军酿的酒。”
宋均立刻回道:“琼凝君若是喜欢，臣明日替琼凝君多酿几坛。”
沈缪却摇头:“将军写个方子就好，不劳烦将军，让膳房的人去酿。”
宋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可是臣不想让旁人学会。”
沈缪扶了扶额头，刚想说“那就算了”，却听宋均又道:“若旁人不会这个，只有臣一人会，琼凝君想喝了，就只能喝臣酿的。可若旁人都会了，琼凝君自然就会喝旁人酿的，臣酿的就不稀罕了。”
沈缪锦带下的眸子闭了闭，有些含糊的道:“没有道理的话。”
宋均却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极为认真的回道:“臣不说笑，臣怕走了之后琼凝君就忘了臣了，给琼凝君留了酒，琼凝君只要喝酒就能想起臣。”
沈缪的身子朝椅背上靠了靠:“不留酒，吾也不会忘了将军。”
宋均目光灼灼的盯着沈缪被遮掩的双眸，声音极轻的道:“臣不是怕琼凝君忘了臣，只是怕琼凝君不想臣。”
宋均的话像是一块大石扔在水里，在沈缪心中激起难以平静的涟漪，沈缪被砸的有些晕乎乎的，原本瓷白的耳朵也渐渐染上了红晕，沈缪抿着嘴不知该如何回应，微蹙着眉，看着竟然还有些紧张。
宋均这才察觉到异常来，立马站起身来，用手背碰了碰沈缪泛红的脸，烫的厉害，宋均忙拉住沈缪的胳膊，着急的问道:“头晕不晕，有没有哪里难受？”
宋均刚问完，沈缪整个人就瘫在了椅背上，有些呆滞的摇了摇头，宋均也不知道他摇头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看这神态，八九不离十是酒劲儿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