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桔梗是只猫

58、谋

　　沈缪到时药修才刚替宋均包扎好伤口，药修听见外头有动静，刚一抬头便见沈缪进来了，吓得连额头上的汗都没来得及擦，赶紧跪地道:“拜见琼凝君。”
　　沈缪快步走至近前道:“先生不必多礼。”
　　宋均脸色苍白的半睁着眼躺在榻上，见沈缪来了，刚要准备起身就被沈缪上前一把按住了:“好好躺着，别乱动。”
　　宋均只好乖乖躺下，忍着疼，面上浅笑，道:“臣现下不便行礼，还请琼凝君不要怪罪。”
　　沈缪微着蹙眉回道:“不用你行礼，伤的这么重，怎还想着这些。”
　　宋均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小伤而已，琼凝君不必挂怀。”
　　“小伤？”沈缪面色阴沉的反问，还未等宋均开口，沈缪又冷冷的道:“宋司衡，吾是遮了眼，不是瞎。”
　　宋均一噎，沈缪虽与人说话时口气清冷疏离，但说出的话从来都谦谦有礼，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是宋均从来没见过的，别说这辈子，上辈子都没有，这个模样的沈缪，和他一贯的形象来比反差未免太大了。
　　细细揣摩，这口气……竟然像是在生气？
　　宋均轻咳了一声，对床边战战兢兢站着的药修道:“劳烦先生跑这一趟了，夜深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那药修如获大赦般，赶紧弯腰答道:“那小人就不叨扰将军和琼凝君了，将军有什么不适再差人诏小人。”
　　宋均点头道:“有劳。”
　　“小人告退。”
　　宋均伤在小腹上，腰上的绷带缠了好几圈，还能看见伤口处的血印子，衣服在药修处理伤口的时候被敞开，还没来得及系上，没缠绷带的胸膛裸露着，气势逼人的金乌鸟刺青也显现在人前。
　　似察觉到了沈缪的目光，宋均不动声色的伸手将敞开的里衣拢了拢，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刚一动绷带上的血印子就又往外扩了几分，沈缪忙上前去扶他:“别乱动，会扯着伤口。”
　　宋均虚弱的笑了笑，没说话。沈缪的目光忍不住往宋均的伤口上瞧，好半晌才眉头紧蹙的问道:“疼不疼？”
　　宋均本来想说不疼，但一看沈缪如此忧心忡忡的神情，愣是把准备说的话咽下去了，伸出手来，扯了扯沈缪的袖子，无辜又委屈的望着沈缪道:“疼……”
　　沈缪微抿着唇，眉头似皱的更紧了，嗔道:“方才还说是小伤，现在才知道疼？”
　　宋均扯着沈缪衣袖的手没松开，讨好的摇了摇，小声道:“方才有外人在。”
　　沈缪见此自然不忍责怪，面上虽有缓和，但眉头还微蹙着，语气里没了方才的严厉，能明显听出担忧和关切:“哪里疼？除了小腹可还有哪里伤着了？”
　　宋均半垂着眼帘委屈巴巴道:“还有左胳膊也伤着了。”
　　沈缪闻言立马道:“吾去叫药师回来。”
　　说着沈缪便要起身，却被宋均伸手一把拉住了手腕:“琼凝君不用去，已经包扎好了。”
　　沈缪怕动作太大再伤到宋均，只好小心翼翼的重新坐回床边，又轻声问道:“疼的厉害吗？”
　　宋均点了点头，一双凤眼水光潋滟的瞧着沈缪道:“疼的厉害……”
　　沈缪紧皱着眉，紧张的道:“吾看看。”
　　宋均却对沈缪摇了摇头。沈缪见状便又道:“那吾让药师来。”
　　宋均却又摇了摇头，回答道:“不要药师，要琼凝君。”
　　说着宋均拉过沈缪的手放在了脸侧，像小猫似的，乖巧的蹭了蹭，低声道:“要琼凝君抱抱就不疼了。”
　　宋均知沈缪心疼自己，才借着伤肆无忌惮的同沈缪撒娇。
　　沈缪一怔，显然是吃他这一套的。半是心疼半是害羞的红了耳尖，滞了半晌才故作嗔怒的道:“胡闹。”
　　宋均亲了亲沈缪的手背，委屈的道:“没有胡闹，就是想让琼凝君疼疼我。”
　　沈缪耳朵烧的更厉害了，忍不住别过头去:“说的都是些什么昏了头的胡话。”
　　沈缪话音刚落，宋均就一手拉住沈缪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搂沈缪的腰，手上稍稍带了点劲儿，沈缪没有预料的被他扯到了怀里。
　　刚一倒进宋均怀里，沈缪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立马想要起身，神色焦急的道:“你身上有伤，快松手。”
　　怎料宋均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沈缪搂的更紧了，沈缪顾着宋均的伤，也不敢去推，只好任由他抱着。
　　宋均的头埋在沈缪颈侧，委屈的唤着:“琼凝君……”
　　沈缪被他叫的心头发颤，再冷的一张脸也被这一声轻唤害得卸下防备，沈缪轻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许了宋均的胡作非为，低声问道:“有没有压着伤口？”
　　宋均在沈缪颈窝处轻摇了下头，道:“琼凝君抱着就不疼了。”
　　沈缪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宋均身上，宋均伤在小腹，沈缪这个姿势要想完全避开伤口是不可能的，沈缪深知如此，按耐着心焦，无奈的道:“太乱来了。”
　　宋均往沈缪的脖子上蹭了蹭，嘟囔道:“就一小会儿……”
　　沈缪的左臂半撑在床板上，以此来减轻宋均的重量，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被宋均抱着，未再言语。宋均脸埋在沈缪颈窝处深吸了口气，只抱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倒真没食言。
　　他松了手，沈缪也没能松一口气，直起身子后就拨开宋均放在小腹上的手，伸手要去掀被松垮拢着的里衣:“让吾看看伤。”
　　宋均没来得及反应，里衣便被沈缪掀开了，绷带上血的面积又多了一些，不算太严重，沈缪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显然刚才还是压到了。
　　沈缪皱着眉瞧着，他没怎么受过皮肉上的伤，也不知道这种上对普通人来说危不危险，但看着宋均苍白的脸，也能明白他伤的不轻。
　　现下宋均的伤口被包扎好之后又溢血，沈缪对这方面没有经验，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好，盯了宋均的伤口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道:“伤口溢血了，吾去让医师回来。”
　　宋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摇了摇头道:“没事，不严重，要是让医师再动一次我还得再疼一回。”
　　“那老头子下手可不轻。”宋均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天子脚下，月华殿前，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刺朝廷重臣。”沈缪依旧盯着宋均溢血的伤，脸色阴沉的厉害，语气也比平日里冰冷了更多。
　　沈缪从小到大，人虽然冰山似的高冷难靠近，但脾气一向很好，几乎没人见过他因为什么事生怒。但今日宋均受伤这件事，着实惹怒了脾气好的琼凝君。
　　宋均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沈缪，忙拉住沈缪放在床边的手，安抚道:“宋家手握重兵多年深受陛下器重，难免树大招风惹人记恨。加之臣心性顽劣，为人处世不懂得圆滑，得罪人也是常事，有人想除掉臣也在所难免。琼凝君切勿因此事动气，伤了臣事小，若让琼凝君因此气坏了身子，臣岂不万死难辞其咎。”
　　沈缪皱眉反问:“谁说你心性顽劣？”
　　宋均一愣，笑道:“琼凝君没听说过吗？外界谁都知道，同安侯家的大公子生性顽劣，不过仗着自己年纪小，打了几场胜仗就居功自傲，为人轻狂傲慢、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
　　沈缪阴沉的脸色又有了些许变化，半晌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他们就这么说你？”
　　宋均见沈缪如此神情，又笑道:“他们所言倒也不虚，除了居功自傲以外，臣确实轻狂傲慢，眼谁都不放在眼里。”
　　沈缪皱着的眉头扬了扬，表情奇异的看着宋均，回道:“可将军在吾眼中一直都谦顺有礼，未曾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宋均双目含笑的道:“那因为琼凝君跟他们不同，臣不仅把琼凝君放在眼里，还把琼凝君放在……心里。所以琼凝君才会觉得臣不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不信您可以去问问百业长老，看看在他心里臣是什么样。”
　　沈缪沉思了一会儿，记忆里百业长老好像真没说过宋均什么好话，甚至还表现的有些讨厌宋均这个人。
　　沈缪摇摇头道:“吾不管你在他们眼里如何，吾只信吾眼中的你。”
　　宋均眸光微闪看着沈缪，心中有些许酸涩，半晌他微笑着问道:“琼凝君当真如此这般看待臣吗？”
　　沈缪神情认真的回道:“虽人言可畏，然将军大才，必前途无量，无需在意外界闲言碎语。”
　　一双含情瑞凤眼眨了眨，满怀柔情的看着沈缪那双遮着锦带的眸子，宋均轻声的道:“臣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臣，只在乎琼凝君如何看臣。”
　　常年沉寂的心弦似被人狠狠的拨动了一下，震的沈缪有些呼吸发紧，头脑也有些发懵，愣了好半晌方才红着耳垂回道:“将军…也不必在意吾的看法。”
　　宋均没说话，只手放在枕边撑着脸的一侧，笑着瞧沈缪，沈缪被他瞧的不自在，想转移话题，好容易稳住心神，抬头便看见宋均身上的纹身，细看了半晌，问道:“将军身上纹的……是金乌鸟？”
　　宋均点头，“正是。”而后又含笑问道:“琼凝君觉得如何？”
　　沈缪又瞧了一眼，回道:“气势非凡，与将军甚为相衬。”

　　宋平平的纹身其实第一卷那篇床上本来就有写，后来被删的连纹身都不配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