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桔梗是只猫

114、大婚篇

　　成亲的日子被定在了来年的八月十五，订婚前妖帝就下令在王宫附近建造新的殿宇，作为月君和应晗君婚后的居所，妖帝态度十分明朗，无疑是昭告六界月君在妖族的地位。
　　大婚期间宋均一直被泽灵留着住在妖界，三月的时候，沈缪因为人族祈愿和宋均去了一趟人界，眼见婚事将近，二人这一去转眼到了六月才回妖界，只是出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却领了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但说这一日宋均和沈缪途径桐柏山，本想故地重游，却意外遇到一对夫妻，那夫妻二人皆是主修驱邪拘灵的修士，途径此地为山脚下枉死的怨灵超度，不想所遇怨灵已成煞，夫妻二人修为不足，深陷其中缠斗许久难以脱困。
　　沈缪出手相助之前，妻子就已经撑不住了，而丈夫也只堪堪留有一口气。宋均把男人扶到了树下，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经破裂了，宋均施法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回过头看向已经超度完亡灵的沈缪，摇了摇头。
　　男人咳嗽了一阵，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艰难的念叨着:“囡囡……囡囡……”
　　沈缪眯了下眼，用余光扫了一眼男人挣扎着伸手的方向，挥了下手，破了不远处的障眼法阵。沈缪慢慢走了过去，在一块大石旁蹲下了身子，抱起了瑟缩在石头后面的小女孩。
　　沈缪撕掉了女孩身上的符纸，把女孩放到了男人的身边，沈缪刚一松手，女孩就扑进了父亲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男人咳嗽着，一下下抚着小女孩的背，抬头看向沈缪道:“仙师的恩情在下恐怕今生没法报答了……在下与夫人决定做拘灵师的那日起，就料想到了今日的结局，只是可怜了我的囡囡……在下命不久矣，家中已无亲人，知仙师必定不是常人，想求仙师能否看在小女年幼无靠的份上，收留小女……”
　　沈缪还没说话，男人怀里的女孩闻言却止了哭声，茫然的抬起头看向父亲，继而又看向她身后的沈缪。
　　小丫头生的精致可爱，小鼻子哭的红红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还衔着泪和沈缪对视着。
　　沈缪垂眸看着小女孩良久，一简短的回答了一声:“好。”
　　男人费力的气喘着，又咳嗽了两声问道:“敢问仙师贵姓？”
　　“沈。”
　　男人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看着小女孩严肃的道:“从今天起，你姓沈，记住了吗？”
　　“知道了。”小女孩撇着嘴，又掉了两滴金豆子。
　　男人拉着小女孩的手，低着头看着小女孩道:“以后，就把两位仙师当成爹爹，要乖乖听他们话，知道了吗？”
　　小女孩摸了把眼泪，乖巧的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男人松开了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背，看向沈缪和宋均道:“去给仙师磕头。”
　　小女孩点了点头，从男人怀里爬了起来，径直走到沈缪面前，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磕完之后，还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沈缪叫了一声:“爹爹。”
　　沈缪压着眉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心情极度复杂。小女孩见沈缪迟迟不应声，还板着个脸，只小心翼翼的瞧着沈缪的脸，也不敢起身。
　　过了好半晌沈缪才开口说了一句:“你不用唤吾爹爹。”
　　沈缪这话一出，小女孩刚缓和的小脸立马又变得委屈起来，撇着嘴下一秒又掉起了金豆子。
　　沈缪见状也有些慌神，好在宋均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把小女孩抱了起来，柔声哄道:“不哭不哭，小脸蛋子再哭就不漂亮了。”
　　小女孩小小的一团被宋均抱在了怀里，宽阔的怀抱格外温暖有安全感，小女孩肉肉的小脸趴在宋均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止住了哭。
　　宋均抬眸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沈缪，一边动作温柔的拿着手帕替小女孩擦着鼻涕和眼泪，一边对小女孩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女孩泪眼婆娑的看着沈缪，摇了摇头。
　　宋均拉着小女孩一点点大的小手，摇了摇道:“他是生来就受羲皇庇佑，万灵都敬重的琼凝神君，你可不能叫他爹爹。”
　　宋均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补充道，“不过你倒是可以叫我爹爹。”
　　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男人费力的对她点了点头，小女孩转过头搂住了宋均的脖子，软乎乎的叫了一声:“爹爹。”
　　宋均十分怜爱的应了一声，眉眼带笑的看了沈缪一眼，小女孩也怯生生的抬头看着沈缪，沈缪还是神情纠结的站着不说话。
　　宋均抱着小女孩，故意走近沈缪，对小女孩道:“去抱抱神君。”
　　小女孩松开了搂着宋均脖子的手，下意识抠起了自己的小手，怯生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缪的脸上。静默片刻，沈缪无言伸出了手，宋均笑着把小女孩放到了沈缪的怀里。
　　宋均的怀抱是让人觉得有安全感，沈缪的怀抱却不同于宋均的怀抱。
　　虽然沈缪人看着冷，但沈缪的怀抱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疏离。温暖，还带着淡淡的腊梅香味，让人觉得十分宁静安心。
　　沈缪盯着小女孩，小女孩也盯着沈缪，小女孩有些紧张的扯着沈缪身前的衣料，静默了片刻之后，沈缪沉声开口道:“叫父君。”
　　小女孩攥着沈缪的衣服不松手，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父君。”
　　沈缪轻声应了一声，把小女孩按到了怀里，抬头看着树下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道:“吾会替你照顾好她，你可以放心了。”
　　男人最后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均将夫妻二人埋葬在了附近的林子里，替夫妻二人立了碑，以便于小丫头长大以后来祭拜。
　　小丫头坐在沈缪的臂弯里，和沈缪一同看着石碑，不知过了多久，沈缪低头开口问道:“有名字吗？”
　　小丫头看着已经五六岁了，依照她父亲临终前的样子，小丫头应该从小就受父母宠爱，不该没有名字，可小丫头在顿了片刻之后，却对沈缪摇了摇头。
　　沈缪心下了然，问道:“要吾给你起名字？”
　　小丫头抬起头，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缪，对沈缪点了点头。
　　沈缪抬头，看着远处的隐没在云层中的山脉，浅声道:“远岫浮岚，就叫你……沈如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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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到神魔两族氛围问题，婚礼放在哪边都不太合适，所以最终被泽灵定在了妖界，六界看在妖帝和幽君的面子都会出席。
　　为照抚幽君的面子，神魔两族再大的仇在这一天里都得和和气气的。
　　婚礼当天场面声势极为浩大，除了神族天帝没出席，六界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基本都出席了，包括仙族的天君，和一向最沉寂，最不愿在人前出面的北阴帝君——冥帝。
　　可想而知，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想当年妖帝娶幽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
　　两位新人先拜过苍陵君和天猷将军，给两位父亲敬过茶之后，又对幽君、妖帝一一拜过。接着拜见天君、冥帝和魔君。
　　几位大人物拜过之后，苍陵君便拉着儿子去底下认人敬酒去了，妖帝端着酒杯和魔君有说有笑的，也下场去招呼宾客了。
　　至于琼凝神君，除了与之相熟些的风神，也没人有胆子敢上前敬酒。沈缪安安静静的坐在泽灵旁边，听泽灵和天君聊天，偶尔也会应答几句。
　　在热闹无比的婚宴上，冥帝似乎显得十分格格不入，他自进了宴会以后都没说过几句话，而且还都是妖帝和泽灵主动和他说话，他才惜字如金的回两句。
　　这倒引起了沈缪的注意，坐下之后就时不时会用余光扫一眼冥帝。
　　冥帝坐的很端正，神情平静毫无波澜，嘈杂热闹的氛围似乎一点都没带动他，他仿佛置身事外，不在这大殿里坐着。
　　沈缪盯着冥帝并没有挪开目光，冥帝似乎注意到了沈缪的视线，也抬头看向了沈缪，两人无言对视良久，沈缪还是没有挪开目光，冥帝突然觉得这个小琼凝神君很有意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正谈话的泽灵和天君也注意到了冥帝这一声，二人皆是一怔，抬头看向冥帝和沈缪。冥帝在六界是出了名的喜怒无色，自从他坐上了冥帝的位置后，即便是泽灵这样与他相熟的人，也很少见过他笑。
　　见泽灵和天君都注意到了这边，沈缪也收回了目光，冥帝也跟着敛了笑，低头自顾自的倒了杯酒。
　　泽灵眨了眨眼，对沈缪小声问道:“怎么了？”
　　沈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泽灵见此，抬头看向冥帝，冥帝也抬起了头，看向了泽灵。泽灵则含笑对冥帝道:“你与这孩子倒是投缘。”
　　冥帝垂眸端起了酒杯，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泽灵见状又开口道:“我让他坐过去和你说说话？”
　　冥帝闻言抬起了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向泽灵和沈缪，却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泽灵深知冥帝秉性，没有开口拒绝，就说明能接受。
　　于是泽灵侧头对沈缪道:“缪儿，去替我招呼一下冥帝。”
　　或许是因为管理的种族问题，也或许是冥界环境问题，亦或是受冥帝个性的影响。说实话，除了没见过的天帝雾杳，这六族君王，沈缪见过了五位，但冥帝可以说是沈缪所见的五位君王中，气压最低的一位了。
　　沈缪只是被冥帝身上的某些东西吸引住了，除了一开始的礼貌招呼，在泽灵开口之前，沈缪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主动去和冥帝有什么交集，至少在今天不会。
　　泽灵开了口，沈缪也没有理由拒绝，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冥帝的席位边，微微欠了欠身以示尊重，慢条斯理的和冥帝坐到了同一席位。
　　看沈缪坐下了，泽灵为免这两个性子沉闷的人不适，于是也不再过多关注沈缪和冥帝这边，自顾自继续和天君说笑了。
　　沈缪坐下来好半天，冥帝都没吭声，沈缪当然也没吭声。这两人跟约好了似的，冥帝刚放下酒杯，侧目看过来，沈缪也正好侧目看了过去。
　　沈缪神色不变，冥帝则微扬了下眉，饶有兴致的含笑问道:“小神君，这么一直盯着孤，是在看什么呢？”
　　沈缪眨了眨眼，摇了摇头道:“晚辈也不清楚。”
　　冥帝扯了扯嘴角，笑道:“这倒是有意思了。”
　　沈缪低着头，沉声的道:“君上的身上，有一些晚辈看不明白，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它好像跟着您很久了。”
　　冥帝沉默了片刻，问道:“与孤无益？”
　　沈缪摇头:“本无益害一说，只是它跟着君上太久的话，容易影响到君上本有的一些东西。恕晚辈直言，长此以往下去，君上可能和活着的死魂无异，作为鬼族的领导者，这或许无足轻重，只是晚辈觉得……”
　　沈缪欲言又止，冥帝却抬眸看着沈缪，笑了笑道:“没关系，你说，孤听着。”
　　“君上不该如此。”沈缪道。
　　冥帝有片刻的失神。半晌，抬眸问道:“小神君，你多大了？”
　　沈缪微抿了下唇，答道:“三十二。”
　　冥帝忍不住笑了笑，低声道了句:“小奶娃。”
　　冥帝并没有嘲弄的意思，相反的，看着沈缪的眼神里罕见的带了几分怜爱，让沈缪听了有些害羞的红了耳尖。
　　冥帝笑过又道:“小神君，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沈缪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冥帝手撑着脸，半倚着身子道:“我和你师祖差不多大，有七千多岁了。但有些事，不是活的久就能想通看透的，你看你师祖，看着似乎对什么事情都能从容应对、看得通透，但实际上，他最喜欢意气用事。”
　　沈缪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颇为意外冥帝对泽灵如此这般的评价。冥帝对他招了招手，示意沈缪靠近些，沈缪略带好奇的往前凑了凑，冥帝低着头，悄眯眯的指了指正被人敬酒的沅卿，小声的道:“你知道你父亲多大了吗？”
　　沈缪顺着冥帝所指的方向看去，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冥帝收回目光低声的道:“你父亲有三千多岁了。”
　　说着冥帝又笑了笑，拿手在腰上比划了一下道:“我第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他才到我这儿。他小时候可比你差多了，三脚踹不出来一个屁，见人也不知道打招呼，也就是你师祖宠着他，惯着他。再大一点的时候脾气更是臭的很，一天到晚板着个脸，除了你师祖，谁都不放在眼里。你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实际上还和当年一个秉性。”
　　沈缪看着父亲沉着的面庞，无法想象父亲当年的模样，父子间仿佛有着心灵感应一般，亦或是沅卿一直在暗自留意儿子，沅卿在端起酒杯与宾客交谈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沈缪。
　　父子二人只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沅卿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继续招待宾客。
　　沈缪眨了眨眼，有片刻的失神。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者跑过来低声对沈缪道:“琼凝神君，应晗君在前厅喝醉了，苍陵君让小人叫您过去看看。”
　　沈缪点了点头，看向冥帝道:“君上，晚辈失陪了。”
　　冥帝点头应了一声。沈缪便起身同侍者离开了席位，只是刚走出去没几步，沈缪又回过身，欲言又止的看向冥帝，冥帝微扬着眉，神色认真的等着沈缪的下文，犹豫了片刻，沈缪还是开口道:“这话对君上来说可能有些不敬，但若日后，遇到抉择不清的时候，君上可以随时来找晚辈。”
　　沈缪这话说的郑重，冥帝虽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抉择不清的时候，却仍然含笑着对沈缪点了点头。
　　见冥帝点了头，沈缪便不再耽误跟着侍者离开了。冥帝望着沈缪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几分失神，连泽灵过来都没注意到。
　　泽灵往沈缪空出来的位置上一坐，笑着道:“我就说你和他投缘吧。”
　　冥帝收回了目光，微微垂下了眸子，敛下了方才的神情，忍不住扯了下嘴角低声道了句:“小奶娃……”在心中接了一句“真可爱。”
　　“这么喜欢，也养一个？”泽灵笑眯眯的问道。
　　冥帝侧过头道:“行啊，回头我就把他接冥界去。”
　　泽灵眉头一跳，好笑的道:“让你养一个，没让你抢一个。”
　　冥帝眨了眨眼，理直气壮的道:“你都抢得，我怎么抢不得。沅卿那小子也没胆子跟我耍横。”
　　泽灵笑道:“你抢人儿子，倒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我乐意。”冥帝满不在乎且蛮横的道。
　　泽灵忍着笑，替冥帝空了的酒杯斟满了酒，道:“君上英明神武，压根就不用抢，多哄两句，那孩子说不定就跟你去了。”
　　冥帝轻笑了一声，道:“我没那本事，胤启家的那个才叫真的会哄。”
　　泽灵笑而不语。
　　“后生前途无量，沅卿家这孩子以后了不得。”冥帝端起酒杯道。
　　泽灵摇头:“这话说错了，他现在也一样了不得，今后六界是否安定，他起至关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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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原本打算写五篇番外的，除了大婚篇，还有天猷将军篇，苍陵君篇，魔君篇，楼萧然篇，都是笔墨不多，但是我非常喜欢的角色，我算是知道为嘛有些作者番外拖嫩久了，真的，一写完大结局我发现我就懒得写番外了，最后抉择了一下，因为实在喜欢老父亲，所以打算再写一章天猷将军的番外，（其实已经在写了）但是捏妈最近写《拘灵师》写的实在上头，（感兴趣的乖乖可以预收一下下）老父亲的番外写一半不想碰了，感觉老父亲的番外出来比较随缘，不过后面还有一章《阶下臣》的小秘密（七千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