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的冒险旅途》华文卿

204、苦海十二

　　一开始并未想出做什么花灯，便打算做条金光神龙。

　　可是后来一想，若是一条长龙，月牙提着不甚方便，就改做了小兔灯。又一想，觉得小兔未免太过安静，全然不似月牙那般活泼，思来想去，便做了个螃蟹灯给月牙。

　　早知她喜欢小兔，倒也省的这些功夫了。

　　昭玕思绪一转，见月牙还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便道：“算是。”

　　又迟疑道：“你若喜欢，我再补个小兔灯给你便是。”

　　月牙当即兴奋地叫了一声，“喜欢！我太喜欢啦！”

　　提着花灯逛了一圈，正好到了放烟花炮仗的时辰。

　　月牙拢了拢自己的雪兔毛斗篷，同昭玕一起寻了个高地看了起来。

　　只听噼里啪啦，烟花爆炸之响震天动地，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月牙捂着自己的耳朵对昭玕大声道：“上仙！你不嫌吵嘛！”

　　昭玕摇头。

　　元宵节正值冬日，他却只穿了一件薄衫，也当真不怕冷到自己。

　　“咻！咻！咻！”

　　月牙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朝天上指去，“我喜欢这个！诶那个也好看！哇！还有这个好亮呀！”

　　只可惜看了还没一会，天上的烟花就渐渐少了起来，估计全都放得差不多了。

　　月牙还没看够，不满道：“若是再多一些便好了。”

　　昭玕闻言，剑指一并，那夜空上便咻咻又亮起一轮烟花来，比方才的更加耀眼。

　　众人见又有新的烟花可看，原本打算散去的人群再次聚拢了。

　　月牙拍手看他笑道：“上仙好厉害啊，我还要看！”

　　昭玕并未言语，嘴角却不自觉地轻抿了下。

　　“咻！咻！咻！”

　　这次的烟花比方才的更大更亮，居然在夜空中做出神龙的样式，在空中遨游几下，最后龙嘴一喷，在空中吐出个漂亮的烟花来。

　　昭玕侧眸看她。

　　月牙看得眼睛亮亮的，两只小手放在一起不住地拍，指尖通红。

　　大片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上，游人提着灯笼穿梭在街桥之中。

　　元宵佳节年年似，过节之人年不同。

　　-

　　瑶母死了。

　　月牙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一靛晴天池戏水，当场跌落水中，摇头道：“怎么会呢，瑶母娘娘可是仙呐，仙怎么会死呢！”

　　仙当然会死，命数到了，自然死了。

　　瑶光殿内，众仙人皆穿缟素，行肃穆之礼。

　　“瑶母娘娘！瑶母娘娘在呢！我不信祖奶奶她走了！”

　　殿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月牙冲了进来。

　　仙君垂首立在瑶母榻前，见月牙这般莽撞，便喝住她道：“不得惊扰瑶母，还不给我退下！”

　　月牙像是听不着似的冲到榻前，见瑶母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情就好似睡着了一般，不由得放声大哭道：“祖奶奶！你醒醒啊，是月牙啊！”

　　仙君脸色已黑，道：“拉出去。”

　　小仙便要上来拽月牙，却被月牙两把推开。

　　“不！我要和祖奶奶待在一起！你们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仙君冷笑两声，细长的凤眸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道：“这么说，你愿意陪着瑶母归西了？”

　　月牙满脸泪痕，道：“我为什么不愿意。”

　　仙君嘴角一提，道：“好啊。来人！”

　　“月牙也是敬爱瑶母，心中悲痛万分，这才做出了些许出格之事。仙君又何必计较呢？”

　　仙君冷冷抬头，不得不说昭玕每次来得都很及时。

　　“武神，你养的好仙司啊。”

　　昭玕略一颔首，似乎真当这句话是夸赞一般，又走至月牙身边，轻拉她道：“莫要惊扰了瑶母，让她安静一些吧。”

　　月牙泣不成声，由着昭玕将她扶至一旁。

　　这时却忽然走过来一仙司，道：“你就是月牙吧。”

　　月牙抬起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见正是那日扶着老祖母有说有笑的仙司。

　　仙司道：“之前瑶母娘娘原本是有些生气，可听说仙君要将你问斩，便当即派了人来救你，不过见武神已将你保下，便未曾出面。

　　只是瑶母娘娘自知有愧，虽然时常念叨着你，可从未召见过你。如今娘娘已经仙去，我将此事转达给你，莫要记恨娘娘才是。”

　　原来祖奶奶依旧那么在乎她，还派了人来救她。可她却一赌气，竟然再也没有去看过一次老祖母。

　　如今瑶母娘娘仙去了，她便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月牙想到此处但觉鼻头一酸，眼泪又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才好。

　　-

　　一日，昭玕捉妖结束，携着雌雄二剑返回仙界，正碰上仙君乘车归位。

　　车后跟着一众清秀仙司，有为仙君擎着紫金华盖的，有给仙君吹鼓奏乐的。

　　昭玕原本打算避过，却听仙君叫住他道：“武神，既然是给了别人的东西，哪还有要回来的理由？”

　　一回眸，却见仙君撩开车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凤眸微眯，满是冷意。

　　昭玕道：“借来一用罢了。”

　　仙君冷冷一笑，放下车帘，不再多言。

　　-

　　回了眀玕殿，就听里头传来一阵喊痛之声，昭玕连忙往殿里走，却见书架翻倒，里面的书卷滚了满地都是。

　　从书卷里头探出个脑袋，见是昭玕来了，忙委屈道：“上仙！不知道你信不信，是书架先动的手……”

　　昭玕：……

　　将月牙从书堆里拔了出来，昭玕便收拾起一地的书卷。

　　月牙自知惹了祸，便乖巧地跟在后面，可没安静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又叽叽喳喳道：“上仙，你去哪里这么久，让我好等。”

　　昭玕将书架重新立起来，又将书卷竹简之类的分开摆放，道：“下界捉妖。”

　　月牙眼睛一亮，“捉妖？哪里有妖，我也要去！”

　　昭玕捧起一卷竹简，依次放入柜中，道：“你仙法浅薄，去捉妖无异送死。”

　　月牙撇嘴道：“别说的这么直白嘛。”又道：“这不是还有上仙你嘛。就算上仙顾不上我，给我两件法宝也行呀。”

　　昭玕想到之前仙君的话语，便将身上的伏慧解下给她，道：“这剑既然说赠予了你，便不能反悔，你拿在身边也算有个防身的东西。”

　　月牙赶忙接过伏慧，两眼放光。

　　这就是定情信物了吧，绝对是了吧，怎么办怎么办，定情信物不都是要交换的吗，可自己什么都没有啊。

　　想到此处，月牙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串金铃，深吸一口气，双手递给昭玕道：“给你！”

　　昭玕并未看那金铃，道：“我并不需要你给我东西。”

　　月牙道：“可这是定情信物啊！定情信物就是要来交换啊。”

　　昭玕略一皱眉，道：“什么定情信物？”

　　月牙不解道：“你把剑给了我做信物，我当然也要个东西和你交换啊。只是我身边没有什么，只有这个金铃，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你若是嫌弃，等我拿别的和你换好了。”

　　昭嘎哑然，片刻才道：“我，并非要与你定情。”

　　月牙抓紧伏慧剑道：“不是定情是什么，你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把这剑送给我吗？”

　　昭玕犹豫片刻，道：“我并非喜欢你。”

　　月牙当即道：“你胡说！你明明就是喜欢我！”

　　昭玕道：“我并无此意。”

　　月牙当场红了眼，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哭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送我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一起看花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你既然根本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要救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昭玕不忍看她，却还是道：“我救你，不过是人之常情；留着你，不过是不好拒绝；至于看花灯，不过是不忍看你意志消沉。”

　　月牙紧咬嘴唇，脸涨得通红，眼里满是泪水望向昭玕。

　　“我不信！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昭玕见她流泪，欲要伸手为她擦拭，却又收回手去，沉默许久才道：“我是四界武神，可你却是个小小仙司，实在不值得我喜欢。”

　　月牙当场愣在原地，一张小脸由通红变得煞白。

　　昭玕自知说了重话，可只望长痛不如短痛，如此快刀斩乱麻，好让她断了心念才是，最好以后能认真修习仙法，早日位列仙班，不必做他人的仙司。

　　月牙瘪着嘴，半天没有说话，两个眼睛红红的，反倒没有哭出来，“我知道了，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怀里却死死抱着那把伏慧。

　　昭玕欲伸手追去，可终究还是放了手。

　　眀玕殿内，纱幔轻摇，余光晚照。

　　将地上的书卷捡起，昭玕早已无心收拾，一不留神打翻了案上的香炉。

　　那是个白玉香炉，滚落在地上碎了个干净，连同里面的香气也跟着渐渐消散。

　　“罢了，罢了。”

　　昭玕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他真的如自己所说那样不喜欢她吗？可若不喜欢她，又为何陪她放花灯，看烟花，又为何要留住她？

　　想不通，便不愿在想。

　　昭玕捧起一卷竹简，淡金浅蓝的眸子在文字间流连。

　　既然不愿再想，便暂且搁置吧。

　　三日后。

　　昭玕从书卷中抬起眼。

　　古人对于仙术的造诣实在是高，即便他已自问仙法精通，可在这磅礴浩瀚的仙道之中不过依旧是一片鸿毛。

　　“嗡！”

　　道珖剑忽然传来一声嗡鸣，竟隐隐流露出一股悲绝之意。

　　昭玕心中一惊。

　　这道珖和伏慧为雌雄双剑，相生相伴。如今道珖悲鸣，定是伏慧出了什么问题，而伏慧正在月牙手中。

　　月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