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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思乡 ...

  •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白米已“摇摇欲睡”,司机一个急刹车,她猛地一惊,回转过神来。百无聊赖中,她转向窗外,万家灯火涌入眼眸,刺得她眼睛生疼,泪水不觉间溢出眼眶,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今天,白米去省城非常出名的夜市一条街置办了些年货,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宝蓝色的包包,很便宜,只要三十五块钱。还淘到了一副酒红色的连指手套,上面缝着两只米白色的毛茸茸的兔耳朵,白米一眼就相中了它,看到它便心花怒放。
      对这条夜市街,白米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记得她和樊荣、龚敏、宋帅四个人大三那年的圣诞节曾经相约一起上教堂、逛夜市,品尝了很多路边摊,龚敏还给每人买了一个发箍,上面有一对红色的鹿角,萌萌的,还会亮灯。他们四个大大方方地戴着这么幼稚的发箍在夜市穿梭,宋帅还壮胆地说:“哈哈,我认识谁,谁认识我啊!”
      记得她和樊荣每年夏天都会来逛好几次夜市,淘一些漂亮又廉价的裙子、T恤,那时候两人都穷,夜市的东西大多便宜,一件T恤十块钱,一件短裙二十块钱,一条连衣裙也才三五十。至今樊荣送给她的那条米黄色的连衣裙,白米还留着,挂在东济老家的衣橱里,本是打算要带到婚房去的。
      还记得大四那年放寒假前,龚敏约她逛夜市想买一款韩版包包,结果龚敏包没买成,倒是她淘到了一只民族风的小包,上面绣着几朵清秀的茉莉花。寒假时她带回家送给妈妈,妈妈说这包太雅致了,她一个农村妇女背不出去,后来这只包一只挂在妈妈房间的墙上,妈妈把所有贵重值钱的东西都收在里面。
      在东济老家时,白米常常思念这条街,想着某日的故地重游。今天确实是故地重游了,可是却不是她想象的四个人,只有孤零零的她一个人。刚才逛街,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新奇有趣的创意、热气腾腾的路边摊,白米很享受这样的热闹,也沉浸于不时的惊喜。可是,当坐在返程的公交车上,看到万家灯火,想起曾经的美好,尤其是想到妈妈被风吹日晒的苍老的脸,白米觉得孤单难受极了。
      白米突然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圣诞夜饥寒交迫还在风雪中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每个窗户里都透出灯光来,是多么想回家,可是又不敢回家,就像现在的自己,想家不敢回。
      公交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载着白米从灯火通明的闹市区,来到荒凉寂寥的大学城。放寒假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大学城格外冷清。白米没有回去,她还没有勇气。
      回到出租屋,这个平常总是让她觉得太过拥挤的房子,此刻却如此空荡。白米仰躺在床上,疲惫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白米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是龚敏。
      “龚敏,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白米,我在你楼下,你收留我一晚吧。”
      “啊,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一言难尽,见了再聊。”
      “我马上下去接你。”
      龚敏穿着一身芥末黄色的长款羽绒服,站在拐角的路灯下,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直。看到白米在楼门口出现,她高兴地挥手:“白米!”然后拉着行李箱便向白米跑去,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在空寂的午夜显得格外地响。
      白米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看到龚敏兴高采烈的样子,便放下一颗心来。回到住处,两人默默地洗漱上床,龚敏抱着白米轻轻地说:“在家里不开心,就回来了。我回来陪你,你开不开心啊?”
      “敏敏,你开心吗?”
      龚敏沉默片刻,说:“有你陪我,我很安心。”
      “睡吧,今年我们一起过年。”
      第二天,是年三十,她俩睡到下午才醒。天气阴沉,屋里光线又不好,正好适合睡觉。随便吃了点,白米便陪同龚敏回学校,龚敏跟学校宿管阿姨说明情况,又用一盒俄罗斯进口的巧克力糖行贿阿姨,便带着白米一起进了宿舍。安顿好后,龚敏神秘地对白米说,今晚要带白米去吃顿好的,还有很多帅哥参加,让白米跟着自己一起打扮起来。
      冬天天黑得早,不到五点钟就已暮色苍茫,不知何时,校园内昏黄的路灯亮起,照着高大的法国梧桐上光秃的树干,仿佛照得时光都旧了。白米和龚敏手挽着手走出宿舍楼,抬眼看见对面的男生宿舍楼里也有三个高大的男生鱼贯而出,龚敏脸上露出花痴的笑容,拽了一下白米的胳膊说:“米,帅哥!幸亏我们梳妆打扮了一番,将来你肯定会感激我的。”白米嘿嘿而笑。她上身穿了一件酒红色修身针织毛衣,下身穿了一条灰色过膝呢子半裙,脚蹬黑色矮跟皮靴,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长款毛领羽绒服,手拎新买的宝蓝色包包。今天她特意梳了个公主头,用一只酒红色的蝴蝶结发饰将头发半扎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朴素、端庄又大方。龚敏则穿了一件红色修身及踝呢子连衣裙,外搭一件米白色长款水貂绒外套,脚蹬一双黑色亮皮乐福鞋,斜背一只黑色菱格链条包,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显得愈发明丽动人,御姐范十足。一路上两个人手挽着手,像是一对结伴相亲的闺蜜,满脸欣喜。
      龚敏领着白米一个左拐,来到了学校宏伟壮观的食堂,乘电梯上四楼。白米知道这层楼是专门面向学校老师开放的,菜品丰富,菜价昂贵,大四毕业那年,白米跟同学聚餐来过几次。这层楼还承办酒席,据说有些研究生结婚都会放这儿办。电梯门一打开,欢快的音乐传了过来。向里走去,厅堂里灯火通明,橱窗上贴着春联和窗花,天花板上挂着一只只红色的小灯笼,很喜庆。铺着白布的圆桌旁已坐了不少人,而且大多是男生。
      “惊不惊喜?快不快乐?”龚敏急切地问。
      “这就是你说的聚餐啊?”白米惊讶极了,她看到之前遇到的那三个男生都已就座,不知道为什么素不相识的人会聚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多人在这?大家是聚在一起过年吗?”白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龚敏。
      “是啊。你不知道吧?学校每年都会将过年不回家的同学聚在一起迎接新年,只要打电话登记,凭校园卡就能白吃白喝,真的很丰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还有饺子和汤圆呢。过会儿,校领导还会过来看我们,表示慰问……”龚敏滔滔不绝地说。其实她是个高冷的人,但是在白米面前总是喋喋不休。
      “可是你怎么知道?”白米打断龚敏,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龚敏嘴张了两下,然后弯成一个弧度,笑着说:“因为我是常客啊。”
      “为什么?”
      难道龚敏经常不在家过年吗?白米感到很不可思议。
      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三她想到龚敏家玩,龚敏说她家亲戚多,家里做生意应酬也多,她每天都要跟父母出门拜年,实在没空接待。还有一年大年初六,他们四金刚想重返母校,顺便聚会,短信联系龚敏,结果龚敏说自己有假期任务,已经回学校。现在想来,她确实有些奇怪。
      龚敏见白米狐疑地看着自己,一下抱过白米的右胳膊,说:“哎呀,走吧,找帅哥多的地方坐。”
      座位是随便坐的,龚敏见那三个男生所在的桌子还没有坐满,便拉白米过去坐下。其中一个圆圆脸、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的男生突然向她俩挥了挥手:“嗨,今年也没回家?”
      “嗯,你也没回家?”龚敏反问。
      “是啊,做课题忙,你知道的,我们导师很灭绝。”男生做愁苦状。
      龚敏像没看见一样,生硬地回了句:“都忙!”然后抓起一把桌子上的坚果,送到白米手里,又自己抓了把瓜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嗑起来。
      过了午夜,直到看完春晚,白米和龚敏才跟三个男生一起往宿舍走去。路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白米一直沉默,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五个人身上,可以看清每个人的身影,龚敏挽着她的胳膊,迈动着有力的步子,而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龚敏。
      大年初一,白米是被宋帅的拜年电话吵醒的。宋帅很兴奋,说家里下雪了,很多年没有遇上大年初一下雪了,瑞雪兆丰年,宋帅借题发挥,祝白米今年考研一举高中。龚敏一骨碌爬起,对着白米床的方向大喊:“大帅,初一逢瑞雪,瑞雪兆丰年,丰年足鸡豚,鸡豚炖碗汤。大帅,新年好啊!祝你天天有鸡汤喝养胃护心,日日有福星照乘风破浪,没心没肺心情好,能吃能睡烦恼少。”
      宋帅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很是诧异,龚敏竟然也在!
      “才女也在,你俩一起过年都不叫上我!白米,刚才我的祝福你还记得吗?”
      白米点头“嗯嗯”。
      “敏敏,刚刚都说了么,能编辑短信发给我吗?你的祝福对我至关重要,然而,臣妾记不住啊?”
      “可以可以,爱妃愚笨朕也是知道的,当初你之所以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被朕选中,就是因为你的大愚若智令朕惊之,喜之,怜之,爱之,痛之,叹之,回肠九转,忧思难忘。”
      “哈哈,才子才女都爱九转大肠,我也是。”
      “好吧,我可以编辑短信发给你,条件是过年回来后,请我和白米去柳泉居饭庄吃九转大肠。”龚敏突然很兴奋而又正经地说。
      白米听了,双眉微蹙,九转大肠,听起来就挺反胃的。
      没想到,宋帅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三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就挂断了。刚挂断电话,宋帅的短信就来了:“白米,龚敏怎么也在?”白米知道,宋帅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但是其实是个很板正,很靠谱的人。
      “说是在家不开心,就回来陪我了。”白米回道,想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我突然觉得其实我们都不了解敏敏,敏敏身上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
      “你注意观察,可以多引导她说,你们女生更交心的。”
      “好的,我会多关心她的。”
      “白米,起床啦!快下来吃糕点。”龚敏突然喊道。
      白米下床一看,桌上有一袋油炸的果子和几块点缀着黑色芝麻的米糕。白米突然鼻子一酸,她妈每年过年都会炸小果子,有淡淡的甜味,硬硬的,脆脆的,白米很爱吃,还有这米糕,年前逢集,妈妈总是会买很多,只因为白米爱吃。记得有一年过年前,哥哥白面向妈妈要三百块钱,说是没钱出礼了,妈妈不肯给,哥哥发了很大的火,指责妈妈:“没钱你买这么多米糕!反正不是给我们吃,你没我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你眼里心里就只有白米,哪里有我?”白米当时就在跟前,立马回击道:“哥哥你胡扯,你盖房、结婚、养孩子,哪个妈妈没出钱,爸妈的积蓄都花你身上了,你这么说还有没有良心。”
      想到妈妈在家生活得艰辛不易,想到妈妈对自己的尽可能的宠爱,白米内心沉重,好半晌,才问出一句:“敏敏,这是你从家带的?”
      “米,我跟你说,你别生气,其实这是你妈妈让我捎给你的。”
      “我妈?”
      “是的,其实你一来省城,你妈妈就通过樊荣联系上我了,她知道你想换个环境,不想看到家里人,不愿意回家,她也不勉强你。她只是过一段时间就打个电话问我,问你过得好不好。你妈妈,是真的很爱你。”
      白米的眼泪夺眶而出,第一次,她卸下所有的伪装,忘掉矜持与修养,嚎啕大哭。龚敏竟一时不知所措,看着涕泗横流、张嘴嚎哭的白米,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眸,泪水竟也簌簌而落。此时,晨光熹微,屋里没有开灯,新年伊始,两个女孩相对而哭,一个是想妈了,另一个又是为了什么?
      多年后,每当回想此事,白米总会有些恍惚,不知道两人哭了多久,又是谁安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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