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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逃离 ...

  •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十月下旬,已入深秋,秋风渐凉,树叶沙沙作响。下午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太阳也总是黄晕晕的,一切都是朦胧模糊的样子,眼睛上像蒙了一层翳,白米总是看不清楚。
      此刻,她在院子里掰棒头,动作机械、麻木,白米的心里没有所想,只是觉得头脑中的血管像被堵塞了一般,涨得隐隐生疼。
      上个周,她跟学校辞职了。
      吴晚秋去了县四院,是专门收治精神病人的医院。
      那天之后,吴晚秋就休病假了,国庆节前一天,她爸爸告诉白米,吴晚秋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住院了。
      那刻起白米的人生就变了。
      十一假期返校,德育主任、校长、书记都先后找白米谈了话,他们问的第一句话都是:“你动手打吴晚秋了吗?”然后详细地询问细节,直到确定白米没有违反《教师职业道德规范》才放下心。校长对白米说:“那就好,你没有责任,你是对她上课睡觉这一错误行为的正当批评,没打没骂,你放心,学校会站在你这边,我们一定会保护老师的合法权益的。即使家长来闹,我们也有理。”
      吴晚秋的家长没有来闹。
      白米提了果篮去医院探望。吴晚秋的妈妈在病房照顾她,看到白米来,她没有怨怒,只是凄苦地笑笑。
      “我和她爸一直不知道,这孩子好几年了,每晚都睁眼到天亮。害怕啊,说怕我和她爸离婚,不要她。”吴晚秋妈妈簌簌地流泪。
      “都是我们把孩子害了,我们天天吵,天天打,天天闹离婚,根本就没心思管她。是我们害了孩子啊!”
      “是我对不起她。”白米平静地说。
      “白老师,不能怪你。你放心,我们家不会找你麻烦的。”吴晚秋妈妈从悲伤中缓过来说。
      白米眼睛一眨,眼泪汹涌而出:“不,是我对不起你们!”
      看到老师哭了,吴晚秋妈妈不知所措,便跟着一起哭起来。两个之前素不相识的女人,就这样相对哭着,昏天暗地,也没有互相安慰。
      白米觉得太阳穴特别疼,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喊“老师”,她循声看去,吴晚秋醒了,木然地看着坐在她床前的两个女人。下午,病房里光线昏暗,白米隐约觉的躺在床上的已然是一个弱智痴呆的疯子了,她感到陌生而恐慌,但她竭力让自己镇静,希望跟吴晚秋说几句话,但是吴晚秋一翻身,似乎又睡过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白米起身告辞,吴晚秋妈妈出门相送,白米又问了一些关于吴晚秋病情及治疗的事,告别时,她对吴晚秋妈妈说:“大姐,果篮里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两万块钱,你收下给吴晚秋治病吧。”吴晚秋妈妈着急地推辞着,拔腿想回病房,白米痛哭流涕:“大姐,你就当救救我吧!”然后用力地跑了。
      东济县火车站挤挤挨挨的,检票口前已经排了两条长队,白米站在其中,扶着一个紫色的老式行李箱,背着一只藏青色的小方包,她眼盯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接这个电话。
      “开始检票,大家排好队!”检票员喊道。
      白米塞起手机,迈开大步,走过检票口。
      自从那天跟樊荣提分手之后,樊荣就生气没有理过她。白米能理解,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校长和同事不懂她为什么要辞职,樊荣不懂她为什么不结婚了,父母不懂她一个人要去往哪里,去干什么。父母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气,但是不敢讲她,怕她一受刺激,像那个学生一样也疯了,只能干着急。
      昨天上午,白米买了牛奶、麦片、豆奶粉一大堆吃的,骑电动车去了外公外婆家。她爸妈没有把白米的事告诉外公外婆,怕他们操心。外公耳朵聋了,外婆有冠心病,还是不知道为好。小时候,白米是在外公外婆家长大的,八岁才送回父母身边上小学,因而跟外公外婆感情很深。工作后,无论时间多紧张,每个周末她都会骑电动车到外公外婆家转一圈,看看他们,看到他们好好地活着,白米就觉得很幸福。
      外公外婆念叨着白米已经三个周没来看他们了,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白米解释说是因为准备结婚太忙了,就没过来,外公外婆听了喜滋滋的。
      中午外婆包了饺子,外公烧水,白米打下手,搞到下午一点多才吃饭。吃完饭后,他们仨在院子里晒太阳,白米依偎在外婆身上,抚摸着外婆苍老的手,将她手上干枯的皮肉捏着立起来,外婆笑着说:“呵呵,老了,手都柴了,皮都竖起来喽。你看你的手多软和。”说着将白米的手握在掌心,暖暖的,白米的眼泪夺眶而出:“外婆,你和外公要好好活,等我有小孩了,带他来给您二老磕头。”外婆咧开只有两颗牙的嘴,笑了。外公将右手放在耳朵后面,似乎想要竭力听清她们说了什么,看外婆笑,他也跟着呵呵笑起来,憨厚的笑容像孩子一样可爱。
      夕阳西下,秋风微凉,白米骑行在回家的小路上。小路的两旁就是田地,这个时候,秋收已过,不见稻浪,田里只剩下一行行矮矮的稻茬。不远处是一座土地庙,三面种满了黄豆,黄褐色的叶子在秋风中微微摇晃。此刻,落日的余晖照着静谧的田野,白米沉浸其中,心底升起一缕温柔,转念想到,故乡的风景,以后就很难看到了,心下不禁黯然。
      骑过三里桥,就到村头了,这个桥坡度挺大,白米四年级刚学会骑自行车时,最喜欢在这个桥上骑,因为下坡时,像飞一样自由,痛快啊!那时候她妈还说:“没看出来,我家米这么野!”像这样飞过三里桥,白米感到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竟幻想着把酒临风,真喜气洋洋矣。
      很快骑到家门口,看到樊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她妈在路边的晒场上推稻谷。白米和樊荣望着彼此,走进屋来。他们好多天没见了,白米知道樊荣生她的气,他们一家都生她的气。樊荣说,他就是法官,从他专业的角度看,白米不该负任何责任。那个女学生本来就有精神问题,只是白米倒霉,不小心刺激了她,这怪谁啊!这种学生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就不该到学校来祸害别人。其实很多人都这么劝她,但是白米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她觉得自己有罪,即便是樊荣也安慰、说服不了她。那天,樊荣骂白米是榆木脑袋、迂腐至极,还说她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前程毁了,连带他的人生也毁了。白米无动于衷,只是说对不起,樊荣愤然离去,再也没联系过她。
      樊荣走进白米的小屋,看到墙边放着行李箱,问:“你真要走了吗?”
      “我妈跟你说的?”白米反问。
      “嗯。我以为你是一时意气用事,没想到你真的……”樊荣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要走了。”白米抿着嘴,抿出一丝微笑,“可是,我也要活下去,求你让我活下去吧。”
      “是我的错!”樊荣猛地将白米拥入怀中,呜咽起来,“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白米,你不要走,我会陪着你,等你从这件事走出来了,愿意结婚了,我们再结婚。你不要走。”
      白米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伏在樊荣肩头,良久,哭道:“我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让我走吧。”
      是的,回不去了。
      白米往车窗外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散落着一小堆一小堆的稻捆子,白米一激灵,脖颈上像被稻穗扎了似的,刺痒刺痒的,她挠啊挠,挠啊挠,不觉间竟挠出一个拇指般大的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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