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的叙事》油山云尖

12、第12章 同行

　　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
　　下午，天空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白米伸了个懒腰，有些饿了，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五点了，陆教授还没召唤她。她走到窗边，探头出去，只见天色阴沉，淡灰的云烟在天空飘浮，白米的视线随着云烟越飘越远，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白小姐，我该怎么办？小囡丢了！”小囡妈妈突然打电话来，哭着说。
　　“什么？怎么丢的？”白米心里一咯噔，焦急地问。
　　“今天下雨，我坐公交车去学校接小囡放学，本来好好的，后来，车厢里有人说失踪的渔民肯定是死了，这雨下个不停，是连老天都在为他们哭泣。我听了心里不好受，光顾着自己伤心，就没在意小囡，等清醒过来才发现我家小囡不见了！我问遍车厢里的人，有人告诉我说小囡已经下车了，我吓死了，赶忙让司机停车，可是我去哪里找她啊……”小囡妈妈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小囡妈妈，您报警了吗？”白米已顾不上安慰小囡妈妈，她的心头立刻涌上了一些不好的预想，这些预想让她感到焦虑恐慌。
　　“报警？”小囡妈妈停止哭泣，惊慌失措地说，“对，对，要先报警！我真没用！”小囡妈妈边说，又哭了起来。
　　“小囡妈妈，您千万要镇定。我现在马上赶过去，跟您会合，陪您一起找。您抓紧报警，把情况跟警方说清楚，让他们尽快出警。再通知学校，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援助。”白米焦虑得已没办法共情，直接做出指导。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时刻保持联系，等我。”
　　赶到时，小囡妈妈站在雨里，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披，木然而又绝望。白米立刻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把她领到最近的一家店铺门口躲雨。此刻她虽然心急如焚，想要尽快找到小囡，以防不测，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找人是警方的事，她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小囡妈妈。她用纸巾给小囡妈妈擦去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向店铺老板要了一杯热水，塞到小囡妈妈手里，然后又提醒她喝下暖暖身子，小囡妈妈的眼泪簌簌而下。白米鼻子一酸，泪水沾湿眼眶，但她及时止住了，她提醒自己，要稳定，要专业，要做有力量感的存在。她将外套脱下披到小囡妈妈的身上：“小囡妈妈，我知道您现在很着急、很担心，我的心情和您一样。现在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相信警方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我们再耐心等待一会儿。这个时候，您可一定要坚强啊。”小囡妈妈看着白米，眼圈红红的，泪水不住地涌出。白米想，就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女士，通过调取监控，我们确定您女儿是在孔小埠站下的车，现在警方正在附近全力搜寻，有消息我们会及时联系您。”
　　小囡妈妈猛地站起，大步走到门外：“我要去找小囡。”白米马上跟上，拦下一辆摩的赶往孔小埠。
　　孔小埠公交站台就在孔小埠村的村头，周围有一些工厂和店铺。小囡妈妈指路，让司机师傅往村里开，一直开到小囡外婆家门口。一听说小囡是在孔小埠站下的车，小囡妈妈的第一反应是小囡可能去外婆家了。
　　然而，小囡并不在外婆家。
　　外公外婆听说小囡失踪了，迈动着不利索的腿脚，挨家挨户去打听，房前屋后地寻找。
　　白米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村子的几条主干道上找寻，逢人就问是否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皮肤黑黑的小女孩。不知找了多久，眼看着天就要黑透了，路灯也已经亮起，白米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这时，她看到一个被灯光拉得奇长的黑影缓缓向她走来，定睛一看，是栾树！再仔细一看，他背上还背着什么。
　　“栾树！你也来了？”白米边朝栾树跑去，边激动地喊。
　　栾树没有回答，只是朝后背努努嘴。
　　“是小囡！”到栾树跟前，白米才发现栾树后背的雨披下面是一个孩子。
　　小囡已经睡着了。
　　“在哪里找到的？”
　　“在幼儿园门口。”栾树小声说。
　　“幼儿园？”
　　“嗯。”
　　已经联系了小囡妈妈，很快一大帮人朝他们涌来。在大家的簇拥下，栾树背着小囡回到外婆家。安顿好之后，又对小囡妈妈嘱咐了一番，栾树和白米便告辞离开了。
　　春雨绵绵，润物无声。两人披着雨披，借着昏黄的路灯，向村头走去。小囡家已经乱成一锅粥，小囡妈妈更是悲伤、惊恐，心力交瘁，为了不添麻烦，白米和栾树决定自行离开，虽然人生地不熟，好在两个搭伴，也有个照应。
　　“你怎么也来了？”白米问。
　　“小囡妈妈联系学校，李主任又联系了我们，正好我没事，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栾树说。其实也是因为白米在跟进小囡，所以他才对这件事上了心，但他没好意思说。
　　“我找了好久，没看到有幼儿园，你是怎么找到的幼儿园？”
　　“一般村子的幼儿园都在主干道附近，但是这个村子没有自己独立的幼儿园，而是与它后面的村子共用一个幼儿园，所以这个幼儿园建得比较偏，在两个村子之间，人烟稀少，你沿着主干道找，当然看不到。”
　　“你怎么会找到那么偏的一个地方？”
　　“因为我想去幼儿园找找看，就找人问了路。”
　　“那你是怎么想到小囡可能在幼儿园的？”
　　“直觉吧。之前我做个案的时候，有遇到孩子离家出走，就去的幼儿园。我接触的都是中学生，很多孩子学业压力大、烦恼多，希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对幼儿园、小学特别怀念。我当时也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小囡真的在幼儿园门口。”
　　“哇，你真棒！”白米夸道。
　　“见得多了，就有经验了。”栾树笑眯眯地说。
　　白米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是小囡的幼儿园吗？”
　　“嗯，小囡是在这儿上的幼儿园。”
　　“为什么？那她姐姐呢？”白米突然有些激动。
　　“不清楚。明天你过来时可以问问她。”
　　“嗯。”
　　白米若有所思，正凝眉沉思，突然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晕，她真想抱住肚子，遮掩这尴尬的声音。
　　栾树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白米霎时羞红了脸。她生性内敛，在异性面前一贯矜持。突然在不是很熟悉的异性面前丢丑，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栾树见白米手足无措的样子，觉得这女孩挺单纯的，心里便生出好感来。
　　两人在雨中默默地走了一会儿。
　　“马上到村头了，你累不累？饿不饿？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吃点东西吧。”栾树建议道。
　　“好啊，我也累了。”白米回应道。
　　村头没有饭店，只有两个超市。他们走进一家超市，白米买了一袋面包和一瓶矿泉水，栾树却什么都没买。
　　二人坐在超市外面的圆凳上，白米吃着面包，就着矿泉水，发现栾树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
　　“胃口真好，也不挑。”
　　“你怎么不买点吃的？”
　　“一看这超市里的东西，我就没胃口了。”
　　“为什么？”
　　栾树指着白米手中的矿泉水说：“龙富山泉。”
　　白米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农夫山泉’！”
　　栾树又指了指面包，白米仔细一看包装袋：“达利圆。”
　　白米哈哈大笑，栾树愕然：“亏你还笑得出，你现在吃的说不定都是三无产品，你也敢吃！”
　　“不至于吧，只是商家用了谐音，东西应该是安全健康的。”白米觉得栾树太小题大做。
　　“这就是欺骗消费者。我是受不了这个，从小到大，我都吃有牌子的东西，否则不放心，总觉得不卫生。”
　　“你一男生，在吃上还挺讲究的。”白米有些不满地说，突然觉得味同嚼蜡。
　　“心理学讲要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吃得好、穿得好，才是爱自己的表现。我一男生都这么讲究，你一女生不是应该更讲究吗？”栾树蹙了蹙两条八字眉。
　　“一个人穿得好、吃得好，确实是爱自己的体现，但是这个‘好’并不能狭隘地理解为‘品牌’，确实品牌产品在质量上可能更有保障，但是不能唯品牌论，有的时候我们只是落入了商家消费主义的陷阱，掉进了精致主义的牢笼，甚至还不自知。我以为，吃得好、穿得好核心是‘热爱’，热爱生活，珍爱生命，关爱自我，这才是重点，你说的品牌都是外在的，有些舍本逐末了。”白米神情严肃，娓娓道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栾树看着白米一本正经的小脸，先是感到讶异，继而嘴角上扬，微微而笑。
　　白米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长篇大论，可能是为了说到做到，也可能是为了补充能量，硬是把面包和矿泉水吃喝得一干二净。
　　栾树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你还挺伶牙俐齿的。挺好，是当心理咨询师的料。”
　　白米见栾树调侃自己，突然觉得不应该这么较真，一抹红晕飞上脸颊。
　　“我只是看你有些不珍惜身体，这么晚还没吃饭，吃饭只为了填饱肚子，一点也不讲究，所以有些担心。心理咨询师要热爱生活，也要学会享受生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心灵，让自己的身体舒适，心灵愉悦，这样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工作。”栾树解释道，声音很温和。
　　“你说得对。”
　　“你说得真好，额——”栾树顿了一下，“虽然我并不完全苟同。”
　　白米白了栾树一眼，两人相视而笑，迈着轻快的步子，披着如烟似雾的小雨，并肩朝大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