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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春天 ...

  •   这语气这声调,落在檀长信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一句话:王爷你带我去吃吧。

      冬隅知道今天的事如果不能找个合适的理由出来恐怕是不能善了的,与其到时候解释不清楚,还不如自己认了这个罪名。
      反正偷吃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王爷也没有生气不是吗?

      冬隅打定了主意,觉得今晚檀长信还是不会生气,运气好的话自己还能再得到一顿颇为丰盛的夜宵。

      好在鹿言写给自己的信已经被烧成灰了,就是袖子里藏着的那包毒药还有一点难办。

      所以不能让檀长信发现。

      他得尽量表现得乖一点、再乖一点,哄着檀长信带自己再去卧房里吃一顿夜宵,那么自己就一定可以溜之大吉了。

      但冬隅显然没有想到的是——

      檀长信向前迈了一步,抬手拍了拍小贼瓜的肩膀,笑道:“刘一壶脾气大,走,王爷带你出去吃。”

      出去吃!
      去哪儿吃?

      冬隅没敢问出口,只能战战兢兢地跟在檀长信身后,两人一路沿着庭院里的石子路走。大概是夜风太凉,冬隅出来的时候又忘了多穿件衣服,此时暴露在外的脖颈被凉风一吹,竟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冬隅那一瞬间都懵住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在十二楼摸爬滚打多年的杀手修养……

      檀长信在听到冬隅这声喷嚏的时候就原地停下了,他皱着眉转过身来,却在看到那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子时“啧”了声。

      “回去穿件衣服。”檀长信威仪十足地说。

      冬隅不愿意承认自己冷了,觉得那是对一个习武之人的不尊重,他一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摇头。

      不冷不冷不冷我不冷。

      檀长信着他摇了好一会儿脑袋,忽然伸出手掐住了冬隅的下巴,将他那颗晃个不停的脑袋牢牢固定在手里。

      冬隅生生压住自己反抗的本能,任由自己的下巴被檀长信掐着,然后呆呆地问:“干嘛?”

      “别晃了。”檀长信松开他,略有些嫌弃地,“再晃鼻涕都要甩出来了。”

      冬隅就条件反射似地吸了吸鼻子,好在没有在檀长信面前出丑。
      只是他的鼻尖本就被冻得通红,这么吸了两下更显得我见犹怜,跟透明的小红萝卜似的。

      檀长信心里也觉得诧异,不明白这么一个看着软乎乎的孩子是怎么在比武里获胜的。

      昨天冬隅离开以后他又问过程总管,程总管连比划带描述的,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把当天的事情讲清楚。

      檀长信心里是不太相信冬隅的身手的,但他又的确亲眼看到他替自己把荷包追了回来,所以对冬隅就更好奇了些。

      这么一个蹿起来像阵风似的孩子,此时顶着一张嫩白的小脸和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在自己面前摇头晃脑的样子。
      还……还挺可爱的。

      见冬隅迟迟不愿意回去穿衣服,檀长信也没再催他,抬手就把自己身上穿着的氅衣给冬隅披上了。

      一阵松木香扑面而来。

      冬隅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个什么暖呼呼的东西把自己给罩住了,下意识还以为自己是被人用网兜暗算了,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要从里面钻出来。

      檀长信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又亲手替他把氅衣的系带给系上了。

      “穿着吧,毕竟是随本王出去吃饭,别冻病了。”

      冬隅被裹在温暖的氅衣里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久才听明白檀长信的意思:这件氅衣是……给我的?

      冬隅不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想的是什么了,只是这辈子都没穿过那么暖和的衣服,一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春天兜住了一样。

      一直到他鬼使神差地随着檀长信上了出门的马车,坐在烧了银碳的车厢里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那件兜住自己的氅衣。

      檀长信的身量比冬隅要高不少,氅衣又比寻常衣物更宽大一些,此时几乎是把冬隅从头到脚都给兜住了。

      冬隅就从那件满是风毛的氅衣里露出半个脑袋来,他皮肤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檀长信看,像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他看到檀长信就坐在自己对面,嘴角含笑地盯着自己看,像在看一只奶乎乎的小兔子。

      冬隅咽了咽口水,手指抓上自己身上的那件大氅,小声地问檀长信:“王爷,您……您不冷吗?”

      檀长信十分大方地抖了抖袖子,好让冬隅能够看清楚自己身上穿的是件棉服。

      真是有钱,穿棉服了还穿氅衣呢。

      冬隅看明白以后就不说话了,“哦”了一声又把自己的半张脸缩回到氅衣里,在檀长信看不到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松木香蔓延开,冬隅悄悄尝了一口春天。

      马车行得很慢,冬隅忍不住凑到车窗边上,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看去。

      酒肆茶坊鳞次栉比,长街之上人来人往,路边的商贩正卖力地呦呵着,远处忽然有人放了一小挂炮仗。

      随着“砰砰”两声闷响,星星点点的火花炸开,冬隅即便是隔着车窗也被吓了一跳,像被烫了手似地快速缩回来。
      又回到他的氅衣里躲着了。

      檀长信还认真地看了看,见冬隅的手背上白皙无痕,并没有被外面的火星子溅到,才有些好笑的看着躲在氅衣里的冬隅说:“你是小乌龟吗?”

      冬隅以为檀长信是在骂人,嘴上虽不敢反驳,却露出那双圆圆地眼睛努力瞪回去。

      檀长信看懂了,了然一笑,却仍在说刚才有关乌龟的那个话题,“吓到了就要回到壳子里躲起来,是不是小乌龟?”

      我就说是在骂人吧!

      冬隅气呼呼地看着檀长信,却没有开口反驳,因为檀长信说的也没有错,自己就是吓到了。
      不过只是被炮仗的声音吓了一跳,并不是害怕。

      “我没见过那个,炮仗。”他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真的胆小,还绞尽脑汁地想出了“炮仗”这两个字的名字。

      看了半天热闹的檀长信忽然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靠在马车壁上,小脸被氅衣的风毛团住,正再度试探想要掀开车帘去看看炮仗的孩子,心中大感诧异。

      没见过……炮仗吗?

      他们的马车此时已经走到相对僻静些的地方,街上也没有放炮仗的了,冬隅略扫兴地放下了车帘,一回头,正对上檀长信满是同情的目光。

      冬隅一下子就看懂了那样的眼神。

      从前金豆死在他的怀里,从前他被责罚时鹿言去看自己,包括他在听到衔影说出檀长信的身世的时候,都是那样的眼神。

      那是一种名叫同情的东西。

      冬隅恍恍惚惚地想,他和檀长信明明只见过三次,却已经开始向对方流露出最真实的感情了。
      他们似乎在互相同情。

      太奇怪了,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冬隅于是又露出那颗小虎牙,故意眯着眼睛冲檀长信笑,然后边招手边说:“王爷,您不用同情我的。”
      “虽然我小的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炮仗,但可以用石头和树枝做弹弓,砰砰砰的声音也是一样的。”

      檀长信被他笑眯眯的样子暖到了,他两手交错,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才又对冬隅说:“洛都繁华,并无宵禁,如今又刚过完年,百姓们爱热闹,故而喜欢在街上放炮仗,出了正月就好了。”

      冬隅已经缓过神来,又满是好奇地伸着脑袋凑到车窗处看了,他听见檀长信的声音,笑着回过头来,说:“一直这样热闹才好呢,多喜庆呀!”

      哦,喜欢热闹。

      大约是冬隅的笑容实在太又感染力,一向不苟言笑的檀长信竟也笑了多次,他问冬隅:“我听程总管说,你是个孤儿,自己一个人到洛都来讨生活?”

      冬隅刚才还高昂气势一下子就蔫了下去。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不是因为他会感怀身世,而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在骗檀长信。

      冬隅心里觉得:王爷待他很好,他不应该骗王爷的。

      可是今晚鹿言的那封信就在他眼前晃荡,他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鹿言说的那些话。

      不能背叛十二楼,不能没有浮生丹的解药,不能因为完不成任务被处死。
      所以他不能不骗檀长信。

      “是啊。”冬隅默默低下头,有些不敢看檀长信的眼睛。

      檀长信却以为自己这是提到了他的伤心事,果真没有再问下去,只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做什么保证似的:“罢了,日后你就安心留在府上,本王不会轻易将你赶出去的。”

      “真的!”冬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留在靖王府也没有别的目的,只等檀长信人头落地自己就可以回十二楼潇洒快活了,可他偏偏会因为檀长信这一句承诺而高兴好半天。

      就好像,有人说会给他一个家似的。

      冬隅遇事从来不会钻牛角尖,所以这个问题也就只想到这里,再想下去恐怕就有些伤感了。

      他藏在氅衣下的手默默收紧,将袖口处的那包毒药又往里塞了塞。

      今天本来就没打算杀檀长信。

      既然他对我这么好,那我明天还不杀他。

      冬隅在心里将小虎牙磨成一朵花。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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