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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廷杖 ...

  •   檀裕霖的身影将那条门缝挡得严丝合缝。

      他穿着贵重,发用玉冠束起,手中摸着惯用的玉骨扇,眼睛里的锐气与檀长信可谓同出一辙。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像是势在必得一般。

      冬隅小时候听鹿言给自己讲过捉奸在床的故事,他觉得那两般眼神有些相似。

      冬隅举着手里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与檀裕霖实打实地打了个照面。

      许是那寒光刺到眼睛,檀裕霖眸光一闪,眼皮微微动了动,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轻飘飘地用手中的玉骨扇拨开了冬隅手里指着自己剑尖。

      冬隅想杀人的心是真的,如果不是檀长信在自己身后轻轻咳了一声,那一剑或许已经刺下去了。

      索性冬隅收手及时,檀裕霖并没有被伤到。
      他只是悠悠地笑了一下,并没有看执剑的冬隅,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檀长信身上,笑问:“怎么,多日不见,这就是你给为叔的见面礼吗?”

      檀长信摆明了是不想搭理他,当着一群人的面儿就在桌前坐下了,还不忘慢悠悠地吩咐冬隅:“冬隅,把剑放下。”

      冬隅耷拉着脑袋,蔫蔫地将手里的剑收回了剑鞘。

      寒芒毕收。

      檀裕霖倒是对檀长信的态度视若无睹,仍旧十分热络地说:“在这洛都待久了真是什么稀罕事儿都能见到,本王果真是老了,竟不知道居然有人敢公然违抗圣上的旨意”

      冬隅和檀长信似乎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倒是一旁的池敬归愣了一下,很快就看到有几个着官府的官员从檀裕霖身后走了进来。

      都是他信赖的户部官吏,池敬归眼尖,注意到其中还夹杂了两个吏部的,这些人都身着官服,那就是打着办差的名义过来的,至于办的是什么差……

      其中一个穿绿袍的官员上前两步,恭惟道:“端王殿下说靖王违抗圣旨在阳春楼吃酒,下官等原本还不相信,如今一看,还真是不得不信了。”

      又有几个官员凑上来啧啧感叹了一番,最终将话题引入要将此事奏报圣上,严惩靖王一事上。

      有人终于如愿以偿。

      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檀长信自始至终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坐在桌前,端详着冬隅塞到他怀里的那个油纸包。

      透过泛黄的纸张,似乎还能看到站在一旁抱着剑气得七窍生烟的小孩子。

      檀长信轻笑一下,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他亲自替冬隅拎起那只扒烧整猪头,又在冬隅满脸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亲自替他打包好了那份只剩一半的宝塔肉。

      活像檀裕霖和那一众官员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做完这一切,檀长信才从椅子上缓缓起身,竟是先冲着檀裕霖笑了一下,在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他说:“皇叔是要亲自送我回府吗?”

      与其说是“送”,不如叫做“押”。

      檀长信也没想到檀裕霖来堵他一趟居然还特意调了一队禁军,他自己上了马车,又嘱咐池敬归先回去,然后才透过车窗冲着冬隅招了招手。

      冬隅以为檀长信有什么要事要交代,连忙将耳朵凑过去,却听见檀长信同他耳语:“夜里风凉,这肉我替你揣着,回府还能吃热乎的。”

      冬隅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两手攀着马车的车窗,恳切地唤了一声“王爷”。

      檀长信伸出手,再度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

      ——

      檀裕霖今夜显然是得了消息有备而来,当夜就亲自将檀长信“送”回了靖王府,又将此事一纸奏状连夜送进了宫。

      靖王府悄寂无声,檀长信跪在自己家廊下等圣旨,下人都被遣走了,只留了程总管一个,忠心地跪在檀长信身后。

      冬隅看见这一幕的时候险些要跟檀裕霖拼命,被衔影拖了回去。

      夜风凉透了人的肺腑,府中上上下下的宫人都避着前院绕路走,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枯叶的摩挲声响。

      程总管叹息声入了檀长信的耳朵,他轻笑:“您老愁什么,这时辰圣上多半已经歇下了,急奏入宫,宫人要小心翼翼地将圣上唤醒,没有一两个时辰圣旨下不来。”

      程总管是宫中府中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哪里会不知道这些规矩,只是满心忧愁地叹了一声,道:“老奴只是痛恨上了那几个禁卫的当,他们分明没醉,却装出一副吃醉了的样子,转眼就将您出府的事报给了端王。”

      “意料之中的事,不怪您。”

      程总管却没想到檀长信会这么说,讶然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王爷您早就知道?”

      檀长信没有瞒他:“并不笃定,也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我这位好皇叔到底要对我斩尽杀绝到什么地步,日后再行事,也能更好盘算。”

      原来他竟是早有预料,早就知道今夜自己冒险出府有可能会被檀裕霖知道,早知道自己会被檀裕霖堵到阳春楼,可他还是用了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法子,就是想要试探试探檀裕霖的能耐。
      与从前那个不问朝政不关心时局的靖王相比,如今的檀长信实在是变了太多,可就连他最为亲厚信赖的程总管都没有发觉这一改变。

      程总管心中一凛,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檀长信冷硬的一小截侧脸。

      他忽然觉得自己照看了多年的孩子长大了。

      这封圣旨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到的,彼时已近丑时,檀裕霖亲手捧着那封圣旨入了靖王府。

      廊下守着檀长信的禁卫一一让开,檀裕霖甚至懒得读,径直将那封圣旨往檀长信面前一撂,嘴角的笑意眼看就要遮掩不住。

      程总管捧起圣旨,大着胆子揭开了一角,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靖王抗旨不尊,于禁足期间私自出府,杖二十,罚俸半年。

      这责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归根到底还是丢面子。

      檀长信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恭恭敬敬接了旨,自己伏到了禁卫搬来的春凳上,仿佛要挨板子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刑杖着肉的声音登时就在寂静的庭院中响了起来。

      程总管连头都不敢抬,只听见那声音便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老人家小声地抽泣,默默在心里将数目叠加上去。

      二十杖毕,檀长信自始至终都没出一声,怎么趴下的就怎么站了起来,还神色自若地理了理领口的衣袍。

      他锐眸抬起,冷冷地看向檀裕霖,“皇叔还有别的事吗?”

      檀裕霖一时语塞,若不是他方才亲眼看到禁卫施罚,还真以为他们是放了水,但看到檀长信因为握着春凳用力过大而微微发抖的指尖,以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心里还是痛快了不少。

      他合起玉骨扇拍了拍檀长信的肩膀,畅声一笑,活像长辈安抚小辈一般:“还能有什么事,你这伤恐怕要养几天,为叔过后便让人送药来。”

      檀长信暗暗咬牙,“那真是多谢皇叔关怀了。”

      檀裕霖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对檀长信的这一通敲打会这样顺利,见檀长信额上的冷汗越多,他心里就越发畅快。直到瞥见檀长信冰得化不开的眼神,才忽然也打了个冷颤,心满意足地带着庭院中的禁军离开了。

      檀裕霖一走,程总管立刻就察觉到檀长信站不住了。

      “王爷!”

      程总管小跑过来,檀长信却没让他扶,自己扶着廊下的柱子进了屋,迈过门坎的时候还嘟囔了一句粗话。

      程总管年纪大了耳力不好,没听清檀长信骂了一句什么,只听见他们王爷倒吸了一口气,说:“下手真狠。”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檀长信不让程总管看伤,歇下不过半刻就起了烧,他自己硬生生咬牙又撑了会儿,最终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程总管不放心,左思右想还是取了伤药进屋去看,却见檀长信趴在床榻上,脸颊潮红,呼吸粗重,额头上的汗早就湿了枕头。

      程总管吓了一跳,“哎呦”一声就去掀檀长信的外袍,手还未碰上去就已经僵在了当场。

      ——亵裤都被血染红了。

      老人家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又是气愤,却不敢自作主张给檀长信上药,只能深更半夜打发人去请太医。

      天刚擦了鱼肚白,整个靖王府就已经乱做了一团。

      檀长信丝毫没有被惊醒的迹象,反倒是做了一个深沉的梦。

      梦里是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他还小,是个梳双髻的稚童,身上穿着母妃给他做的薄夹袄。

      他那时候顽劣,头天晚上趁着父王留宿宫中,自己潜入书房偷了他父王两本兵书,拿到院子里烧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堆灰烬。

      父王知道以后生了好大一场气,泣血惋惜那是前朝留下来的孤本,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本了。

      小长信被父王按在腿上打了一顿,哭得泣不成声,却死也不肯说出他烧那两本兵书的用意。最后还是母妃轻声哄着他入睡,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把话给套出来了。

      小长信哭得泪眼模糊,挪噎着说:“我不想让父王去边关打仗……”

  • 作者有话要说:  快来快来心疼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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