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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下毒 ...

  •   冬隅从蒲团上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他不愿意在佛前谈这件事,于是冲着殿外努努嘴,与鹿言一起走了出去。

      看着即便是在伤心难过也依然淳善讨喜的孩子,鹿言的心也就那么软了一下,叹口气,跟着冬隅走到殿外。

      日头渐落,天边的薄云晕染出绛红色,原来不知不觉间,岁寒的季节已经要过去了。

      快出正月了。

      鹿言问:“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我想问……”冬隅吸吸鼻子,语气糯糯的:“我想问十二楼为什么一定要杀靖王不可?”

      鹿言愣住了。

      他们辗转到十二楼是为了不被饿死,所以从小到大都唯命是从,楼主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楼主让他们打狗他们不敢撵鸡。
      当然,楼主如果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不会求饶。

      在这种思维的影响下,他们已经渐渐失去了一部分自我,在接到任务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有人多嘴问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这个人,是谁要杀这个人?

      他们被豢养的意义应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不是擅自揣测上位者的意思。

      对一个终生都不能见光的杀手来说,有了这种问题,就等于生出的背叛的心思。

      鹿言顿生警觉,伸手捂住了冬隅的嘴巴,即便他们身处最无尘垢的佛寺之中,鹿言还是后怕地环视了一圈,生怕冬隅刚才那句话会被谁听见似的。
      “这话要是被楼主听见,处死你都不为过。”

      冬隅被捂得有些气闷,那双眼睛便也蒙上了一层水气,他推开鹿言的手,不怕死一般将音量又抬高了些:“可我想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办事,我想知道自己要杀的是个什么人!”

      鹿言看出这孩子急了,知道再吓唬他也只能起到适得其反的结果,只好也放缓了语速,说:“你在信中提到,初到洛都那日,你从洛都百姓口中听到了许多有关靖王的评论,你不是说他该死吗?”

      冬隅是少年心性,做事向来没有条理,此时一听鹿言的话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又说:“可我觉得,我见到的靖王与他们口中的靖王,好像不是一个人。”

      鹿言轻叹一声:“那你觉得靖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冬隅歪着脑袋,竟很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他想起自己在酒楼门前初遇檀长信的那一幕,想起自己跪在石板路上抬头看到檀长信走近的那一幕,又想起檀长信在马车上柔声问他是不是委屈了……

      小冬隅想不出什么明辨是非的大道理,只是据理力争地说:“靖王应该是个好人,而不是个坏人。”

      殊不知世事多艰、人心难测,最不能用来评价一个人的,就是“好”与“坏”这两个字。

      “好人又如何,坏人又怎样。”鹿言又叹一声,似有些感同身受的样子,劝道,“十二楼杀人从来不论好坏,我们杀人从来不论对错,冬隅,我们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的。”

      冬隅心里不认同这话,可更多的道理他却说不出来。

      可是杀了好人,我就是坏人了啊,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冬隅只是这样简单地想。

      鹿言比冬隅见过更多十二楼中的阴暗面,知道冬隅这次如果不能顺利刺杀檀长信,回去一定免不了被处死的命运。
      檀长信的生死与他无关,冬隅的命却是他最看重的。

      他不能让这个孩子死于那些不该有的纯良。

      鹿言觉得是时候要逼冬隅一把,他伸手拍了拍冬隅的肩膀,问:“你身上的浮生丹,还没有真的发作过吧?”

      冬隅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懵懂地点了点头。

      他年纪小,十二楼中的同伴们对他多有照顾,每到了浮生丹将要发作的时候,他们便会向楼主讨了解药,让冬隅第一个服下。

      是以冬隅身上虽藏了剧毒,却从未真正体会过浮生丹发作的感觉。

      但他见过别人疼。

      冬隅闭上眼睛,似乎不愿意去回忆那腥风血雨一般的画面,也大概知道了鹿言突然提起浮生丹的用意。

      “我,我知道了。”他支支吾吾地看着鹿言说,不知为什么,心里竟忽然生出一种恐惧。

      冬隅的预感没有错,他果然看到鹿言朝着自己走近了一步,似有不忍地问:“你知道什么了?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有多疼。”他的鹿言哥哥用内力动了他的心脉,催动了他体内浮生丹的毒。

      那是一种剧烈的痛意,像万蚁啮骨一样蔓延至四肢百骸,冬隅在那一瞬间根本站不稳,身子一晃就摔在了地上。
      每一丝经脉都在抽搐,冬隅疼得扭曲了脸,豆大的汗珠从额前落下,渗入到已经闭不上的眼睛里。

      “鹿言,疼……”
      冬隅颤巍巍地朝鹿言伸出手,他不受控制地用指尖抓向地面,指腹瞬间就渗出血来。

      “冬隅!”鹿言舍不得了,他只是想要让冬隅知道浮生丹的厉害,没真想让他受这份罪,见冬隅有些受不住了,便伸手松了他经脉处的穴道。

      那毒本就是鹿言用内力催化才发作的,内力一撤,毒也就停了。

      冬隅这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浑身上下像是被水浇过一般,他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

      鹿言将他扶起来,靠到自己的肩膀上,一点一点地替他顺气。
      “楼主的手段你是见过的,你若不杀靖王,只会比这难受千倍万倍。”

      冬隅双目失神,靠在鹿言肩上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听见了。

      “冬隅。”鹿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满眼心疼地说“你别怪哥哥心狠,我实在是怕你心软,我们这样的身份,一旦心软,丢的就是自己的命。你回去以后,就趁人不备将那包毒药下到靖王的膳食里,听到了吗?”

      冬隅很乖很乖地点头,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鹿言,说“听到了”。

      ——

      刘一壶明显觉得今天的冬隅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小侍卫唇角泛白,一脸不高兴地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任凭刘一壶怎么吼都不理人。

      刘一壶扔下手里的锅铲,气势汹汹地走到冬隅身后,弯腰低吼:“我问你到底想吃什么!”

      冬隅这才听清楚似的,两手托腮回了回神,眼睛里却还是泪汪汪的。
      他看向几乎要掀了自己壶盖儿的刘一壶,怯声道:“刘大厨你那么凶干嘛呀——”

      刘一壶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像个糯米团子一样乖巧的孩子,忍不住深刻反思自身:真的是我声音太大了吗……

      “不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还不行吗,你别哭啊。”刘一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尝试安抚这只可怜的小侍卫。

      冬隅只是心情不好,并不是被刘一壶吓住了,他呆了呆,又问:“你为什么会主动给我做菜?”

      刘一壶仰天长叹,一副还不如让他去死了的表情,愤恨道:“还不是王爷让程总管亲自下的令,说以后厨房里的东西都紧着你吃,还让我每顿饭都给你加两张肉饼两个鸡蛋!”

      他没见过冬隅参加比武时将众人都打得跪地叫爷爷那一幕,以为冬隅就是靠那张讨喜的嘴才讨好了程总管,不服道:“程总管这到底是给王爷招侍卫,还是给王爷招小猪崽啊……”

      冬隅老大不乐意地瘪了瘪嘴。

      洛都就这一点不好处,一点都不会形容人,怎么人人都说他像猪啊,以前在十二楼的时候,鹿言都管他叫小冬瓜的。

      想起鹿言,冬隅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令他痛彻心扉的傍晚,摇摇头将那些记忆驱散出去,然后站起来,低头对刘一壶说:“刘大厨,你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吗?”

      刘一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刚出锅的、属于王爷的晚膳。

      直觉告诉他那些菜可能要保不住了。

      可是程总管吩咐过,厨房都得由着这个小侍卫糟蹋……

      刘一壶心疼得泪眼模糊,拉着冬隅的手恳切道:“小冬隅,那些菜都是王爷爱吃的,你嘴下留情啊。”

      冬隅知道他是想岔了,却也不好为自己辩解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的。

      刘一壶不情不愿地退出了他的主场。

      冬隅拿出袖口处藏着的那包毒药,闷闷不乐地走向了一盘晶莹油量的佳肴。

      鹿言说这是十二楼自己研制出来的毒,只要吃上一口,便能不知不觉地死在睡梦里,不会遭什么罪,也露不出什么端倪来。

      凭着冬隅的身手,完全能够从靖王府全身而退。

      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冬隅不由地感慨起来,别人家的杀手杀人,要费尽心机接近对方,想下个毒估计要在水瓮里藏上整整一天,等到夜深人静厨房里没人了的时候才能得手。

      不像他,想要下个毒,只要自己开口,主厨就得乖乖地把厨房让给他。

      都是因为靖王啊。

      冬隅拆毒药的手抖了一下,白色的粉末落在了灶台边上,冬隅顺着灶台往上看,却忽然咽了下口水。

      葱烧兔哇,那是不是葱烧兔哇!

  • 作者有话要说:  葱烧兔哇!那就是葱烧兔哇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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