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白龙记》汉唐骠骑

90、白龙降世（4）

　　风华羲还被邪气缠绕着，有些神志不清，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不明白眼前这位壮硕而英俊的中年男子为何会称自己为“父亲”。
　　“父亲大人，您还在那具可怜的躯体里沉睡吗？您难道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睚眦啊！您最疼爱的儿子。”睚眦面色诚恳，语言谦卑。
　　风华羲稍稍缓过劲来，眼前这个男子着实奇特，明明和自己一样吸食了妖邪之气，却没有受到任何不良影响。身上不仅没有一点邪恶之气，反而气息精纯，即便是刻意掩盖，也比轩辕清当初展示过的仙气要高明太多。
　　“你……是……什么人？”风华羲艰难地开口问道。
　　睚眦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影一晃，便来到了风华羲的面前。
　　风华羲大吃一惊，本能地想要往后跳去，可早已被睚眦一把捏住了脖子。
　　睚眦近距离观察着风华羲，脸上慢慢显露出鄙视和愤怒：“啧啧……伟大的白龙……为何要自甘堕落，困在这样丑陋的□□里？”
　　睚眦只是轻轻捏着风华羲的脖子，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可是他已经喘不过气来。睚眦的双手如钢铁一般坚硬，风华羲的全力挣扎只是蚍蜉撼树。
　　“啧啧……居然要靠妖兽的血肉来提供能量……那种杂碎的气怎么能够用呢？即便是那个蚩尤，也不过是个胆大妄为的小神罢了……当初要是让我出战，又何必今日徒增烦恼呢……算了，不用担心，还是让我来帮你吸干这些没有的妖气吧。”睚眦轻言慢语间，便将风华羲身上剩余的妖气收去了。
　　“啧啧……真是可怜……为什么要变成人呢？做神岂不很好？”被收去邪气的风华羲更加虚弱了。可睚眦没有半点怜悯，反倒捏得更加用力了一点。
　　风华羲似乎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他双手下垂，先前因为邪气护体而合上的伤口，此刻再次裂开，鲜血立刻滴落在地。
　　风华羲感觉自己的听觉忽然扩展了，连血滴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吃力地抬起手指，口中念道：“……以吾……之血……祭……汝……之口……血麟！”
　　只见地面上鲜血急速扩展，血麟从中一跃而出，刀锋直逼睚眦。风华羲顺势接住，一刀挥向睚眦，可是睚眦早已在数丈之外。挣脱了睚眦的钳制，风华羲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血麟？难怪我哪里都找不到你，被我重伤后居然被做成了武器，实在可惜，成为我的饵食不是很好吗？”睚眦并没有被血麟的刀锋吓到。
　　手持血麟，风华羲忽然从中感受到一股炙热的气息。这气息雄壮有力，又愤怒异常，急切地想要把睚眦撕成碎片。血麟吸走风华羲残存的气息，又送来更多的气，人与刀的气在不断交融着、相互提升。
　　“一剑贯天”“开天辟地”“横扫千军”“万流归海”……不再有邪气干扰，不再有恐惧阻拦，风华羲的“乾坤法”首次能发挥得如此顺畅。在血麟的加持下，他招式的威力暴增。不仅招式的威力全面提升，连招数也在不断上升。
　　可是睚眦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风华羲的全力进攻甚至不能让他移动半步。睚眦就站在原地，从容地将风华羲的攻击挡了下来。
　　睚眦面无表情地被动接招，甚至还有空闲观望四周的动向。此时，姚玄玉也赶到这里。
　　无数妖兽就在以他俩为中心的两里外围成一圈，不敢前进，也不敢逃走。
　　姚玄玉本来准备再来一场恶战的，可是妖兽的注意力似乎都停在俩人的战斗上，只要不过分靠近，它们都没有攻击的意图。
　　睚眦脸上的厌恶与不耐烦在慢慢增长着，他轻声数着：“……六式……十八式……六十四式……”
　　风华羲的招式在第六十四式时便戛然而止了。
　　当初，穆江教授这六十四式功法的时候，风华羲从未想过自己能记住。这一次，这些招式居然不用思考，不用刻意施展，便顺其自然地使了出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能伤睚眦分毫。
　　“六十四式……六十四式！怎么只有六十四式？”睚眦暴怒了，只是一击，便将风华羲击飞了。
　　“堂堂白龙转世，居然只能运用六十四式？‘乾坤法’要这样用！”睚眦咆哮着，手中气息化作一把三尺长刃。
　　“乾坤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睚眦高声吟诵着“乾坤法”的法诀，招式如潮水一般向风华羲倾泻过来。其实睚眦还没有用劲，威力已经如陨石坠地，还没有刻意用招，成百上千的招式已经出手了。
　　风华羲除了中招，只有再中招，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说也奇怪，即便睚眦刻意收着气劲，但是每一击依旧能轻易致人死地，即便风华羲的身体千锤百炼，此刻也应该血肉模糊、痛苦不堪才对。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完全被睚眦的招式吸引了。
　　当初穆江向他传授“乾坤法”时，所说的最高境界，便是从无到有，从一到无尽的变化。看着睚眦的招式，他终于有了一种通透的理解。以至于那些暴风骤雨一样的攻击，似乎只是隔靴搔痒。
　　当然，从睚眦的角度看，那只不过是在压倒性的优势下无力的表现。他甚至不屑于用“乾坤法”攻击这副肉身，使出的招式也更像是在和自己怄气。
　　看到风华羲彻底失去了抵抗，睚眦便像对待一只苍蝇一般，厌恶地把他拍了出去。风华羲虽然浑身是血，但居然很快便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肿得快要看不见了，却依旧沉浸在睚眦的招式中。
　　睚眦冷冷笑了笑，随手弹出一道气劲，直冲风华羲的脑袋而来。眼看就要击中了，一个木匣子从天而降，恰好落在风华羲的面前。木匣子挡住了气劲，不过立刻便被击碎，只剩一把质朴的古剑插在地上。剑鞘上赫然写着三个字：轩辕剑。
　　看到此剑，睚眦也不由得眼睛一亮：“龙牙！居然在这里？”
　　这轩辕剑用白龙的牙打造，是震古烁今的神器，当年睚眦也垂涎三分。可最后白龙却将其赐给了轩辕黄帝，也让睚眦一直耿耿于怀。
　　轩辕黄帝手持此剑，阵斩蚩尤，为天下赢得了千年和平，故而后人也将此剑称为：轩辕剑。不过在睚眦眼中，此剑只有一个朴素而又威压天下的名字：龙牙。
　　龙牙犹如磁铁一样吸引着风华羲，哪怕他已经油枯灯灭，还是不假思索地握住了剑柄。一时间，万千气流，如江河入海，奔涌而来。这些气流清澈无比，又汹涌澎湃。他感到了生命初始、万物循环，似乎宇宙中的所有真理都在这一刻灌入体内。
　　浩瀚的气息更是催生了风华羲的身体，所有伤势一扫而光，让他不吐不快。他仰天长啸，一股清流直冲云霄，横扫妖气。
　　看到风华羲的表现，姚玄玉微微舒了一口气。当初带风华羲去地库参观，就是希望龙牙能和他发生感应，可最后却是无功而返。现在，他终于与剑有了反应。
　　看到风华羲气势再起，睚眦也不再保留，气息全开，隐隐还是胜过风华羲一筹。双方同时使用“乾坤法”，十招、百招、千招……渐渐的，风华羲居然能和睚眦使出同样数目的招式。
　　开始，风华羲还是有样学样地模仿着睚眦。可是随着战斗的延续，他居然能使出完全不同的招数，连睚眦都未曾一见。眼看风华羲就要压制住了睚眦，可奋力一击后，龙牙却被睚眦徒手抓住了。
　　龙牙开天辟地的气息居然被睚眦压过，剑锋在他手中渐渐冷却。他冷笑一声，一扬手，再次把风华羲击飞。
　　自始至终，睚眦的眼中都没有风华羲，他不过是在和龙牙战斗罢了。龙牙虽然不甘，但还是被睚眦压制了。
　　睚眦轻抚着剑身，眼神复杂。这把神兵，经历了上一次的神魔大战，无数妖魔殒命剑下。睚眦多少次期望自己也能手执这把利刃，横扫天下，可却从未如愿。如今剑在手，真是感慨万千。
　　此时，睚眦放眼四方，满目疮痍，所有生命都在远处瑟瑟发抖，这才是神应该有的威严和魄力。
　　睚眦满足了，他放声大笑，笑声在百里原野上回荡着。等他笑够了，一闪身便来到了风华羲的跟前。睚眦用不屑的眼光打量着这具肉身，在他眼里连烂泥都不如。他一伸手，用气劲便将风华羲从地面提了起来。
　　睚眦得意地说道：“千年以来，蛊惑无数英雄豪杰，策动无数仇怨争伐；为魔族找到隐蔽的魔窟，教授他们开启的方法；指引他们前往圣域，再透露蚩尤灵魂所在……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从父亲大人决定剥夺吾等神性的时候算起，吾等的□□就像肮脏的人类一样慢慢衰老、枯萎、腐朽……我，是神！伟大的龙族！无上的白龙之子！睚眦！！！我不要在腐烂的身躯中苟延残喘！所以，我趁着众龙族神性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一个接一个地吞噬他们，从虺、虬，到螭、蛟，再到角龙、火龙、云龙，然后是行龙、应龙、烛龙……最后是我亲爱的兄弟们：囚牛、嘲风、蒲牢……多么熟悉的名字啊！我都快想不起他们的样子了。不过他们全都在我的体内，翻滚着、呐喊着、哀号着……父亲、父亲大人！伟大的白龙，世界的开启者、封印者，永不泯灭的神龙！你听到了吗？现在整个龙族就剩你我了！把你的身躯给我吧！把你无边的法力给我吧！把你永恒的生命给我吧！”
　　风华羲没有丝毫反应，任由睚眦摆弄自己。姚玄玉想要上前，双腿却颤抖得发不出一点力气。试问，万千妖兽都恐惧的神，凡人又怎能匹敌？
　　睚眦捏住风华羲的脖子，像捏着一只小鸡仔一般轻松。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吸收风华羲的血肉。
　　风华羲的气息和血脉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被睚眦慢慢吸走。睚眦可以瞬间吸干一头庞大的妖兽，可这时却故意放慢了速度。他要让风华羲痛苦，要慢慢品味这等候千万年的胜利果实。
　　就在风华快要完全干枯的时候，睚眦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他可以感受到从风华羲的身体中吸收到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但又感到无比的痛苦，好像每一秒钟的生命能量，就是一秒种的冰冻火烤。这种力量的摄入，没有丝毫的乐趣，只有无限的折磨。
　　睚眦终于忍受不了，大吼一声将风华羲扔到了一边。
　　风华羲干瘪的身体像木乃伊一般，立刻被抛出了几十米，重重地砸在地上，丝毫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永生的力量如何？”风华羲的躯体明明已经干枯，却忽然开口说话了。这声音很微弱，却又非常有穿透力，只是轻轻打开嘴唇，数百米以内的人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睚眦本来还在痛不欲生，立刻瞪大了眼睛。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颤抖。
　　只见风华羲缓缓坐起身来，他的肌肤似乎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冰冻状态下的苍白。不仅是皮肤，连他的头发也在慢慢变白。最后，甚至连眼瞳都变成了白色。
　　远处的姚玄玉却仰面躺倒在地，如释重负地大哭起来。
　　“永生能够快乐吗？”风华羲缓缓站起来，枯瘦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但睚眦却感到一座高山正向他慢慢压过来，那种压迫感甚至让他忘记了因吸食风华羲而痛苦的感觉。
　　“龙牙在手，我何惧你？”睚眦暴怒了，挥舞着龙牙向风华羲发起了攻击。
　　睚眦的攻击排山倒海，风华羲的防守却稀松平常；睚眦的招式如银河坠地，风华羲的回应是小溪潺潺；睚眦的气息高涨如烈日，风华羲的表现如初升之暖阳。
　　他们搏杀的力量本应波及千里原野，毁尽世间万物，可只是在方圆十米大小的地方发生着碰撞。
　　睚眦挥舞着龙牙，每一招都是毁天灭地的威力。可每一次的接触，龙牙却在回应着风华羲，让他在每一次的攻击中恢复着。
　　不管睚眦轰出了几千几万次的攻击，风华羲都可以空手就轻易化解，而且变得越发精神抖擞。忽然，他只用手指在睚眦的手腕处一旋，龙牙便脱手了。睚眦的手被风华羲牢牢控制住，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风华羲凝视着睚眦，虽然只是普通的平视，可睚眦却感觉在仰望整个宇宙。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仇怨，却有星辰在其中游荡。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本因为妖兽肆虐而枯萎的大地，顿时焕发了生机。地下的清泉正向地面涌来，草籽正在努力突破土壤，枯萎的树干里生命的气息在流动……
　　风华羲，不，此刻应该称之为：白龙！只是一呼一吸间，天地间的风景好像被重新上色的画卷，焕然一新。
　　“父……亲……大人……”睚眦的声音颤抖不止。
　　“永生何乐？”白龙叹息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有何不好？我便将无尽生命转交与你，你又能承受其重吗？”
　　睚眦不知如何辩解，只是恼羞成怒，奋力一振，现出真身：一条千丈长的巨龙，身上有豹子一样漂亮的花斑。可细细看去，那一身威武的鳞甲，却有不少已经脱落，下面的皮肉也腐烂了不少。
　　白龙摇了摇头，伸手将龙牙收回。剑刚一到手，他的气息便形成了一条巨大的白龙实体，四只龙爪稳稳地将睚眦钳住。白龙一抬手，手中的轩辕剑便使出了亿万种招式，让挣扎中的睚眦都惊呆了。
　　这些招式已经无需命名，也无法命名，因为它快过闪电，眨眼间，亿万招数便已使尽。
　　“归一。”亿万招式最后化作质朴的一式，睚眦来不及哀号便被彻底粉碎了。这样强大的招式居然没有波及四方，只如清风拂过，将一切邪恶尽扫。
　　睚眦伏诛，白龙跃到半空，对着魔窟的方向拍出一掌。他的五根指头代表五种性质的气，形成一个巨大的五行封印，将远处的魔窟彻底封印了。
　　白龙缓缓落回地面，就地盘腿坐下。一切终结，姚玄玉这才蹒跚着向他走来。
　　“玄玉么？”白龙等姚玄玉走近才问。此时的白龙依旧保留着风华羲的记忆和面貌，他既是风华羲，又是白龙。
　　“你是谁？”姚玄玉压抑着巨大的欣喜之情，仍然不敢确定。
　　“你希望我是谁？风华羲？还是白龙？”白龙身上的气息在剧烈下降，以他为中心的地面开始泛起了白霜。
　　姚玄玉感到了一阵寒意，这寒气正来自于白龙，冰霜从他的脚底开始慢慢向身上爬去。姚玄玉感到一丝不妙，白龙的状态似乎是在封印自己。她急切地问道：“你这是要放弃人类吗？你忍心让人类坠入炼狱吗？你甘心让魔族主宰一切吗？”
　　“人类的命运，应该由人类自己决定，奈何求神？”
　　“可是魔族正在加速苏醒，世间万物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姚玄玉无助地哭泣道。
　　“神魔轮转，本就是万物轮回的一部分。即便加速了，也是因为人的所作所为。因果循环，何怨何尤？”
　　“我们注定要灭亡吗？”姚玄玉泪流满面，瘫坐在地上。
　　“未必，或许我还要和你们打很多次交道呢。”白龙一边微笑，一边吟唱道
　　“人生良药，一饮而尽……人神何异？神魔何异？人魔何异……日夜交替，阴阳交合，顺其自然，大道使然……”
　　话语间，冰冻的速度似乎又在加快了。白龙给了姚玄玉一个安静祥和的微笑，慢慢合上了眼睛。冰迅速包裹了他的身体，形成一块坚不可摧的冰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