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白龙记》汉唐骠骑

33、何为正义

　　在玥湖边一条幽静的巷道里，风华羲正坐在一家小餐馆里，索然无味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食物。自从小米出事后，他就很少在训练馆里吃饭。
　　这家餐馆是他一天夜里偶然发现的，位于巷子的弯角处，有两扇窗子正好能隐约看到玥湖。他很喜欢这里，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餐馆的位置。这里足够僻静，客人很少，音乐很轻松，恰好适合陷入沉思。
　　风华羲点了一份红烧肉烩饭。事实上，他现在很少吃这类“普通人”的食物。在训练馆里，有专门的厨师为他提供那些高热量、满足战斗所需的食物。他也知道自己需要那些食物的营养，可每当端着饭盒坐在楼顶时，心中总是充满挥之不去的郁结，任何食物都难以下咽。只有离开那幢房子，他才能找到些许胃口。
　　“我会营养不良死掉吗？”看着盘中的烩饭，风华羲脑中泛出奇怪的想法。
　　“听说了嘛？昨天有辆车在东街撞死了很多人。”邻座人的低语打断了风华羲的胡思乱想。
　　“听说了，好像是故意撞的。”另一个人说“撞人的是个大领导的司机，开的还是那领导的车。”
　　“真的？这我倒不知道。”
　　“我朋友是交警，听说出事的时候，旁边坐着那家伙的女朋友，两个人好像吵架了。”那人继续说。
　　“哦！一发飙就撞人。”他的朋友愤愤地说“真他妈不是人，应该枪毙他！”
　　“呵呵！想得美。”另一人冷笑道。
　　“怎么不行？死了那么多人，听说还有孕妇呢。”他朋友说。
　　“这你就不懂了。”另一人故弄玄虚道“人家是大领导的司机，牛着呢！”
　　“狗！不就是领导的狗吗？”他朋友不屑道。
　　“狗也比你我威风……”另一人笑道。
　　风华羲没有听完两人的谈话，飞快地吃完饭便离开了。他本想在街道上晃悠一下，可不知不觉中又走回了训练馆。
　　“真是无处可去！”他在心里嘲弄自己。
　　进了训练馆，风华羲发现里面比平时热闹，训练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他无声地穿过门缝，在角落里靠着墙壁舒服地站住。他看到队里的干部都在，大厅里一位老妇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哭喊。
　　“……我的孙子……他还没有出生啊……你们看到他们母子了吗……”老妇人冲着明鳆哭喊道。
　　明鳆平时木板一般的面容正痛苦地扭曲着，风华羲却看着痛快。
　　“……我丈夫、儿子都战死了……我那儿媳命苦啊，全想着有个孩子才坚持下来……就这么没了……你们到底给不给我主持公道？”老妇人冲着明鳆狂喊。
　　“李姨……不是我不想……可是你知道我们的规矩……”明鳆还没说完就被李姨一记响亮的耳光止住了。
　　“你们这里还有男人吗？就没有一个人能为我主持公道？去杀了那个混蛋吗……”李姨的哭喊不免让风华羲都有些动容。
　　“喜欢看热闹？”李稚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风华羲的身边。
　　“是啊！难得明鳆的脸这么难看。”风华羲故作风凉。
　　“情同手足的部下的遗腹子被人害了，却不能去报仇，你觉得如何呢？”李稚平静地问。
　　“那要怎么办？”风华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按世人的法律办喽！”李稚说完便走了。
　　风华羲看了看李稚的背影，又看了看哭晕过去的李姨，下意识地握住拳头，回楼顶去了。
　　与此同时，在昆城第二监狱的探监室里，二十六岁的林波正一脸茫然地等着来探望自己的人。他还不习惯监服，卷起的袖口处露出一段纹身。这个年轻人家庭优越，从小游手好闲。经过一番折腾，家人好不容易把他弄了个司机的职务。可还没几天时间，他就开着领导的车，带着女朋友撞了人。
　　林波此时还有点恍惚，出事那会儿，他正为一点小事和女朋友吵架呢。气头上，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想弄死个人来解气，于是狠踩油门冲向了公交站上等车的人群。
　　撞飞人的过程让林波很过瘾，不过回过神后，他立刻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弃车逃逸，可没多久就被抓住了。此时，他最着急的，是什么时候能见到家人，好让他们保住自己。
　　可到探监的，并不是家人，而是单位办公室的汪主任。汪主任平时不动声色，待人也很客气。大家都知道，他是厅长的心腹，副厅长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见汪主任进来，几个狱警知趣地离开了。
　　“臭小子！清醒了没有？”汪主任一脸严肃地坐到了林波的对面。
　　林波抬眼看了看汪主任，哭丧着脸问：“我会被枪毙吗？”
　　汪主任冷冷地笑笑，满口官腔地对他说：“我看了笔录，幸好你也没说什么。现在你就照我说的办，一定能保你的小命。”
　　“怎么办？”林波眼中泛出了亮光。
　　“你就说自己有精神病史，出事的时候正好发病，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车嘛，你一定要记着告诉他们，是你自己偷偷开出来的，厅长在这方面是严格管理的。记住了吗？跟厅长没关系！”汪主任严厉地说。
　　林波立刻就明白了汪主任的意思，如果不是被镣铐锁着，恨不得立即下跪：“是！是！是！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把出开出来的，当时我发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汪主任满意地笑了：“对嘛！你有病，厅里会给你证明。你出事了，厅长也是很关心你的。只要按我说的办，保你活命，即便进监狱也关不了几年。”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干笑起来。此时，监狱外面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月亮也躲到了云层深处。
　　半个月后，昆城的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刊发一则爆炸性的新闻：某厅长不慎坠楼身亡！而在报纸的角落里，则登着另一条不太显眼的信息：某交通肇事案嫌疑人林某精神病复发，在看守所内自缢而死。而私下里各种谣言四起，因为两个人均面相恐怖。
　　这天，训练馆里也突然骚动起来。明鳆带着李稚等一队骁骑卫，急匆匆地来到楼顶。不等风华羲说话，两名骁骑卫就推着他进了屋里。
　　进了屋，明鳆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姜雨的骨灰盒前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冷冷地问道：“前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风华羲只觉得好笑：“在逛街。”
　　“谁能为你作证？”明鳆眼中像是着了火。
　　风华羲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反问道：“我去逛街还要请人陪吗？”
　　明鳆一拍桌子，大怒道：“二监的事是不是你干的？还有那个王厅长，是不是你？”
　　风华羲扬了扬眉毛，哼了一声：“你没吃药吗？”
　　明鳆青筋暴起，正要发作，李稚赶忙笑着拦住：“都尉大人，这事还有很多疑问，待查清了再处理也不迟啊！”
　　明鳆咬牙切齿地瞪了风华羲一会儿，厉声命令：“从今日起风华羲不得离开房间！李稚！你来负责！”
　　看着明鳆离开的身影，风华羲干笑了一声：“这家伙夜生活没有过好吗？”
　　李稚示意其他骁骑卫离开，自己则舒服地躺在了座椅里：“你老实和我说啊！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我到底干什么了？”风华羲十分不耐烦。
　　“上次李姨的事情，还记得嘛？”李稚问。
　　风华羲也坐下，一脸郁闷地问道：“怎么了？别卖关子。”
　　李稚微微一笑：“说起来真是大快人心！有人替李姨报仇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邹巴巴的报纸扔给风华羲。
　　风华羲漫不经心地打开看起来，没两分钟，就失望地把报纸扔到了桌上：“报什么仇啊？一个发疯死了，一个失足坠楼，你怎么看报纸的？”
　　李稚坐直身子，把报纸攥在手中得意地摇了摇：“可是据我们的人验尸后，确定他们是被人干掉的！而且死前备受煎熬啊！”
　　“可你的都尉大人好像并不怎么开心啊！你这个部下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风华羲突然想起什么，懒洋洋地问道“你们不会是怀疑是我干的吧！”
　　“是啊！”李稚毫不隐讳“要不都尉怎么这么生气？要知道，这五百多年来，为了不让世人知道神龙锢的存在，我们可是花了大功夫的。”
　　“随你们怎么想！”风华羲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前天晚上，风华羲的确出去过。
　　晚上9点左右的时候，风华羲就背着包出门了。一路上他躲躲闪闪，尽可能避开行人。大概12点半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二监附近。这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很稀少了。
　　他走进一处破旧的巷子，见四下无人，便爬上了一栋楼的楼顶。这栋楼正好面对监狱，视野不错。他打开背包，里面是夜行衣，还有用布缠绕着的冰夷。突然，他猛地抽出冰夷，转身冷眼对着黑暗中的角落。
　　“啧啧啧！反应不错嘛！”黑暗里，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风华羲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就放下刀，站起身来。
　　姜恪步伐慵懒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嬉皮笑脸地对风华羲说道：“怎么？想做除暴安良的城市英雄？”
　　风华羲轻轻哼了哼鼻子，把刀收了起来：“你一个昆城将军，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哈哈！”姜恪爽朗地笑了起来“你不会准备就这样单枪匹马地杀进去吧？那帮老家伙会被你气疯的！”
　　“你来做什么？”其实风华羲不太确定要做什么，来这里的路上好似梦游，看到冰夷的时候，又有了一种冲动，可现在遇到姜恪，又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姜恪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风华羲：“当然是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风华羲心里咯噔一跳，勉强镇定地问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姜恪走到楼的边缘，一只脚踩着护栏，伸手指着监狱的方面，大声道：“当然是冲进去，把那个王八蛋扒皮抽筋！”
　　风华羲嘴角不自觉地笑了：“那你是准备和我杀进去了？”
　　“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秘密组织，怎么能这样简单粗暴地杀进去呢？”姜恪瞪大眼睛，故作惊恐地看着风华羲，然后冲他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风华羲只好收好东西，一头雾水地跟在姜恪身后。可没多久，他便感觉自己被愚弄了。姜恪带着他径直走到了监狱门口。
　　“现在怎么办？还是要杀进去吗？”风华羲黑着脸问。
　　“你能不能文明一点？不要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姜恪口气夸张，一脸诡异的笑容，然后转头和门卫打起了招呼。门卫面无表情，却把大门打开，任由他俩走了进去。
　　一路上，俩人不时遇到警卫，可似乎都像没有看到他们，还一路通畅地把各道监门给打开了。
　　“你们的人缘还真是广啊！”风华羲没有惊奇，反倒想起了什么，神情略有些忧郁。
　　“你能不能认真点？”看到风华羲有些懒散，姜恪停下脚步板起了脸“亏我特意赶来给你做示范，你能多关注点气的流动吗？”
　　风华羲这时才注意到，姜恪的气息流动不同寻常，既不是平时的慵懒散漫，也不像战斗时的激情澎湃。
　　“这是什么？”风华羲诧异道。
　　“别只关注我，还有对方的表现，老头子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笨蛋？”姜恪不回答风华羲，只顾在前面带路。
　　“这些人你都不认识？你怎么做到的？”观察了半天，风华羲才震惊地发现每个与姜恪对视的人，气息在一瞬间都发生了轻微的改变。
　　“老头子没有跟你说过吗？万物皆由气始，人的思想也是一样，而普通人的精神力是很脆弱的。只要找到窍门，真理的大门就会为你打开。”姜恪边说边弹了个响指，在一间监舍门口停了下来。一名警卫走过来，向姜恪微微鞠躬，然后为他们打来了门。
　　姜恪朝他点了点头，又对风华羲说道：“稍微更正一下，我还是认识一两个人的，比如像他。总得有人在监控上做点手脚，不然就会露馅了！好了，闲聊到此为止，下面才是正题，一定要观察仔细了，我只示范一次哦。”
　　打开的监门后，那个肇事司机正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俩。
　　不久，一个极度惊恐痛苦的嘶喊声在监狱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