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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匆匆贵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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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说是怨恨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松芝,但是否真留她在身边以便调教,却没能很快下定决心。栎原本是不愿执著的性子,又怕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郁闷地睡过一觉之后,内心中却又茫茫然,为松芝的去留迟疑起来。
白梅看他神情不悦,便不好开口帮松芝求情。光信夫人是爽快人,碍于身份低微,此刻也帮不上忙。
栎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入宫去,因为代替兄长桁宿值,接下去几天也没回家。
那边苦苦等待的侍女们这次可遭罪了,内心那么焦急,偏偏栎竟不回家来,连白梅送信去问,也很懒于回答的样子,众人原本着急,家里又没别的要紧事,女人们日夜聚在一起,讨论的忧虑的都是这件事,气氛不免越发消沉起来。光信夫人住了两天,也等不到拜见栎一面,这一日看来是非走不可了,却又舍不得松芝,只是一味拖延,到了午后终于登车,还忍不住探出身子来再叮嘱松芝些琐事,正像是爱护自己的女儿一样。
松芝到这时候,再不能维持平静的心情,虽说一心忍耐着不哭,却管不住眼泪,点点滴滴洒在光信夫人的衣袖上,那苦苦忍耐悲伤的模样,让夫人心痛得几乎无法离开。
见此情景,大家都去劝,光信夫人这才顺利启程,然而感染深深离情,众人都陪着掉了不少眼泪。
最后,反倒是松芝自己先擦干眼泪,转而柔声来劝说众人不要悲伤。
“这样任性地哭成一团,像什么样子。若是主人今天回来看到了,不知道又会说些什么!”
尽管也有些伤感,白梅仍不忘身份,严厉地提醒众人要有所收敛。
然而这一天平静过去,栎在傍晚时候派人送信来说留宿在外,并未回家。
第二日下午,栎终于回来一次,然而也只是为了换穿丧色的礼服,行色匆匆未多作停留,白梅召随行侍从来问,才知道如此匆忙是为了参加前面死去那位情人的七七仪式,对方家人终于写信来请,说是为了却死去小姐的心愿,不过栎的官职时常需要面见皇上,因而只能在院子里遥远的地方进行潦草祭拜,大概因为觉得死者很可怜,所以才刻意回来取丧中的衣服换上。
侍女们对这事情不满,不免有所抱怨,说是随时在他身边小心服侍着的人竟然比不上外面胡乱交往几日的女人。若在平时,白梅一定会制止她们的胡说,然而这次,她却暗自想着,“如果能够叫松芝看清楚栎也是个不值得敬重依托的男子就好了。”因此只略略警告她们,却不曾制止她们在松芝面前唠叨下去。
都说女人们的闲话只要一开头,必然引出一堆陈年旧事,这话当真不假。这些女人们有些是从摄政大臣府时候就服侍在栎身边的,此刻便说他年轻时候是多么沉闷闭塞的性格,又是如何令景子夫人忧虑不已。另一些日后才陆续前来府里就职的,也不甘示弱,索性将栎自丽子夫人死后的种种放荡行径大大描述了一番,说到最近两年的时候,更是痛心疾首,说是色心张狂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竟然去招惹了那位名声不祥的前斋院。
松芝在一旁静静地她们述说栎的过往,她显得专注平静,不过心中却是无比激动。对于她来说,永远处在帘后的栎如另一个世界的神灵般显得遥不可及,然而此刻却能听到他也是由小孩子成长为一个独立的男人,并且也曾经历过那么多苦难,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
听侍女们胡乱议论前斋院绚子,白梅觉得这闲话可不能再胡说下去了,否则损害对方的名誉,实在很要不得,于是她让大家回去各自的岗位,不可因主人不在家而有所松懈。
松芝因为预定将被送回故乡,所以没有安排任何工作,不过她是天性勤劳闲不住的人,这几天来都在帮忙白梅制作夏季的各种衣服。光信夫人送来的布匹是乡下自产的货色,染色太过简单,只能作为日常馈赠下人的东西。栎所穿的衣服多半使用舶来的布料裁制,松芝本身善于纺织,因而裁剪的时候比其他人都更显灵巧。几天工作下来,白梅开始依赖她,心里希望能留下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帮忙,然而揣测形势,又觉得太委屈这少女,因此很是矛盾,倒希望栎就这样不要回来,好让大家能静悄悄地继续过这不用忧虑是否分离的日子。
不过希望总是难敌现实。三天后下着雨,天空异常阴沉,闭在屋内连针线都看不清,众人都抱怨无聊,突然有侍从从外面来,说是主人要大家准备好接待贵客,他们很快就到。当下开始准备,大家立刻动员起来,松芝自然也帮手,虽然心中很多猜疑,此刻都来不及打听。只有白梅,不需要亲自动手,因此得空抓住侍从细问,然而此人只是受命通报,其他种种并不知晓。
“主人的贵客究竟是谁呢?”
毕竟是年轻心性,一得空闲,松芝的脑子里便充满了有关此事的疑问,可惜因为知道栎对她的去留正心烦着,白梅刻意将她安置在别的地方,因此只能远远地偷看栎居住的正殿那边的热闹。不过也正是由于有机会闲在一边,心里的好奇才越发膨胀起来。
不久之后,那边传来好一阵喧闹,想必是栎和他的贵客回来了。松芝努力看那边的动静,却只能看到灯火亮起来而已,心里不禁好急,又过了片刻,看到侍女们纷纷从走廊那边过来,远远地就忍不住对她抱怨主人是多么多么的无情!
大概是觉得松芝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府第里的侍女们陆续都来到这里,争着同她讲述刚才发生的事,原来是栎打发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白梅服侍他同贵客宴饮,不过一早被赶走的人还不算很悲惨,那些需要等待在走廊上送茶递菜的人才可怜呢,然而这些冒雨工作的女人们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凭着多年工作中积累的窥视技能,她们至少确定了贵客有两位,而且之后连内大臣桁也乘坐朴素的车子偷偷赶来了。只是桁到达之后,就把她们也都遣退了。
“松芝,你说说看,那位男的贵客会不会是华国的李大人呢?”
“李伯礼大人?”
这问题让人一惊,松芝一直对那位李大人充满异常的敬畏,此刻突然听到有人提他,几乎不能维持一贯平和的表情。
“怎可能是华国的李大人,你真愚蠢,李大人不是从来不会带夫人出现吗?”
“是啊,真古怪,主人的贵客怎么是一对男女呢?”
松芝也猜不出为何栎的贵客会是一对男女,又为何连内大臣桁也惊动了,竟然偷偷化妆前来。
这时候白梅从主人身边退下来,吩咐人前去收拾宴局,侍女们嘴上抱怨栎的无情对待,偏又耐不住满心好奇,很想趁机去看看能不能获知点什么,因此一窝蜂地争先前去。
白梅看透女孩们的心意,也不点破,一一进行布置,随后遣走众人,自己却留了下来。
松芝只看白梅一眼,便发现她的神情与平时略有些不同,似乎正烦恼着什么事,然而松芝不敢开口问,只静静地在一边等待着她吩咐。
白梅叹息了一下,回想栎之前的举动,觉得好像做梦般不踏实,然而栎为此事写的信就在她身上,她又怎么能有所怀疑呢,这情形真叫人为难啊。
不过她向来不是软弱的人,也不屑逃避现实,“松芝,你曾经照顾过病人吗?”
“是的,母亲生病的时候就是我照顾她。”
“整天面对病体沉重又心情不佳的病人,想必很辛苦吧?”
“如果能够使病人康复,辛苦也是值得的。”
松芝的回答十分得体,这一点令人满意,不过她的态度真诚,显得尤其可贵。
接着白梅沉默了一阵,“听光信夫人说,你一直努力学习,那么现在,你能阅读和书写我国的文字了吗?”
“阅读……是可以的,但是书写还不行……真是……对不起。”
因为家境并非富裕,所以即使本国的基础知识,松芝也没有机会深入的学习,对此她感觉略有些羞耻,然而因为白梅问了,还是老实地一一作答。
“没关系,能够看懂就可以了,那边倒也不是书信往来很多的地方。”
到此刻,松芝终于有点明白此事将关系自己的去留,她惊讶地抬头看白梅,然而白梅看来只是十分疲倦,并没有流露更多的感情。
“侍女长……”
“松芝,对于主人的安排,要懂得服从。”
然而,松芝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她不想再离开栎的府第了。当然服从主人是她的本分,可是不断变换居住的场所,又要长久地同主人断绝消息,这不是她所期望的报恩啊。
白梅象是很明白她的心意,走近些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得有如血缘之亲的姐姐,这是因为真心疼惜她。
“不然今年就随李大人回去你的故乡吧,虽然父兄不肖,但毕竟要好过这样飘泊海外,若发生什么事,连可依靠的人也找不到。”
“不,李大人说过,不曾报恩,就没资格……上船。”
“那么……”乍听她如此说,倒让白梅一时间没了主意,原本以为小女孩只是一时间被华丽的生活和优雅的气氛迷惑了心神,而将栎当作神仙般的人物崇拜着,因此才不肯离去,如今说来倒象是有更现实的顾虑了。“那么,若是主人不介意,你也不需将此事一直放在心上,让主人去同李大人说,你就这样随他回去,不好吗?”
这是世故的想法,原本也没有错,但对于松芝来说,却无法接受。
“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有天地神灵看着呢。”
她一边回答,一边烦恼得低下头去,声音略略提高,脸儿也涨得通红,那样子象是要哭了,真是可怜。
白梅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层顾虑,涉及天地神灵,倒真是难以劝说,只得再叹一口气,将栎的意思一一对松芝传达了。
原来栎的贵客远自海外而来,为的是躲避那边即将开始的连绵战乱,说来象是荒诞不经的胡乱担心,但若是那两位的身份不同寻常便很值得重视了。不过涉及贵客的身份,白梅不能多言,只简单说他们在彼方的国教中地位显赫且能力强大,预言之力实在不容质疑。此次借道渡海,遭遇凶险,得到内大臣家的诸多帮助,因此心怀感激,特地为两位大人预言命中凶吉。岂知二位大人心性高洁,都未打听自己的私事,将这难得的机会都用来征询国事,真是叫人感动。
在白梅听到的部分预言里,内大臣桁和栎都将成为人臣之首,前者命运本来非同一般,继位摄政之职也不希罕,令人高兴的是栎竟然也有这样显赫的成就,怎不令人又惊又喜!不过此事关系重大,纵然万分欣喜,也不敢泄漏只言片语。不过那两位也预言说,这一年的夏秋交季,内都将暴发凶猛疫病,将有身份高贵的人于此时病故,国势或因此有变,最好能早作准备。
栎因此建议在今年的海市中购买多些防治疫病的药材,也得到内大臣桁的赞同。然而贵客却说,改变天道不是可行之举,纵然主上在深宫中得以保全性命,国家也必然将要失去一位身份高贵的人。栎的家族在朝堂中已极其显贵,但对那两位贵客来说,却还不能算在身份高贵者之中而论,因此猜测将是位置显赫的皇族,最有可能的恐怕是斋宫和斋院。
因此栎不由担心,若是斋院在疫病中突然死去,恐怕不会遵照古礼慢慢挑选新的继任,而是要求卸任的斋院绚子再度复职,如今的皇上还不满十岁,此去将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她的一生也将注定消磨于此了。为了避免此种情形发生,栎当即决定不妨先下手,让绚子马上卧床装病,到时候也好借口推迟。只是这份私心,实在是置国家、人民的利益不顾,不能叫旁人知晓,甚至是内大臣桁也不可以,因此命令白梅小心行事,挑选松芝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去作为两边的联系人。
如果是府第中别的侍女听到栎竟然为绚子做出这样的安排,一定会觉得他无情,因为绚子的名声怪异,独居之处又十分冷清,实在不是年轻女人喜爱的场所。然而松芝却又是满心感动,她几乎有点儿嫉妒绚子,若不是主人时刻关心的缘故,又怎么能立刻想到这样一个保护她的办法呢?
白梅将栎要求松芝过去送信给绚子,并且留在绚子身边,照顾她装病中的打算,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自然也没忘记介绍绚子的身份和背景,以及和栎的关系。岂料此举令松芝越发感动了,她小小的心里从未感受过类似爱情的东西,只觉得此刻听到一个男子对一个并无亲密关系的女子倍加关怀,是一件令人心潮起伏的温暖的事情。
“若是主人的意思,我愿意去,去绚子小姐身边。”
“不急不急,先等我们写信联络过那边再说,此事关系重大,主人不好亲自出面,据说绚子斋院是个心性高贵的女人,怕只怕她不肯接受主人的安排啊。”
“我、我真的愿意去!”
此时此刻,松芝对那位传说中的绚子斋院已经充满了好奇,在于她而言,见到绚子就像是亲眼见到故事中的女主角一样,将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啊。
几天之后,海上传来坏消息,华国十六省九军疫病横行,这一年的贸易不得不取消了。尽管贸易取消,疫病的来势却未被斩断,眼看局势在短短数日内如预言般变化起来,偏偏没什么好办法控制,纵然身在高位,也是一样软弱惶恐,可真是叫人烦恼啊。
栎虽然嘴上说讨厌舶来品,此刻却恨失去了海事监督的差事,在闷热的天气,为了躲避疫病,不得不整日紧闭在房间里。
好在绚子那边不用烦恼,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女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很爽快便接受了栎推荐的松芝。
松芝过去的时候隐秘小心,只有小小的一部车,行李也很简单,光信夫人为松芝置办的衣物用具等等都没带去,不过因为府第里本没有什么事能长久隐瞒,离别时还是不少人来为她送别,大家都担忧她在那边吃苦,流着泪送她到车前,还不肯走开,如此拖拖拉拉地,自然耽误了不少时间,好在最后能够在天完全黑下去前,到达绚子那边。
那边已经事先等候着,远远地看到苍凉暮色中的府第,还来不及害怕,就被侍女们迎接下来,大概是心情紧张之故,松芝只紧握住怀里栎亲笔写的一封信,仿佛此刻只有如此,才能获得足够力量坚持下去。几位年长的侍女迎她到一间偏殿内,便默默退下了,留她一个人在此等待,尽管灯火都已经点起,还是感觉这边的气氛和参议府里大不一样。
听到窗外传来低低的虫鸣,似秋虫般寂寞寥落,松芝毕竟是伤春悲秋的年纪,心情不免越发低落了,在故乡时,身边总跟着年幼的弟弟,随李大人到这边来,也总是和一堆人在一起,即便是栎的两边住处,侍女们都十分热情的样子。因此不免忧心起来,对想象中的绚子多少增添了些担忧。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门从对面处被打开,那边正点着灯,就这影子能隐约看到有人进来,尽管隔着陇纱的帘子,松芝仍看得出走近的一共两位,他们没有立刻坐下来,似乎在打量着她,她立刻埋下头行礼。对方也很快用柔和的声音要求她不用那么多礼。
绚子的声音在夜光中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但与其说是温暖亲切,不如说是能够在黑暗中发光的魔力,松芝几乎不能抬头看她所在的方向,既是敬畏又是惶恐,明明是夏天的夜晚,却在此刻感觉到秋夜的阵阵寒意。她不知道自己在颤抖,坐直的身体也摇摇晃晃,更不知道绚子正对她微笑,而另一位没有开口说话的人在对她畏缩的表现狠狠皱眉头。
栎之所以会赶来绚子这边,决不肯承认自己是担心什么人,只说是怕松芝太笨,解释不清被派遣来的真正原因。这天他出宫后先是前往情人之一的住处,结果对方正病在床上,连面也见不到,倒是那边的父兄待客热情,一定将人留下来好好款待一番。脱身之后已近傍晚,于是心想人大概已经到达那边了吧?写信向绚子家的侍女长打听,结果人竟然还没到。这下便不免有些气恼,心里说“果然是靠不住的女人”,匆匆忙忙过来看看,还没见到绚子呢,侍女却来报告,说是松芝终于到了。人平安来了,栎心里却还是不痛快,结果就被绚子嘲笑了。
绚子竟然走出来同他面对面说话,这么亲密是以前没有的,于是忍不住猜测她是否有什么喜事。
“因为您那么用心想要帮助我,不希望我继续过冷清寂寞的生活,如果还将您当作外人,不是太无情了吗?”
这话似乎有些轻佻,但绚子神态自然,微笑的样子也很端庄,总之给人温和安详的感觉,栎不是一无所知的少年,只奇怪看她样子像是遭遇甜蜜恋爱了,但她整日都在自己的宅子里,又被无端的污名所累,根本没有机会结交恋爱对象才是。然而绚子没给他机会提问,反而邀请他一起去见松芝。
“啊啊,被看到多讨厌,我不去。”
“有什么关系,我们在帘子后面,前面怎么会知道谁是谁?”
“可是薰香……”
这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失笑,松芝不是像绚子这样娇养长大的小姐,哪里有那么灵敏的嗅觉能分辨出各人薰香的不同,简直是瞎担心。于是也不好拒绝,何况心里也确实好奇,便顺从了绚子。
打开门的一瞬,看到松芝孤零零的身影背光独立,仿佛一不留神就要融化在黑暗中,教人很难不生怜惜之心。但是接下来,教养仪态统统令人失望,虽说不是栎的过错,此刻却感觉有些伤面子。只是看绚子丝毫没有轻看她的意思,始终都显得温和亲切,越发担忧起来,毕竟那愚笨的女人是由自己推荐来的啊。
按照约定,栎一个字也不说,只在一边默默听她们交谈,真是越看越不满,越听越难受,因为看似亲切的绚子问的都是些无聊的问题,比如为何承了栎的恩情之类,然而松芝却都一一老实作答,虽然庆幸她好歹算是口齿清楚,但如此坦白真叫人难以接受。
栎在心里暗暗计算,一定要想办法避免松芝在这边的侍女中丢脸,否则他迟早会成为公卿间的笑柄。
他并没意识到这是将自己和松芝放在了一起,然而绚子却很清楚,她和松芝的谈话持续了一阵,得知松芝还没吃晚饭之后,就传人进来带她去吃饭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绚子的狗难得保持安静,舒服地睡在她怀里,栎立刻要求她将松芝留在身边,还要分配给她一个独立房间。
“也不是不可以,但……新来的人就这么优待,恐怕别人会说话啊。”
“最好别让她跟其他人说话……不,尽量别让她和别人接触!那家伙!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真是不知道那颗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他简直气急败坏了,不过也因此,绚子没有再提出问题,算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以后可是要来检查的,所以这件事,你绝对不可以敷衍我。”
“知道了,您要来,松芝一定会很高兴吧?”
“什么?!你胡说什么啊!”
“有这么关心着她的一位主人,不是很幸福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太蠢太笨,才让人这么担心吗?”
绚子没有和他继续争论下去,只是用闪亮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微笑让他无奈地闭上了嘴。
落败之后总是心情不佳,栎便想就此告辞回家,绚子看出他的心思,却不挽留,只召唤侍女进来,当着他的面问些松芝的情形,虽然到目前为止并无任何失礼之处,却还是让人深深担忧起来。
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这么婆妈,偏偏焦虑的心情难以克制,如今也只能责怪天气异常,以至心境浮躁了。
“绚子,将她安排在你身边,别有机会去丢人,如何?”
“如此说来,既然担忧得很,为什么不留在自己身边呢?”
“啊啊,你这女人!”
“不是已经匆忙赶来了吗,就算此刻要带她回去,也没什么啊。”
看绚子说得平淡,似乎真的不会嘲笑,越发让人气恼,因为她的性格,栎清楚得很,若被她抓到把柄,决不会轻易放弃的。
正为自己的失策而气恼,侍女来报告说,松芝已经用完晚饭,等着再见绚子小姐。
这次松芝是将之前忘记交给绚子的栎的亲笔信送上,吃饭之后,她的颜色看来好了许多,也没那么紧张了,尤其是再见到绚子,竟然晓得该要羞涩微笑应对她的温和相待。
看处在帘子两端的两个女人和平相处的模样,栎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们之间有那么多不同,但却不会产生丝毫对立。松芝当然是仆人,但在绚子面前,也决不会因为自己的美德和年轻美貌而产生任何优势。绚子仍然是主人,她那种温和但坚定的强势无法动摇,不仅仅因为血统赋予的高贵社会地位角色,也因为她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以后,松芝你就留在我身边,帮我照顾比恰,好不好?”
绚子温柔地说出狗儿的名字,圆滚滚的狗儿立刻从她怀里醒来,乖巧地摇晃身子跑去松芝面前。
若是让栎来看,这是个无聊又可恶的差事,因为那只狗向来都不喜欢他呢。
但松芝却只是小小吃惊,随即爱上了比恰,她伸手将它抱在怀里,很奇妙的是,它竟然也能在她怀里放心大睡。
看着松芝欢天喜地的抱着比恰随一位年长侍女回去绚子休息的寝殿,栎真不知道自己做出这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是想要证明她的美好都是虚伪的东西吗?”
绚子的问话,和闷热的天气一样,让人感到一种古怪的窒息。
“也没说是去照顾一只狗啊!”
“不好吗?”
烦躁中起身揭开帘子,面对庭院中闪烁的池水,栎的心情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因为看到了菊花盛开而更加低落。
“连菊花也开了?这才几月啊?!”
绚子的回答像是更为不祥的预言或者宣告。
“因为是最后一次的……任性,所以不管怎样,都想要开放一次吧。”
听到开放的同时,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还未被毁灭的松芝的羞涩笑脸。
更加难以理解的是,随着绚子似有深意的轻轻笑声,下一步所能做的,竟然只是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