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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域之外 ...

  •   01
      “其实我,真是很讨厌舶来品啊……”
      藤原大臣家的栎公子说出这话的那一年是华国宪宗皇帝刚继位的平治元年,因为突然接到暂且管理海事的上谕,这位年轻官员不得不在繁花正盛的初夏时节告别京城。
      朝廷之所以决定增设管理海事的官员,对外宣布是自以往贸易的经验中得到了宝贵经验,实际却是因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理由,宪宗的父皇治元年号长达四十六年,他的死亡代表一个时代的结束,谁都无法预测其中是否也包括对外政策。
      东海国处于整个海珊岛国环形群的最外侧,与华国的明州隔海相望。对于华国来说,位于国土正东方位的明州,是连接海外的重要通路,国家中七成以上的舶来品都是由明州的定海港进口,对于明州定海的重视,历朝历代的君主都丝毫不敢松懈。东海国的国土只是似乎连接一气的海岛,天然良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稀罕的东西,但是对于和华国的贸易,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藤原栎看来,和华国的贸易通道完全是两国的神灵们因无聊而布置的古怪产物。这样的看法虽然僭越,却也不是没有道理。除了用神灵的任性来解释之外,其他任何说法都不适用于此,因为真实的情形是在围绕着定海的海路中充满险恶的潮流,常年在海面上流动的是将万物吹往西方极乐世界的飓风,一年之中以季风潮汛为信号,只有短暂的一百天时间能够借由风向的改变前往海外进行贸易。明州的商户趁着海风转向东北的时候前往东海之国,所带去的货物往往能够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润,而后等待季风再度改变吹往西南方向回国,自东海之国带回的货物往往也能得到三到五倍的利润。
      飓风肆虐的其他日子里,东海国或是华国,都鲜少有人敢冒险渡海。既然没有绝对否定,表示还是有例外,但是那些渡海的人,在栎看来是更任性的神灵制造的更古怪的产物。
      “法师也好,巫师也好,或者自称魔导,实际上不都是违背天理才会存在的家伙吗?”
      “……呵呵……真是很怨恨呢,好可怕啊,没想到……参议大人也有认真怨恨的脸啊。”
      藤原栎在春季除目的时候刚刚升任了文官系的参议之职。介于下级官员和上级官员之间的等级,按照栎的年纪来说,或许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考虑藤原大臣家族在这国家的势力,似乎又并不显眼。
      在御帘那边与栎说话的女人,声音和露在帘外的裙摆一样得体老练,然却没有附和的意思。
      尽管如此,栎并没有增添更多不快的情绪。
      “真无情,就是你,也同那一位大人一样狠心啊!”
      栎口中所说的那一位大人,是他的父亲藤原摄政大臣。
      “人世大多如此,参议大人怎能苛责妾身呢?何况,在微妙的时刻得到信任,不好吗?”
      似乎是很体面的回答,也不知为何竟取悦了栎,男人的笑声好像将院子里的花朵都震落了。
      之后虽然仍满腹牢骚,却还是无法违背皇命,随着季风改变颜色,最终决定去往国土最西的雾津港口。
      如果是刻意追求权位的人,大概会很高兴得到展示才能的机会,不过在于栎,依靠家族的势力大概也能过得自在,因此对于所谓“在微妙时刻得到信任而被选中以至引同僚侧目”的事情,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不过既然已经受命,怎么也得做点什么,否则很可能受到心存嫉妒的同僚弹劾,这一点也是很明显的。
      去向任职摄政大臣的父亲和兄长桁辞行的时候,被叮嘱的无非是类似的陈词滥调。
      年前顺利迎娶先帝御妹紫苏公主的桁,被认为是稳重老成且有能的官员,如今已经继任内大臣,得到退位的先帝以及今上的信赖和倚重。
      这一次,桁特别在私下交待要记得问候华国的明州大丞李伯礼。
      “总之,见面后就会明白,子端是那种非常……特别的人……”
      “是的,记得了。”
      听到兄长如此亲切称呼别国官员的名字,栎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不过好奇心却也油然而生。
      “还有……路上要自己当心。”
      “……嗯,知道了。”
      同为一母所生,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大概是因这缘故,向来没有特别深厚的手足之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桁是那种会一直默默关照家人的男人。
      遗憾的是,这之后没有很快见到李伯礼。
      自从治元初年将明州恢复为州府后,根据实际的情况改革明州的官职制度,向来由亲王担任明州大宰的先例被废除了,但保留了将明州赋税的五成作为亲王私养费用的做法。从那以后明州就不再任免大宰,亲王不能前来管理自己的封邑,只能将责任委托少宰和大丞,再后来为了表示减轻百姓负担的决心废除了少宰这个官位,明州实际的最高行政长官就是大丞。大丞兼管海商事务,每年的交易都要亲自前往监督,因此身体不健康强壮或是不熟悉海上生活的人都不合适担任这个职务,又因为海商的获利非常丰厚,如果不是诚心关爱体恤百姓的人很难不在其中巧设名目获取不正当利益。李伯礼担任大丞九年,成为历年来唯一得到明州商户信赖的官员,并没有什么特别动人的事迹,但是记录本身就是传奇般的存在。
      无论是桁或者栎,此刻都还不知道,戴罪之臣李伯礼正在华国皇都上京城外,等待着生命中一次最难捉摸的考验。
      华国船队比预计推迟六天出发,消息传来的时候,雾津港内洋溢的欢庆气氛,简直令人震惊。相比之下,京城的反应则冷静得多,正式的上谕耽搁了一天才对栎发出,内容是要他立刻赶回,等待下一个命令。
      栎对此没有怨言,基本上能平安无事已很幸运,真遇到有事发生,无论处理是否得当,升任或者降职都将引来诸多的麻烦。
      没想到的是,比起遭嫉妒或者排挤的麻烦,华国船队遇难的消息来得更快。
      “雾津遭遇百年不遇的海啸,太守下落不明,恐怕已经以身殉职。”
      摄政大臣对自己的儿子们讲述那场不幸的时候,脸上显示出非常痛苦的神情。
      栎没有在夜晚同父亲见面的记忆,此刻摄政大臣的老迈,令他感觉陌生。
      “还好……还好……赶在那之前召回了,否则今天老夫就要……栎儿的母亲,一定也会因此感激神灵吧!”
      除开内大臣桁,其他三位异母兄长都因父亲动情的发言,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向这个最年幼的弟弟。
      老父亲继续用奇妙的态度叹息着家庭的侥幸,栎不得不向兄长桁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华国的船队如今已经漂往神裁之岛,因此……”
      “神裁之岛?!”
      听到这个地名,大家不由得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长满巨大龙角的小岛在任何季节都是满目苍翠,只有供奉神体的小小神宫外盛放同样巨硕的延命菊,灰白色的花朵仿佛受黄泉渲染而生成,介于自然和非自然之间的色调,无论何时都让人印象深刻。在流传于诸多岛国的传说中,神裁之岛是天地间万物接受审判的地方,在看似狭窄的小岛上拥有无限广大的空间,用以安置等待的众生。在大海的另一端,信仰和传说都不一样,不过也相信神裁之岛连接黄泉,而神宫中神灵的名字,奇妙的和岛民的传说相同,他们都叫她做“奈佳”。
      虽然是世界上距离神裁之岛最近的国家,但是东海之国的当政者们绝没有丝毫冒渎神裁之地的想法。
      神裁之岛外的一片广大水域,自古以来就被定为禁区,任何人也不能进入,更不要说妄想登上小岛了。
      有记录的最后一位登上小岛的人来自大海的另一侧,号称大陆最强的大魔导希留斯,结局却也是彻底消失。
      总之,三百年来,再没有人接近过那小岛。
      栎感觉奇怪的是,父亲和哥哥怎么能这么快知道华国船队的下落,又怎么能知道距离一整天路程的神裁之岛外发生的事情。
      “……龙神的神体在今日降临,警告我们即将面对灾难,宫内认为此事不宜宣扬,因此授意我家代行处理,我的意思是……”
      摄政大臣用一种虔诚而有距离感的声音缓慢地说出当政者秘密的决定。
      作为整个藤原家族的大家长,虔信无疑是一种坏的品性,但老人似乎认定正是自己对龙神的虔信,才获得了如今的一切。摄政大臣从不隐讳自己在年轻的时候也曾放浪妄为,然而三十余岁时他在一场大病中几乎死去,那场经历完全改变了他对生活的态度。
      “既然龙神慈悲地给予我们指示,那么必然有人该去帮助华国的船队,我不能要求别人家的儿子去冒这样的险,只有你们……”
      栎突然意识到,父亲现在是要对龙神报恩了,无论什么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老人慢慢看过自己的所有儿子,他自认自己向来没有偏私地对待所有儿子,然而此刻发现真正的心意并非如此。
      长子棣容貌最像父亲,继承母亲才华的同时也继承了一身傲慢,一直和自己的母亲生活,直到进宫升任,才对父亲表示亲近。
      三子楫的母亲很早过世,老人现在连那位夫人的容貌也已经想不起来。
      四子栣的母亲是前面三公子母亲的表亲,被安置在官邸附近的宅第,养育着两个孩子。
      正室所生的桁排行第二,是兄弟之中最有成就的一位,因为娶了公主,所以几乎可以不算在可以命令的儿子之列。
      摄政大臣在那场大病之后,就再没生育过孩子,所以同样由正室所生的栎,是所有孩子里最年幼的一个。
      按照老人的心意,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正室所生的两个儿子。
      三位侧室所生的公子很清楚,以皇女身份下嫁的正室景子夫人绝对不会原谅任何令自己失去儿子的人,其中无疑也包括摄政大臣本人。
      才刚刚娶到深爱多年女子的桁,此刻也说不出牺牲自己的漂亮话。
      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
      “这个……既然涉及到华国船队,那么也算是海事问题啦?”
      栎用和平常没两样的声音突然这样问道。
      “嗯……也可以这样说,但是……”
      “回来后忙着去看望这里那里的人,还没有去办理公文交接的手续,所以还兼任海事的职务,因此……这件事怎么也得交给我吧?”
      没有人敢代替摄政大臣回答幼弟的问话。
      “其他哥哥都已经……有不能割舍的正室夫人了,只有我……这样,所以还是我比较合适吧,父亲大人?”
      向来都像是刻意躲藏在兄长桁后面的小儿子栎,突然间展现出来的勇气,让作为父亲的摄政大臣感到震惊。
      “栎儿……”
      “于公于私,只有我最合适,父亲大人。”
      栎用真诚地态度看着父亲,老人觉得无法开口反驳。
      作为父亲,在恍惚的夜光中,其他儿子的背后,仿佛能看到儿孙满堂的景象,只有眼前最年轻的栎,身后是一片孤单的黑暗。
      这情景纵然只是幻境,也让人无法忍耐。
      然而作为摄政大臣,无法不考虑感情用事的严重后果。
      “带上我的亲笔文书……和对方交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至于祝祈之类的行事,千万不可马虎……”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这是自二十多年大病之后,他第一次如此软弱。
      栎只是保持着平常微笑的面容,默默地将父亲可称为慈爱的表现,一一收在心里。
      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匆忙地离开京城,而且还要连夜赶路,长期作为文官的栎,不禁深为车马劳顿而苦。
      幸好在天刚放亮的时候,及时赶到了神裁之岛外的月绪湾,远远地便可看到华国的船队紧密地停在灰蒙蒙的雾气中,经历了那样恐怖的风暴之后,奇迹般地保持了整齐平安,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出更恐怖的想法。
      接应的官员在仍然肆虐的海风中有些瑟缩,栎不知道是否该庆幸沿岸的大片土地都是母亲景子的私产,他自己在这边土地的边缘有一处别庄,那是在成人时候得到的最贵重的一件礼物,偶尔会选择那里作为度假休养的目的地,但是此刻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轻松的心情。面对眼前无比陌生的海湾,也没有敬畏或是恐惧,只是随着船队蠢蠢欲动的声势,因为劳顿而略显呆滞的思维才又再运转起来。
      “准备船,必须阻止他们。”
      “但是大人!在此刻接近,恐怕不仅不能取信于对方,还会遭到……”
      “如果放任他们登上神裁之岛,才是真正无法挽回的结果!”
      栎在做出这决定的时候,目光始终未离开遥远处的船队。那确实是非常庞大的船队,它庞大到这样一种程度,无论你怎样想象,在亲自面对的时候,仍然会不免惊讶于它的庞大。在此刻栎就是这样一种心情,他第一次感觉身为官员的责任重大,这和在府内优雅地处理各种文书完全不同,当他注视这些巨大的船,会产生奇怪的想法,觉得那些庞然大物上承载的不仅是死板的货物,还是无数人、无数家庭的所有希望。
      最重要的是,他还确实地知道其中一条大船上有一位叫做“李伯礼”的华国官员,如果李伯礼死了,那么两国间将至少数十年不会有正常的贸易往来。
      在接近船队的时候听到四下里压抑不住的古怪骚动声,那是混合着极度惊恐的声音,没有人能不被那样的声音动摇,然而栎命令自己坚持,因为华国的船民有着令人叹服的高超技艺,他们竟可以如同摆弄玩具般操纵巨大的船,在栎所乘的小船尚未准确面对最大的大舰之时,就把它巧妙的包围起来。
      随从的三人中有一人在船头喊话,向对方告知自己的身份,不过按照栎的命令,没有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仅仅宣称是摄政大臣的亲近家人。
      在东海国和华国的传统里,亲近家人也可以用来指比较信任的家臣。
      然而在一系列神威中饱受惊吓的人们,并没有轻易相信他们。
      不是沉默,也没有喧闹,伴随着不安的骚动,微妙的僵持就在魔障般的灰色雾气中持续着。
      栎仔细听那骚动的声音片刻,然后他下命令道,“把弓箭给我。”
      经历风暴后的船上只残留微弱的光,他凭着感觉,瞄准大舰玄色的主帆射出了捆绑父亲亲笔信的一箭。
      在一阵比较大的喧杂后,他们被允许登上大舰。
      率领船队的明州大丞一边用殷勤地礼仪招待他们,一边放任船队中的商户们对他们好奇围观,而大丞自己躲在舱房内,据说是为了表示足够敬意,因此要在见客之前换掉在风暴中污脏的正式官服。
      栎觉得上天实在应该降下雷霆对待这种罔顾危机的人,即便是李伯礼,不,尤其是盛名之下的李伯礼。
      “在危急情况下免除繁琐的礼节,并不因是圣人所说就有道理,这本来就是保全性命的常理。危机有所缓和就失去警觉,正是招致大难的开端。”
      结果因这发言而慌忙出现的华国官员,一幅年轻没经验的样子,实在不象是传说中的李伯礼。
      实际上他确实不是,他一边施礼一边用同样的恭敬语气解释道,“我是初次担当这个重大责任就遭遇灾难。想来是我无能而鄙下的缘故,若是以处理失当的借口来减轻自己的过失,实在难以做到。现在听到贵使的一番话,终于了解果然是我造成现在的一切,无论如何,希望能够妥善解决现在的问题。”
      代理大丞的名字叫做乐显成,他绝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坏,故而面对眼前的厄运显得束手无策。
      栎只能尽量简洁地向他们解释接近神裁之岛带来的巨大危机。
      在说出神裁之岛名称的时候,一直关注他们举动的商户们爆发出愤怒的喊声,似乎他们更了解自己面对的危险。
      “抓出来!抓出来!败德!败德的混蛋!!抓他出来!!!”
      男人们绝望而充满愤怒的声音突然间响彻海面,比飓风更有力地驱散灰色浓雾。
      逐渐变得明朗的天空似乎证明他们的举动正取悦神灵,然而栎对他们瞬间爆发的怒气只感觉毫无头绪。
      船上有华国方面老练的属官,此刻难以判断对情形是否更有利,他们以近乎冷酷的态度看待自己的国人群情激奋,直到其中爆发涉及身体暴力骚乱的时候,才解释说船户们认为灾难是由犯罪行为引起,而这犯罪正是两国律令中所严格禁止的走私行为。
      官员解释的时候态度恭敬,但语气平静得几近冷淡,栎虽略感惊讶,但表面仍不动声色,用同样的冷静回应。
      “大概是很……嗯……轻率的犯罪者吧?”
      他淡然的声音在海风和巨大的愤怒人声中几不可闻。然而却无人能回答。
      虽然信仰同源,但因宗教不同,所尊奉的神灵也略有不同,在此背景之下,有很多与宗教相关的物品禁止交易,仅仅用于国家之间的馈赠。除此之外,另一种最不可原谅的走私,则是单纯为了金钱,在华国特产的各种经济作物,尤其是可作为香料原料一类的原生植物,其种子和活体都不可对外出口。
      按照诸神之怒来看,此事必然涉及两种类型的走私。
      “这、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乐显成忧虑得无以复加。
      至于十九家船队,更是互相指责、推诿乃至辱骂、斗殴,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深感事态不能放纵,栎略提高声音,对乐显成说道,“神明的智慧广博,判断公正,既然不能无视隐恶未消的罪人逃脱法网,又怎么会不惩罚无视自己职责令两国民众贸易平白受损的罪人呢?”
      他说话时语气淡然平和,然而当目光平视乐大丞,后者感到非常惶恐,冷汗不断自额头滴落,决定立即弥补失职,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竟然想不出任何方法平息眼前的骚乱。
      船户中也有人始终留意主官的举动,这时候极力安抚身边人员,然而面对殷切期待,栎只觉得心情复杂,责任重大一向是他所厌恶面对的。
      “与其等待神降,何不一同祈祷,请以神力限制藏匿罪人的船只在神裁之岛的水域。”
      乐显成以下,众人都默认了栎的提议,与外海分界的黄绿色一条浅色水道,顿时成为划定生死的界线。
      栎仍淡淡微笑,他用自己的方式成就着李伯礼大人不在这一年的两国贸易。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会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从此侵入到他的生活。
      “其实我,真是很讨厌舶来品啊……”
      当然,其中也包括从海那边传来的所有的人……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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