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潮鸣》云上羽渊

9、骑士

　　等到黎酒后，艾尔顺势拐到旁边的卫生间里，在水龙头下细致的冲洗着双手。
　　“经常这么做？”黎酒站在门口等他。
　　“你指什么？”艾尔抬头看着镜中的黎酒，抽出两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像这样询问还是第一次。”
　　“那另一个呢？”
　　“你说这个？”艾尔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其实也不常用到，我没有狩猎的爱好。”
　　这是吸血鬼的狩猎本能，能够歪曲甚至抹去人类几分钟内的记忆，如果人类被某种强烈的情绪——比如恐惧、激动甚至快感——所影响，效果会更好。
　　如何对抗吸血鬼的这一能力是每个猎人的必修课，黎酒在猎人堆里长大，从小就受到了这方面的训练：“你能影响多长时间？”
　　“我不常用，所以没试过极限在哪里，你想试试吗？”
　　“不想。”
　　吸血鬼笑了笑，走出卫生间：“你说，正常的人类在第一次见到吸血鬼的时候，会这么害怕吗？”
　　黎酒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总觉得，她害怕得太过分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眼睛会变色的怪物，多可怕呀”
　　“嗯？”艾尔侧头看向黎酒，确定他脸上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你是在说冷笑话吗？”
　　“是啊。”黎酒瞥他一眼，淡淡地应了。
　　艾尔奇道：“你还会说冷笑话？”

　　从商场出来天已经不早了，车载广播在放一首钢琴曲，黎酒开车，艾尔坐在后面用平板看着陈颖的资料，手指在腿上轻轻地打着钢琴曲的拍子。
　　“碎玻璃、书房，一听到这两个词就变脸，看来那块玻璃碎片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大。”
　　“你有什么想法？”黎酒问。
　　“暂时没有，不过她前半生中接触到的吸血鬼只有吕书量，她也看不懂那些信，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但是近期她的账户没有异常进账，生活也没有大的改变，我想要不了多久，她就该去找那些人要酬劳了，你该找人盯紧她。”
　　“酬劳……”黎酒小声重复，似在思索，而后便恢复正常的音量，“我会让人跟着保护她。”
　　“你该让你的人小心一点。”
　　“嗯，既然他们直接杀了吕书量，就说明他没那么大的价值。”
　　艾尔放下平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他们是冲着洛里来的。”
　　“一百年前，洛里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还这么在意？”
　　“嗯……一百年前……”艾尔思索片刻，“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那几年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到底多大？”黎酒问。
　　“你指年龄？询问吸血鬼的年龄可是件很失礼的事，不过你既然问了，”艾尔停顿片刻，带着笑意道，“大概……比你的父亲还要大一些。”
　　纯血种在青年时期就会停止生长，非纯血的身体状态则会在成为吸血鬼后缓慢地向青年时期靠拢，所以很难通过吸血鬼的身体状态判断他们的年龄。
　　黎酒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年份，在红灯的间隙抬头看了眼后视镜：“你是洛里家的人？”
　　“嗯……”艾尔抬眸，两人的视线只后视镜里撞上，吸血鬼笑了笑，并不介意和他对视，干脆地承认了，“是啊。”
　　黎酒主动移开了视线：“你受伤失踪这么久，没想过给家里发个消息吗？”
　　“没有必要，他们会知道我还活着，而且我到这里来可是私密行程，那些人都能在我落地后伏击我，谁知道我的通信渠道还安不安全，再等等吧，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人找过来了。”说到这里艾尔突然顿了一下，看向黎酒，语带笑意，“你不会是在赶我走吧？”
　　“不是，”黎酒干脆地否认，“我只是想说，你可以问问家里人，一百年前发生过什么。”
　　“暂时问不了，不过我可以猜，洛里也是雾都协议主要推动人，那个时候，应该是这个计划刚被提起的时候……”艾尔无意识把玩着衣服上的扣子，“也许和雾都协议有关。”
　　黎酒看了眼他手上的小动作，之前他就发现艾尔在思考的时候手里喜欢拿着点什么东西：“那你是怎么看待雾都协议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艾尔摩挲着扣子的边缘，笑道，“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作为交换，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落选白银骑士？”
　　“因为我没通过实习期。”
　　“实习期，对你来说那不就是走个过场吗？”艾尔疑惑。
　　白银骑士的选拔标准只有两个，一是能力二是忠诚。白银骑士要有杀掉任何一个吸血鬼的实力，如果想要成为白银骑士，就要证明自己有这个能力。这对黎酒来说并不是问题，他是黎生生一手带出来的，既是儿子又是徒弟，黎生生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力，他成年离家时，黎生生的一身本事他至少学了七成。
　　成年后他在雾都待了几年，作为猎人执行了不少任务，其中不乏一些诛灭纯血种的高难任务，这些任务他很少失败，猎人协会的会长格里菲斯还把他收为了自己的学生。那时候他在雾都的年轻猎人里一时风头无两，与吸血鬼不同，猎人向来欢迎新鲜血液，越年轻的猎人越容易成为白银骑士，很多人都认为他会成为第十个白银骑士。在他向协会递交申请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第一道审核也确实如他预想，完成得很顺利。
　　但是他卡在了第二道标准上，白银骑士要与猎人站在一起为人类负责，对人类、对猎人的忠诚同样重要。但是关于忠诚，很难直接衡量，所以协会的做法是半年的实习期，期间所有的白银骑士都有一票否决的权利，在他实习期的最后一天，有人使用了这个一票否决的权利。
　　实际上被第二标准卡住的人类很少，这道标准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人类准备的，它主要针对协会里的吸血鬼成员。尤其是黎酒这种从小在猎人协会、被白银骑士培养长大的孤儿，几乎是最佳人选。
　　“事实证明并不是。”黎酒情绪很稳定，时间过去这么久，他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当然接受是一回事，郁闷是另外一回事。
　　白银骑士的甄选在普通吸血鬼眼里也许是秘密，但是对于部分位高权重的纯血种来说，想要知道也不难。
　　“是谁投了反对票”艾尔问。
　　“我不知道，投票匿名，只有会长和投票人自己知道。”黎酒道，“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嗯……你问我怎么看待雾都协议，我的看法是，很妙的一手棋。”
　　“对吸血鬼来说？”黎酒反问。
　　“对吸血鬼来说。”艾尔肯定。
　　“签订时有很多吸血鬼反对这个协议。”
　　“当然，不仅是当时，现在依然有很多吸血鬼反对，尤其是那些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艾尔耸了下肩膀，“毕竟蠢货永远自以为对，永远不会长大”
　　“说说看。”
　　“在与猎人的斗争中，吸血鬼能一直占据上风，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而是因为猎人走不了太远。吸血鬼生活在原地，人类受困于狭小的地域，我们是游荡在传说里的影子，猎人是追寻影子的猎手。闭塞的信息给了吸血鬼生存的空间，但纯血种的数量始终没有超过万数，人类的数量又有多少？”
　　“两百年前猎人的武器只有刀和匕首，雾都协议签订时最常用的是枪械，谁知道如果没有协议，现在会发展到什么地步。雾都协议中有一条，让吸血鬼的传说永远是传说，不仅是对吸血鬼的约束，也是对猎人的约束。吸血鬼是藏在黑夜里的种族，越少人知道，我们才越安全。”
　　黎酒安静地听他说完：“这是你的看法，还是洛里的看法？”
　　“我的话当然是我的看法，但是和我有相同看法的同族不在少数，不然雾都协议也不会落地并且维持至今。只不过即使是推动雾都协议签订的洛里，家族内部也有许多不同的看法，所以才会有内乱？”
　　黎酒通过后视镜扫了他一眼，吸血鬼的面容藏在黑暗的阴影里，看不清什么表情，车外的灯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到他的手上，食指上的戒指一瞬间折射出漂亮的弧光。他又想起把吸血鬼捡回去时的那个夜晚，那句‘好久不见’，他自认自己的记忆力不差，也没有脸盲的习惯，如果他们真的见过，他怎么会不记得？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黎酒忍不住问。
　　“你这样问我真的会很伤心，”艾尔叹了口气，“不是什么重要的时候，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当那个雨夜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