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潮鸣》云上羽渊

8、询问

　　案子一时没有进展，艾尔身为长老院的调查人，却一点也没见他着急，黎酒外出调查的时候他跟着，其他时间就待在家里看电视，一开始还象征性地问问进展，后来就开始问今天吃什么了。不仅如此，他看电视的姿势也从最开始的正襟危坐变成了瘫在沙发上，过得比大爷还惬意。
　　黎酒从协会回家，一拉开门就看到艾尔抱着大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昨天看得还是盗墓片，今天就轮到宫斗了，电视里的主角说着文绉绉的台词，吸血鬼按着暂停查专有名词的释义，查完还得要语音助手读出来。
　　听到他开门，吸血鬼抬手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黎酒去了趟卫生间，扔在脏衣篓里的衣服已经洗完晾好了，不知道洗的时候有没有分类；洗漱台也擦过了，虽然全是干掉的水渍印；地也拖过了，虽然吸血鬼的长发还挂在地漏上；甚至马桶都刷过了，虽然刷得不干净。
　　猎人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心情有点微妙，早上出门前他是说过卫生间该打扫了，当时艾尔随口答应下来，他还以为只是说说。同居人分担家务很正常，但是艾尔是个纯血种的吸血鬼，他又觉得这个正常透着点诡异。
　　黎酒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陈颖的调查报告扔他身上，艾尔伸手抓住，只瞥了一眼就放下了。
　　黎酒：“……”
　　艾尔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他：“今晚吃什么？”
　　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陈颖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曾经在保洁公司工作，工作期间结识了吕书量，后来她从保洁公司辞职，但是依然保留着和吕书量的雇佣关系，直到吕书量身死。她身上有几种慢性病，需要常年服用药物，为支付医药费打了好几份工。
　　约她见面相当得顺利，陈颖从电话里听到黎酒愿意拿钱找她聊聊吕书量时便欣然应允，只不过把黎酒的五百报价提高了一倍，一分都不能少，并且要求先付钱再谈事。不仅如此，见面的时间地点也是陈颖提的，在她打工的一家超市，在一家商场里，时间则约在了她傍晚上班的时间。
　　超市人多眼杂，艾尔作为一个被不明人士追杀的吸血鬼，自然不适合出现在那里，所以还是黎酒一个人去。
　　陈颖是个相貌平平的女性，身体很瘦，看着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脸上堆积着长年累月的疲惫，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面相很凶，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黎酒自称侦探，陈颖并未对黎酒可疑的身份提出怀疑，钱到手后便站在超市货架前挎着脸道：“问吧。”
　　黎酒道：“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吗，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陈颖看着不太乐意：“再加二百。”
　　黎酒听见吸血鬼在耳机后面笑了一声，很低的一声，声音的震动透过袖珍蓝牙耳机传到他的耳朵里，有点痒。
　　黎酒：“可以。”
　　“先给钱。”
　　黎酒默默给他掏了二百的现金。
　　陈颖收到口袋里，冷着脸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脱下围裙放到一边：“走吧。”
　　超市在地下，进货通道连着停车场，陈颖领着他穿过仓库，走到通道门口，通道被锁着，仓库几乎被填满，逼仄的地方亮着一盏干巴巴的节能灯，照得周围苍白一片。这地方除了送货的时候平时没人来，陈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示意他可以开始问了。
　　黎酒拿出笔和笔记本，先捡无关紧要的问：“听说吕先生是个喜欢喝酒的人？”
　　陈颖答得漫不经心，眼神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看看右边，就是不往黎酒身上瞥：“嗯，他家里有一个酒柜。”
　　“你知道他喝酒的规律吗？”
　　“他提过，第二天工作就不喝。”
　　“他都喝什么酒？”
　　“红酒吧，我帮他收瓶子洗杯子，红酒喝得比较多。”
　　“你会帮他整理酒柜吗？”
　　“不，我没动过，吕先生不需要我整理，而且里面的酒都很贵，我平时也不敢动。”
　　“那你最后一次去他家里时，有没有收拾酒杯？”
　　“没有。”
　　“是他没喝，还是自己收拾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问他。”
　　“垃圾桶里有酒瓶或者碎玻璃吗？”
　　黎酒这句话刚说完，陈颖马上就警惕起来，眼神盯着他，又马上欲盖弥彰的转移到别出去，语气也开始不耐烦：“你在家里倒垃圾的时候难道还会翻出来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吗？而且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得？”
　　“你最后一次打扫的时候有玻璃器皿被打碎的痕迹吗？”
　　“没有。”
　　“你去过他的书房吗？”
　　他话音还未落，陈颖便迫不及待地答道：“没有。”
　　“一次也没有？”
　　“他不让我进。”陈颖突然站起来，“我要去工作了。”
　　“我们约了一个小时，”黎酒看了眼手机，“现在才过了十分钟。”
　　“那你问。”
　　但是接下来无论黎酒问什么，陈颖统统回答没有，摆明了不合作，黎酒无奈：“你收了钱……”
　　“接着问啊，问够时间，钱我不还。”
　　蓝牙那头的艾尔猖狂的笑出声，耳机塞得太往里，简直像吸血鬼趴在他耳边笑一样，黎酒揉了揉耳朵，警告般地敲了敲别在衣服里的麦。
　　“继续问也问不出来，剩下的我来试试。”耳机里的艾尔道。
　　黎酒敲了一下示意收到：“我问完了。”
　　陈颖正要走，突然另一个人出现在了仓库门口，那人摘了耳朵上的东西，与黎酒擦肩而过时拍到他手里，特意用陈颖能听到的声音道：“帮我守个门。”
　　“你打算怎么做？”黎酒问。
　　“发挥点种族特长。”艾尔冲他眨了下左眼，“你只要负责旁观就好了。”
　　陈颖皱起眉，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你是谁？”
　　“我当然也是侦探，陈小姐……”艾尔走到陈颖身前，随着二人距离的缩短，陈颖不自在地退了一步，几乎靠在了货箱上。艾尔比陈颖高上许多，站在她身前遮住大半的光，身高上的差异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加重了她心底的不安，但就在她要从旁边躲开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稳稳地把她压回了原来的位置。
　　“别紧张，陈小姐，我们聊聊？”
　　“你……”陈颖本想凶回去，但是看到锋利艾尔的眼神，气势上突然矮了一截，说话的语气都弱了几分，“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呢……”艾尔似在思考，突然猛地拉近和陈颖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你听说过吸血鬼吗？”
　　“什……”陈颖的话断在此处，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在她的眼前逐渐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浓稠的血泊。她被吓得浑身一颤，尖叫被闷在嘴里，眼睛紧紧盯着他暗红色的双眼：“唔唔唔唔……”
　　“嘘，别把其他人叫来。”艾尔温凉的手指捂住他的嘴，他的手指不知何时长出了尖利的指甲，指甲尖端是淡淡的白色，像是某种骨刀。
　　等到陈颖看起来不打算继续叫了，他才慢慢松开手，指甲无意间划过她光滑的下巴。他退后一步和陈颖拉开距离，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只是此刻那笑容在陈颖眼里却成了怪物嗜血前的狞笑，处处透着恐惧带来的诡异。
　　“你很害怕，看来知道。”
　　“没……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吸血鬼。”陈颖努力装出镇定的模样，但却控制不住僵硬的面部表情和不断颤抖的身体，她的双腿逐渐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滑跪在地上。
　　“吕书量就是吸血鬼，”艾尔蹲下和她视线平齐，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在空旷的库房里，听起来甚至有些诡异，“他死了，你清理了他的尸体，并且随意地丢到了小区的垃圾桶里，告诉我，你在清理骨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子弹的痕迹？”
　　陈颖眼神乱飘，根本不敢看他：“我没有……”
　　艾尔把她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你从他的书房拿走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陈颖瞳孔猛地一颤，勉强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那些信纸上到处都是你留下的痕迹。”
　　“我不知道……”
　　“被吸血鬼咬的时候是没有痛感的，你想试试吗？”
　　陈颖不想看他，眼神却无法从他脸上移开分毫，她捏紧自己的手指努力压制住恐惧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喃喃地重复着：“我不知道……”
　　“哦，是吗？我不信。”
　　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凉的手指贴上她的脖颈，陈颖身体一颤，眼前浮现出吸血鬼尖利的獠牙，恐惧又一次攥紧心脏，连呼吸都开始痛苦。仓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节能灯，此刻却在她的眼前幻化出大量光怪陆离的颜色，狰狞地对她张开带着獠牙的嘴巴。恍惚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黎酒，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两人是一起的，求救的话便已脱口而出：“救……救我…………”因为恐惧音节在唇齿间模糊成模棱两可的音调，她猛地抽了一口凉气，闭上眼睛乞求道，“求你……救救我……”
　　“艾尔。”
　　黎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艾尔耸耸肩，贴在她脖子上的手在她眼前一拂而过：“做个好梦。”
　　淹没在恐惧里的女人突然身体一软，被艾尔抬手接住。
　　艾尔看向黎酒：“过来接住她。”
　　黎酒走过去从艾尔手里接过陈颖。
　　“你知道怎么做吧？”
　　“嗯。”黎酒点头。
　　艾尔退出仓库，黎酒在陈颖耳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刚才还一脸恐惧的陈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了黎酒一眼。
　　“你刚才晕过去了要摔倒。”黎酒道。
　　“哦，”陈颖站起来揉了揉脸，脸上是还未散尽的迷茫，态度却好了不少，“那你接着问。”
　　“我想想刚才问到哪了？”
　　“你问整理酒柜，我没帮他整理过，听说那些酒都很贵，我也不敢碰。”
　　“哦，对，”黎酒点点头，“你最后一次去他家的时候，厨房的窗户是开着的吗？”
　　“厨房的窗户？”陈颖思索了片刻，“是开着的，那两天风很大，厨房的窗户和楼梯上的窗户都开着，吹得香灰到处都是。”
　　“香灰？”黎酒佯装不解。
　　“嗯，楼梯的拐角有一些灰，我闻着很香，应该是香灰。”
　　“香灰里面有东西吗？”
　　“上边盖着一条大毛巾，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金属有吗？”
　　“没有。”
　　之后黎酒又问了几个警方的卷宗里提到过的问题，陈颖的回答也一样。
　　“下一个问题，你那天是不是去了他的书房？”
　　这个问题一出来，陈颖游离的视线下意识往他脸上一瞥，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没有，他的书法不让我进，锁着门我也进不去。”
　　“但是你去的那时候，书房的门应该是开着的。”
　　“我怎么知道开着，”陈颖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我又没去看，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得去工作了。”
　　“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黎酒看了眼手机。
　　“那你快问。”
　　“不，我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