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信飞雨》木归林M

26、第 26 章

　　到家开门，火锅汤底刚刚烧开，一屋子热气腾腾。

　　作家刘川从厨房端菜出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说赶紧坐下。林雨阳看他不同昨日携着文化人清高而不自知的忙碌背影忍不住疑惑，也不知道为什么仅是一晚过去，她似乎已经转眼在这个男人的笑容里看出了为爱洗手作羹汤的贤良。

　　“冷不冷？赶紧坐。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吃辣，我就准备了鸳鸯锅，你们喜欢哪个就涮哪个，别客气啊。”

　　热气透过窗缝溜进来的风拐了个弯扑向刘川那边，男生眼镜上起了一层薄雾，陈萱自然地抬手帮他把眼镜取下收在一边。

　　“谢谢。”

　　刘川眼窝里的笑更深了些。在座的其他人默默跟彼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亲昵真的令人不想多想都很难。

　　烫满肉菜的锅底再次滚烫。几个人热热闹闹吃起来，期间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把话题拉到了彼此的小学时代。

　　说起来，在座六个人，有二分之一多一点读的都是育才小学。
　　陈星宇只读到三年级，所以只算一点，不过四舍五入下来他也算是育才小学校友。

　　“这么说起来，我还是你俩学姐呢。”陈萱对韩岩和林雨阳笑笑，说：“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们还能再认识，也算是缘分。”

　　陈萱举杯，几个人跟上。命中注定要相遇的人，一开始走的就不会是两条平行线。

　　也是这晚，韩岩似乎第一次对林雨阳产生了好奇。他们读同一所小学，现在高中也是同级，育才一个年级最多也就开两个班，按理说她跟韩岩还有陈星宇应该认识才对。

　　但很明显，在刚刚过去的2009年的秋天之前，他们并不相识。
　　最起码，韩岩从不认识一个叫林雨阳的女生。

　　“我初中跳级了。”

　　林雨阳轻抿一下唇角，明明弯弯笑着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一点真实的情绪。林雨阳接着说：“不过我小时候挺胖的，算得上是学校里不多的小胖子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看向韩岩完全定格。

　　林雨阳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多年的期待与追光一样的跟随令她突然不由自己，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自己念念不忘的人，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可能，会记得自己。

　　韩岩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林雨阳紧张地屏着呼吸。
　　只不过很可惜，最后韩岩还是摇了摇头。

　　林雨阳失望地垂下眼眸，嘴角同时扯了一个几不可察的苦笑。
　　她在心里自嘲，嘲自己怎么还会由着自己痴人说梦，痴心妄想。这下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开口收场自己都不知道了。

　　林雨阳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意料之外的是，陈萱好像对林雨阳说的话很感兴趣。

　　隔着一层白汽，陈萱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有些激动地问陈星宇：“唉，你小学离开邢城那天，非要去学校找的那个女生，是不是雨阳啊？”

　　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名字，林雨阳瞬间抬起了头。

　　一桌子目光也都跟着诧异地转向了陈星宇。陈星宇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林雨阳的时候嘴唇轻咬，喉结微动。

　　陈萱说的那个人确实是林雨阳。
　　陈星宇十岁那年就认识她了，后来再重逢，他也一直很想跟林雨阳讲，但阴差阳错总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想着想着陈星宇也就忘了讲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和林雨阳也算是重新认识了。

　　陈星宇是小学三年级随着父母工作调动离开邢城的。在此之前的学生时代，就像陈星宇之前跟林雨阳说过的一样，陈家父母工作忙，陈星宇经常是学校门口最后一个被家长接走的学生。

　　离开邢城前一天，陈星宇还是和往常一样乖乖上学，然后放学后一个人静静等着人来接他回家。
　　那天原本也应该是极普通的一天。
　　可是临放学前，窗外突然狂风骤起，很快就是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猝不及防而来的大雨。

　　班上同学陆陆续续被人接走，最后只剩陈星宇一个人守在教室里抬头看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的大雨，忍着眼泪发呆。
　　陈星宇双手交叉摆在桌上，坐的板正。那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的感觉。
　　很孤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雨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胖胖的小女生举着一把红色雨伞路过他们班门前，然后很快又退了回来，站在门口呆呆地望向陈星宇，说：“下雨了，你不回家吗？”

　　女生逆着光，挂着雨滴的伞沿遮挡住她的脸。
　　陈星宇还没来及看清她的模样，却在她说完话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很委屈，像是那面随着阴雨笼罩住自己的巨大孤独和恐惧被打碎后艰难的喘息。

　　陈星宇嚎啕大哭，林雨阳被吓得慌了神，于是手忙脚乱收了伞进去站在他旁边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陈星宇仰起一张泪眼婆娑的小脸，越想越委屈地抽泣好久之后才终于慢慢平复下心情说：“你可以陪我呆一会儿吗，我有些害怕。”

　　倾盆而下的大雨给教室内晕染上一层意味不明的水汽，窗外一道闪电长长的自上而下划破天际，而后便是一声巨响。

　　两个人同时害怕的捂住耳朵。陈星宇抬眼看着林雨阳，嘴角紧紧抿在一起下压，弯成一道欲哭的弧线。

　　“没事了。”林雨阳手放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粉色包装的水蜜桃味糖果给了陈星宇说：“雨很快就停了，你不要害怕。”

　　陈星宇泪眼汪汪看着手心里的粉色糖果，然后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认真点头。

　　“你爸爸妈妈没来接你吗？”
　　“没有。”
　　“那我陪你一起等他们。”

　　两个人安静地并排坐着，窗外的雨还在不停下。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星宇的错觉，每次回忆起那年放学后大雨，陈星宇总觉得那场雨是在林雨阳出现之后便很快停下的。

　　雷鸣过后，瓢泼般湍急的雨声渐渐稳了下来。

　　陈星宇刚要开口跟林雨阳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老师打断了说：“林雨阳，你怎么在这呀，找你一圈了，你妈在学校门口等着呢。”

　　“我在陪他，他爸妈还没来，一个人害怕。”

　　林雨阳扭头看着陈星宇，眼神真挚，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催促准备起身。

　　“行了，这边不用你管了，你赶紧回家，你妈都快急死了。”林雨阳班主任说着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挥手把林雨阳往外赶，语气略带急躁地说：：“怎么还不动呀，一会儿我在这陪他。”

　　林雨阳这才给了陈星宇一个肯定的眼神放心起身，然后留下自己的红色雨伞说：“你拿着吧。”

　　陈星宇手里攥着伞柄望向林雨阳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刚才的恐惧还未完全消去。
　　陈星宇开口，却说不出话，于是只能看着林雨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口，有些遗憾，但也有庆幸。
　　最起码，他知道了她叫林雨阳。

　　那天，陈妈很晚才来接陈星宇放学。出校门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下，只剩路上的积水映着月光清冷的倒影。

　　陈星宇在生气，一路上低头拿着伞不讲话。
　　但陈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别扭，甚至一直到回家都没发现陈星宇手上拿着一把并不属于他的雨伞。

　　陈妈在忙着想其他的事，包括要给陈星宇转学跟他们一起离开邢城的事。

　　“你爸工作有调动，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学校办理转学手续，结束之后我们后天就走。”

　　回家开门进玄关，陈妈边换鞋边头也不回地通知陈星宇说他们的安排。

　　“为什么？”

　　陈星宇低着头，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手里还在攥着那把红色雨伞。

　　陈妈回头，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之后很快又变得漫不经心说：“什么为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爸工作上有新的安排，我们要和他一起走。”

　　陈妈说完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对陈星宇来说有些突然，于是难得一次主动帮他摘了书包接在手里试着给他一点缓冲，说：“新学校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到了那边就可以直接入学，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和你爸已经安排好了。”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陈星宇忍着哽咽，话里带着藏不住的闷闷的哭腔。
　　他想问的不是为什么要他转学搬家，而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不管做什么都不考虑他的感受，可以为了工作忘记接他放学，为了工作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现在为了工作要搬家也是临走前两天才直接通知他。

　　陈星宇越想越委屈，但大人似乎永远不懂小孩的情绪和难过。

　　“这不是现在跟你说了吗。”陈妈愈发奇怪地看了陈星宇两眼，之后也只是敷衍地解释说：“你爸也是这两天才下调动通知的，之前都是不确定的事，我们跟谁都没说。”

　　事情一定要有了结果，才能说得上是完整。陈家爸妈做事向来严谨，可陈星宇还是觉得难过，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整晚都没再出来。

　　从小到大，类似这样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而且大多数时候，陈星宇的难过最后都是他一个人慢慢消化掉，无人在意，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