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褶信飞雨》木归林M

15、第 15 章

　　是陈泥。

　　算上在KTV门口匆匆见过的一面，林雨阳和陈泥其实也只见过两次，但她就是能隔着货架的距离认出空荡的超市里陈泥低声说话的声音。

　　大概，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些自己还没来得及发现的“在意”，只不过有时候身体更诚实，会比人心更本能的做出反应。

　　林雨阳洗衣粉拿一半手上动作突然怔住，整个人像是静止了一样呆在原地，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紧接着林雨阳就听到了韩岩的声音。

　　韩岩说：“其实你真不用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

　　听上去陈泥最后还是拿了她要买的东西，继续说：“第一次去人家家里，而且陈星宇还病着，哪里有空手去的道理。”

　　原来，他们是要一起去看陈星宇。
　　也对，林雨阳想，韩岩跟陈星宇关系那么好，好朋友生病了去看望下也是应该的，韩岩会和陈泥一起去，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林雨阳嘴边扯了个无奈又带些酸涩的苦笑，低头把手里的东西一起放进购物篮准备出门结账。
　　结果人刚从货架间走出来，就听到陈泥在身后满腔惊喜地叫她名字。

　　“林雨阳！”

　　林雨阳听着后背直了一下，只好驻足转身。

　　“真的是你呀，好巧哇。”

　　陈泥涂着星星眼影的眼睛闪着光。林雨阳朝她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她旁边的韩岩说：“出来买点东西。”

　　其实这话林雨阳完全没必要说的。来超市不是为了买东西还能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特意跟韩岩来的吧。
　　不说还好，说了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反映过来林雨阳也有些后悔地抿了抿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好在对面两个人都没太在意，陈泥主动走近了问她：“我们要去看陈星宇，你要不要一起呀。”
　　“不了。”
　　林雨阳摇摇头拒绝，上午刚送了陈星宇去医院，她还那么想再见到他，更何况，两个人中间多少也算是闹了点小别扭。

　　陈泥没想到林雨阳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上次吃火锅看陈星宇跟林雨阳一起来的，还以为他们关系要比普通同学更要好一些。

　　“哦，这样啊。”

　　陈泥有些尴尬地鼓鼓脸颊看向韩岩试图让他帮自己说两句话圆场，但韩岩只是侧脸微笑着看她什么都没说。

　　韩岩不是那种会暖场的性格，没在场的陈星宇才是。

　　林雨阳也觉得别扭，于是向上提了提自己手里的购物篮，说：“你们继续逛，我先回家了。”

　　“再见。”
　　“再见。”

　　韩岩的再见客气礼貌，可是当林雨阳转身听到陈泥跟他说要吃雪糕的时候，他的声音又是那样的宠溺和温柔。

　　韩岩说：“好。”
　　可就这样简单的的一个字，林雨阳却听出来了他对陈泥所有的深情与耐心。

　　回家路上林雨阳突然很难过地在想，或许每个人的偏爱都仅对那一个人可见吧。
　　只可惜，林雨阳从来都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林妈今天没上班在家大扫除，林雨阳推门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收拾了个焕然一新。

　　“怎么买这么久才回来？”

　　林妈接过林雨阳手里的东西转身往卫生间走去洗清理出来的最后一波衣物。
　　鞋架上多摆了双新拖鞋，林雨阳看了眼默默换上旁边的鞋子摘下书包拎手里自己房间走。

　　“你床上的粉被子是我今天刚晒过的，明天吴悦来，还是跟你睡一起。”
　　“嗯。”

　　“你桌子上的东西我没动，自己收拾一下，给吴悦也收拾出来个位置写作业。”
　　“好。”

　　林雨阳闷闷地回了两声之后进屋关上门躺在床上开始望着天花板发呆。

　　吴悦是林雨阳的妹妹，亲妹妹。
　　虽然这些年林家谁也没有主动跟她挑明过这层关系，但林雨阳就是知道，从他们每年都要回乡下老家看望吴悦开始，林雨阳就知道。

　　大人们总是喜欢说“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些什么”，但其实小孩子的心思最细腻，难以琢磨。

　　林雨阳一周多点的时候，林妈意外怀孕，但当时单位政策紧，一家只能要一个孩子，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林妈不是没想过打胎，但是那天去医院路上她突然感受到腹中一阵强烈的胎动，像是小朋友的苦苦哀求和挣扎，于是林妈就后悔了。
　　那天林妈哭着回到家，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找关系，开病假证明，生产，然后送孩子到乡下没有孩子的亲戚人家去给人养的一年。

　　说实话，那一年的事林雨阳确实不记得，她太小了，一直到吴悦出生，她也不过才两岁多一点。

　　最初的她对吴悦的记忆就是每年暑假爸妈都会买上好多东西带她一起回老家找着玩的妹妹，林雨阳很确定吴悦就是自己的亲妹妹，是从小学三年级回老家，乡下老人跟她打趣开玩笑开始的。

　　“雨阳又来看妹妹啦。”
　　“两个娃真是长得越来越像了。”
　　“雨阳回去问问你妈，什么时候接妹妹回城里呀。”

　　……

　　乡下老人说话七嘴八舌。

　　林雨阳开始只是闷声听着低头走路，后来走着走着不高兴了，弯腰捡起来脚边一块石子朝她们丢了过去便匆匆跑开。

　　这件事，当然不会有人去跟林家说。
　　背后开人玩笑讲人是非的人，是最没胆量的。

　　林雨阳也没跟家里说。那时的林雨阳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妹妹姓吴而自己姓林，也不明白为什么妹妹没有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家里。林雨阳唯一能隐约感觉到的就是她不想有妹妹，亲妹妹。

　　那天从老家回来之后，林雨阳突然就不喜欢吴悦了。甚至中间有几次爸妈回老家，她也闹着不要跟着一起回家。
　　至于这些变化背后的原因，是只有林雨阳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林雨阳在床上一动不动躺得渐渐有了困意，眼睛疲惫地缓缓闭上，有眼泪顺着眼角湿湿凉凉滑过。

　　长大后，其实林雨阳对吴悦其实是有愧疚的。

　　后来吴悦考上市里的初中后，每个月都会被林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邀请到家里来住上几天。尽管林雨阳会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她，但这些弥补，依旧抹不平林雨阳想心里对吴悦的愧疚。

　　愧疚当初被送走的人不是她，又或者愧疚自己儿时对一些事情的逃避。

　　林雨阳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在愧疚什么，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那时候的她太自卑敏感了，没办法接受自己手里仅有的那一丁点的爱和关注，还要有另外一个人来分享。

　　第二天，林雨阳到附中接吴悦一起放学回家。
　　吴悦看到她隔着校门就一脸开心地喊她“姐”，林雨阳只是浅浅笑了下接过她的书包挂车把上跟自己的一起，说：“走吧。”

　　吴悦是住宿生，所以每次住家里的时候都是林雨阳骑车接送她上下学，以至于时间久了，就连附中门卫大爷都认得林雨阳了。
　　“又来接你妹妹放学啊。”
　　每次林雨阳提前等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大爷都会隔着门卫室的玻璃窗口跟林雨阳打招呼，林雨也都是微微点头回应。

　　那一刻，十七岁的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成熟感，举手投足间竟真就莫名其妙像个小家长一样。

　　林雨阳骑车载吴悦回家，拐了弯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林妈特意交代了她放学到冯记熟食店买两斤酱牛肉回去。吴悦爱吃。

　　林雨阳想着赶紧骑车掉头，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这会儿记起来了，要不然回去又是少不了一顿唠叨。

　　吴悦虽然比林雨阳小两岁，但两人的身高这会儿已经差不多一样了，不过吴悦比较瘦，放在同龄人里也算是偏瘦型的身材。
　　所以林雨阳骑车载着她也没什么感觉，脚下车轮依旧转的飞快。

　　买好东西，吴悦跟在林雨阳旁边抢着要付钱。林雨阳不依，吴悦拉着她的手坚持，最后店里老板都看无奈了，说：“要不，你们一人一半？”

　　“不用。”

　　林雨阳一激动声音不自觉高了些，然后反手抓住吴悦的手把自己手里的钱给了老板结账说：“要我的。”

　　老板低头找零，吴悦攥着自己手里一把皱皱巴巴的零钱，略带羞怯地说：“那我下次。”
　　“嗯。”林雨阳没再跟她客气。

　　青春期的孩子都有一颗倔强又敏感的自尊心，林雨阳也是，所以她完全懂吴悦，她甚至能猜到吴悦手里这一把零钱是她攒了多久的零花钱。
　　但即便如此，即便在吴悦眼里林雨阳是自己关系还不错的亲戚，是印象很好的姐姐，吴悦也一样不想被人轻看。
　　倔，要强，这一点吴悦跟林雨阳两个人确实很像。

　　东西放好了，林雨阳脚踩车上准备出发。结果一脚刚下去，就看到了从前面超市出来的陈星宇。

　　“林雨阳！”

　　陈星宇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挥着手里一大包零食跟她打招呼。林雨阳下意识低头想装没看到赶紧离开。

　　可惜没走多远，车子便突然被一股阻力拦下。

　　吴悦跟林雨阳一起下车，陈星宇手按林雨阳车把中间拦住她，挑眉笑着问：“你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