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漾涟漪》一袋食盐

3、第三章 反叛

　　鸦雀无声的教室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同学们闻声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眉骨高而挺，眼眸乌黑清亮。嘴唇偏薄，泛着淡淡的红色。身上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袖扣没有系，袖子向上挽了两折，露出白皙的，略略有些青筋的手臂，胳膊下夹着数学课本和几打教学资料。裤子是黑色西服裤，脚下一双休闲鞋。
　　赵刚装作没看到，又训斥了许思渊几句，才缓缓抬起头。他露出那副虚假的笑脸，“小闻来了，进来坐教室后面吧。”转而向教室后边的同学道，“给闻老师搬把椅子。”
　　后面几个同学虽然不明所以，但碍于对赵老头的恐惧，慌忙搬过来桌子椅子。
　　“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新来的闻老师，也是咱们班的助教，以后他会经常在咱们班听课。”赵老头挤了挤他浑浊的眼睛，朝闻邈笑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黑了的牙。
　　“大家好，我是闻邈。”他说着，略微挺了一下腰。
　　许思渊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大脑飞速运作，终于想起他是昨天酒吧的男人，只不过今天他没有戴眼镜。
　　“以后你们要配合闻老师的工作，明白吗？”
　　台下点头如捣蒜。
　　闻邈转头看着台前的许思渊，似乎也有些惊讶，“许同学，真是巧啊。”他笑着，眼睛眯了起来。他的笑和赵老头不同，他笑的时候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笑，给人无比真诚的感觉。
　　“巧……巧啊。”许思渊僵硬地点点头，没想到他居然记得她随手写在纸条上的名字。
　　赵刚疑惑地看着他，“你们认识啊？”
　　“有过一面之缘。”闻邈在她转头的时候注意到了她脸上的伤口，话语顿了顿。
　　此时的许思渊穿着有些褪色的校服，头发扎了起来，但脖子上方的头发太短梳不上，杂乱地没入校服衣领。
　　“赵老师，先带她去处理一下伤口吧。”闻邈瞥了一眼赵刚的脸色道。
　　许思渊疑惑地摸了一下脸，脸上的刺痛和指尖的红色告诉她，她的脸划破了，伤口或许不浅。
　　赵刚这才发现她的侧脸划了个口子，有些心虚道，“你们找个同学送她去医务室。”
　　“不必了，我自己去。”许思渊一个人出了教室，溜溜达达往医务室走去。
　　进了医务室的大铁门，她见里面黑着灯，于是试探地敲了敲里间的小门。
　　“有人吗？”持续敲了几十下，还是没人应答。
　　她脱力地坐在门口的砖地上。就算不要这张脸又能怎样呢？以后卖卖力气，让妹妹读完书，她的人生就算有点意义。
　　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摸了摸脸上的伤，刺痛感消失了，血液也凝固了。
　　头靠在门上，就这样昏昏沉沉睡过去，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吧。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医务室依旧是空无一人，她缓缓站起身，发现腿已经麻木了，站起来的时候大腿针扎一样刺痛。过了一会，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树影斑驳，风移影动，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她眯起眼睛，抬起头，享受片刻的宁静。
　　“你没去医务室？”闻邈下了课放心不下她，就赶过来了。
　　许思渊回过神来，“去了，没人。”她看见阳光在他英俊立体的五官上投下一片阴影，树影在他的衬衫上随着步伐移动，好像是大自然这个设计师在为他量体裁衣。
　　“女孩子脸留疤就不好了，一会我带你去医院。”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那男孩子呢？”
　　闻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迟疑了一下，“一样。”
　　“不一样。女孩子皮相好，是为了以嫁的名义卖出个好价钱。”她看着闻邈身上的光影出神，“但是我不想那么做，所以，这脸破不破也无所谓了。”
　　她知道母亲看重妹妹，未来，家里可能只供得起妹妹一个人，所以想让她早点找个归宿。而这归宿，往往最看重女孩子的皮相。或许，现在让这张脸留疤，是最为叛逆的反抗。
　　闻邈上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起她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你做什么？”她有点跟不上他的步子，在后面小跑着。
　　“带你去医院。”
　　走到学校大门，闻邈和保安交谈了两句，拉着她顺利出了校门。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医生说伤口不深，清完创后需要每天抹药，会不会留疤，就看运气了。
　　闻邈把一堆单子和要交到她手上，“你自己能走吗？”
　　她连忙接过，“能能能，那个……今天的医药费和眼镜的钱，我过段时间一定赔您。”
　　路灯的映照下，她看见他的唇角勾起，“不用赔了，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不，我一定要赔。”许思渊坚定地看着他。
　　“好，那你有钱再赔我吧，不着急。”
　　闻邈站得离她有段距离，路灯把人影拉得很长，她看着人影，对比起来，一个很长，一个很短，距离很远。
　　“闻老师，您可不可以，别和别人说在酒吧见到我的事。”许思渊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可以。”他很干脆地回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在那里唱歌，可能你有什么苦衷吧。但是，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能碰上我。”
　　其实她在那里唱歌是被家里人反对的，但是她偏要去。她喜欢唱歌，又能多多少少挣一点钱给妹妹读书用，有什么不好？除了……除了不太安全，她活着都没什么意义，危险又能怎么样？对于一个不惧怕死亡的人，已经没什么事能让她害怕了。
　　“嗯。”她点点头，假装答应了下来。
　　“你走吧。”闻邈抬起手和她告别，看着她脸上的纱布，想到医生说的那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许思渊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发现闻邈正在看着自己。她笑笑，“闻老师，明天见。”
　　闻邈看着那明媚的笑脸愣了愣，曾经，李梦也是这样同他告别。
　　“明天见。”闻邈招了招手，转身不再去看她。他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些没用的记忆才能随着时间消磨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