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槛菊泣露

13、说月亮

　　说月亮
　　写下这两个字——月亮，是没有什么准备的，今夜很晚了，总是不想做其他的，想继续写小说，但越到晚上思维就越不清晰，只好忍痛搁置，明天再写。思来想去，此时还是写点散文好。想了想，就突然想到“月亮”两个字。
　　月亮有很多名字，很多样子，人常常在晚上看见月亮，但是我们都知道的，其实月亮一直都在，白天她也在，如果在早上或是傍晚那个时候抬起头仔细地看一看天，就会看见天上一个同云同蓝天一样的圆形，有时候是月牙形。那时候的月亮还多少让人觉得亲近，可到了晚上，当她真正地养精蓄锐，幻化成月的时候，她就变得尤为得清冷起来了。
　　很多人都喜欢月亮，你看她，高高地挂在那一片夜幕里头，孤高，清幽……找不到一个词，可以恰到好处的形容她。只因为这样一轮明月，总是有太多的情绪，悲的，喜的，哀的……许多，许多。她单单只是个月亮，可是仅仅是一月之中圆缺的变化同月光的变幻，就足足地使人的心随景动，起起伏伏。
　　我总听人说，总看书上说，爱上月，可还没见过有爱上太阳的，虽然有，却很少。大概是因为太阳的光太强烈，让人无法靠近。就像一个人一样，一个光明温暖的人，总是让人敬佩，可若是这光太烈了些，以至于喜欢他的人无法承受，便只会灼伤她，她敬佩，敬重他，却不是爱他。一个人像月亮，有他自己的孤独，冷淡，温暖，有光却不似那样强烈，却又不是无光，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他的。
　　大概太阳更远，月亮更近吧。
　　一个人喜欢月，有很多种原因，不论哪一种，她总归是从月亮里头找到了共鸣。所以，我总觉得喜欢月亮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如同月亮一样的孤独，清幽，淡雅……来。想到她（他），有些禁不住要泪流，想要保护她（他）
　　她们或是难以靠近，或是敏感易碎，或是孤高绝尘，或是不食烟火，或是孤单落寞……总之她们都不是那样烈，那样艳，那样明，那样亮。落在她们身上的光，是斑斑点点的，她们头上的光，是灯火阑珊的。
　　我觉得如今同大家谈月，多少有些愧疚，只因我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抬头看月了，同大家谈的月，也只是小时候或者老早以前看见的，有些感悟的月。
　　记得以前的时候，那时候年纪小，一个人能在晚风里头坐很久很久，什么都不需要干，只是听着蛙叫虫鸣，只是感受着夏夜的微风吹拂，偶尔抬头看见头顶密密的星子，听着黑夜中人们讲话，就很惬意了，也不需要担心，不需要紧张。那时候我看了很多次的月亮，看见过许多不一样的月亮。
　　我感谢那个时候自己的生命体验，我至今都感谢。如今我落笔成这般样子，都是缘于我的那些经历，它们给我的文字以忧伤，以落寞……
　　如今我长大，看见月亮的次数屈指可数，倒不是月亮不在了，月亮还在，还是那个月亮，毕竟，“江月年年望相似”嘛，只是“岁岁年年人不同”而已。
　　如今我总是很难得空一个人坐在外面，我面对的总是屋子里那炙烤着我身子的明晃晃的灯光。
　　我还记得高中九点多时候上的那一个小时的晚自习。
　　说实话我很喜欢那段时间，尤其是夏天来了，大家都不说话，只有些书页翻动的声音，坐在窗子旁想着数学题（这时候说数学题是不是有些煞风景了，我该说点浪漫的。想说语文，可是晚自习的时候我还真没有做过语文，整个高三都没怎么做过语文，捂脸笑，好像在所有人的认识里，语文是当时六门课里最不重要的。大家都是如此，一颗心只扑在了数学，物理化，政史地上了。属实是有些遗憾的，语文本是那样美的东西，但是在那样争分夺秒的三年里，却被看得是很轻的，也有看得很重很重的，可看得很重的又如何，语文的浪漫，终究是被模板，被套路，被那些过于空泛的作文给限制了。）想着历史题。窗外的风携着雨后的泥土香，携着夜晚独有的味道飘进来，吹散我们的疲惫。
　　可是在教室里盯着纸业久了，我的眼睛便越来越迷糊，许久才意识到是头顶的灯。我永远也忘不了教室里的灯，一个不大的教室里，悬着前中后六个白色的管子的灯。我是个命里便喜欢黑些，暗些的人，更何况那本就是个黑夜，自然光不宜太烈，可那白色的光落在书上，直刺得我眼睛难受，以至于我很想发起脾气来。
　　如今，人总是要在明明是浪漫的黑夜里，迫不得已地坐在明晃晃的灯下，为了人人追求的“以后”两个字，做着那样使人发疯的，发狂的甚至是焦躁不安的，同浪漫绝缘了的事情。
　　可就算是我一朝终于寻到了时间里的黑夜，坐在外面的时候，却没法子同以前那样子了。我经不住手机的诱惑，想着总要看一个综艺，看一个电视剧，再不济，总要看个热搜，想到的是要赶的论文，想到的是投下去的简历，想到的是今日遭到的冷眼……
　　今夜，我只想想起这良夜，
　　像想起一个爱人一样，
　　只是想起这良夜。
　　可是我身在尘中，却不能够了。
　　如同爱情随时间远去，
　　我的黑夜，我童年仰望的月亮，
　　也一一远去。
　　不知道是我弃了她，还是她不再守护一个已经不复纯粹的我。
　　我终于是失去了她，连同一颗透明的心，去仰望她的资格。
　　写到这里突然诗性大发，好了，继续回归正题吧。
　　月亮有太多的话要说了，同雨，同雪一样，可以说些自然的，也可以说些人文的，同人联系起来的。
　　先说同人的吧，这是大多数人都能感受到的。
　　说起月亮，自然想到的便是那些诗词，在这里就不掉书袋了。诗词里，诗人们谈起月亮，想起来故乡，想起来远在天边的爱人，想起来夜晚戍边的将士，想起来千里外的荒冢，想起来不定的未来的人生，想起来把酒言欢的浪漫，想起来醉酒只三人的孤独……最著名的，自然，便是“阴晴圆缺”，想起来的，便是人的“悲欢离合”。
　　这，是诗词里的月亮。不论圆月，新月，峨眉月，上弦月……总有些忧愁的意味。
　　另外，说起月亮，我想起来一句话：今晚的月色真美。诸君都知道的，这本是夏目漱石同他的学生讲的，英语“我爱你”在日语中的委婉表达。（我不太明白这句话何以前两年成了网络热语，受到追捧，中国人说爱情，不是从来都这样吗。甚至我觉得可以说“他朝若是同淋雪”是日语“今晚的月色真美”在中文中的委婉表达。大概是后者雅致含蓄，含蓄中又是直白，说起来，总是比前者直白得多，符合当代年轻人的白话文，才这样吧？我也不知道。）
　　提起月亮，总是想起来爱情。且不说诗歌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也不说罗密欧与朱丽叶月下阳台会的美妙，单单是那起着微风，飘着花香，泻着月华的如水夜晚，便是多浪漫的氛围呀。难怪人们总说“花前月下”，的确是美到了骨子里。
　　总的说来，月亮是一种脆弱的，使人伤感的清冷，若是还有一种，则是发黄的，像是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的旧纸页，有一种旧上海中旧阁楼，旧阁楼里旧女人的意味，旁边则是响着旧胡琴。
　　我想到的，是张爱玲。
　　张爱玲的月亮，不是清冷的似水的那种颜色，而是如夜晚暖色的灯光一样的颜色，虽然是黄色的，却不是温暖，而是一种更为心碎的孤寂。
　　张爱玲说“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但是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我喜欢张爱玲的文字，说不出来那样子的感觉，她到底是受过伤害的女人，所以，文字也总是在“温暖”“华美”之中钻出一根针，一根刺。就像是一个着旗袍在舞池之中同军官跳舞，以美色施技的女人，突然掏出来一把枪那样。猝不及防地斗转直下，画面突变。
　　如果说，张爱玲的月亮，是黄色的，那么林黛玉的月亮，则是月亮的本色，不论哪一种颜色，都同她们自己相符合，张爱玲的黄色月亮里，多少带着些年岁跟苦忆的味道，林黛玉的清色月亮里，多少带着些清冷的味道。
　　《红楼梦》里头，那日中秋夜宴，湘云同黛玉在凹晶馆前联诗，湘云说“寒塘渡鹤影” ，黛玉对“冷月葬花魂”。
　　“月”“花”，似乎是黛玉挥之不去的形象。黛玉的月高高的挂在天上，是碧海之上的一轮又圆又遥远的月亮，似水的颜色，周遭没有星星。那月亮投在海水之上，随海浪翻涌，捞不着，摸不到。
　　终究是“镜花水月”……
　　好了，说罢这样的月，就说一说单纯景里头的月吧。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单纯的“景月”了，因为一个月亮若是被人看见，总是会带了自己的心绪，有了心绪的月亮，就不单单只是个月亮了。她是个有故事，有情感的月亮。
　　小时候在家乡的院子里头，一个晚上能看见两种不一样的月亮。准确的说，应该是月色。夏天八九点的时候，真是“月色如水”，月光润润的，清清的。夜更深了，在家乡的院子里看见地上的月光，则像是洒了细雪一样，地上泛起了霜。前者，使我想要谈恋爱，后者则常使我想起来很沉的东西。
　　从此，月亮同故乡联系着。
　　写到故乡，我想起来一首歌，“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是呀，城里也是有月亮的。只因为城里生活的基调是奔波的，我常常忘记了城里竟然还有月亮。
　　城里头的月，不像故乡里头的月，周围布着数不清的星星，她常常是独自一个人，被人看，被人拍。要么是在什么江之上，要么是在什么楼之间，要么是在什么檐之巅，无论如何，却有一点是相似的，她总在华灯之上。
　　该不该说，城里人其实是很珍视月亮的呢？虽然看似他们昼夜不停地奔波，或是宅在家里头，可是年年中秋，月月十五的时候 那一轮马路尽头的圆月，总是惹得灯红酒绿中的人驻足拍照留念。这还算不得爱月吗？
　　只因为这样劳累的日子里，一颗没有被凡尘侵扰的月呀，是那样单纯美好，是他们拼死拼活中向往的诗同远方。
　　那远方里头的月，在山头，唤作“山月”，在海上，唤作“海月”，在田间，唤作“乡月”……
　　想象着，山谷之中清泉流泻，茂林修竹，月色洒落，再有一曲笛箫悠扬，那是多么美妙的景致呀。再想象着，明月清风之中，如苏轼那般，携酒与酒友泛舟五湖四海，独揽皓月当空的烟波与浩渺，又是多么惬意的人生啊。再想象着，在风吹麦浪的田间地头，拉一个心上人，在月光下赤足奔跑，同梁间燕子呢喃般说些情话，那又是怎样的浪漫来。
　　若说什么时候的月亮最美，人人必会说，八月十五的月亮。因为八月十五是中秋，是团圆。想着一年没有归的家，没有见过的父母，没有见过的妻儿……人心里头高兴，连带着，那月亮都很美。那圆月，象征的是团圆。往常抬头看月，总觉得自己孤寂，可八月十五的时候，总有些普天同庆的温暖。
　　目下想到的关于月亮的话，就只这些了，若是再有了，后面再做些补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