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别黑化》时非雨

11、夜宴

　　上元节如期而至，锦州城上下一派张灯结彩，看不出丝毫被妖怪侵扰的影响。城内的主街道繁华依旧，尽管被两侧布满金甲别刀的步兵拦着，道路两旁却仍人头攒动挤满了想要一睹圣颜的普通百姓，绵长的队伍从主街延伸至城门口络绎不绝。

　　高头大马身披铠甲的骑兵作为导驾，手持12面龙旗士兵分作两排清道，而后跟着12排分别手执横刀、弓箭，相隔排列的骑兵组成的卫队引驾。尾随其后的是鼓乐仪仗队，鼓、笛、萧、笳等乐声齐鸣，前后簇拥着四马牵行的玉辂，以及随行的金辂，玉辇等浩浩荡荡朝着主城中央前行。

　　萧映寒倚靠在二楼酒肆围栏边上，单手支着栏杆撑着下巴，垂眸看着在街上一片熙熙攘攘中不断前行又华贵喧嚣的长队，一旁的秦言灼则坐在他对面，专心致志的啃着刚上桌的甜点，似乎对人间权贵的排场见惯不惯。

　　对萧映寒来说，人间的回忆十分遥远，在能回想起的零星片段中，仅仅有一些山野村落的画面，又或者老者带他去附近县郡赶集的场景，日子平淡缓和，之后他被下界巡游的执事带回云渺。这是他第一次以方外弟子的身份重回人间，也是第一次看到与自己记忆里没有一丝吻合的人间。

　　望着扬长而去的队伍，萧映寒扭身回到酒桌，秦言灼也吃的七七八八，叼着牙签双手抱着脑袋，背靠椅子上，单膝顶着桌缘来回晃悠。
　　“我没想到人这么多，这下倒有点麻烦”
　　“你是担心人多救不走乐师？”
　　“倒没有，牵涉的人越多，我们的举动造成的影响就越大，可能会因此影响到凡人命格。这不好办。”
　　“嘁~我还以为什么，到时候我们把不相干的人迷晕不就行了？”
　　“你有办法？”

　　闻言秦言灼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随意地丢在桌子上
　　“这是醉忆粉，到时候我们趁机倒入宴席的酒水中，或者撒在食物上，只要时间一到我崔动灵力，所有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醒的。”
　　“。。。。。”

　　次日祭典正式举行，为了让萧秦两人尽快适应着装和流程，瑞王妃便早早邀人将他俩拌作随行的侍女，混在祭典的队伍里。趁着随行的间隙，萧映寒不时的打量周边的环境，祭祀地点虽然在锦州附近，但步行而至却要小半天时间。在重重树林掩映下，队伍终于站定。

　　顺着队伍抬头眺望，远处是一座座大型祭台，分为五层，每层由5条雕满龙纹的立柱围绕，背靠群山，最顶层的平台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碑柱，柱体五面雕着飞龙呈冲天之姿，顶举一颗大型的圆球，颇有五龙逐珠之意，间隔的柱体间刻着精美的字符。

　　随着祭典开启，队伍很快将祭台五面围城圈，从铺设的红毯中朝着祭台中央前行，每个方向的台阶两边都站着执牌仪仗，待到四周司仪守卫安排就绪，祭典正式开始。

　　看着明黄色的身影随着司仪簇拥拾级而上，对着圆形的碑柱按着流程行着各种繁琐的礼仪，好在瑞王妃留了个心眼，没将他俩安排在司仪队里，而是安排在随伺预备的队伍里，以备突发事件时人员调配。所以在目前没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的情况下，他俩更像是来凑数的。

　　颇感无聊的萧映寒转头睨了一眼一旁的秦言灼，之前大家都忙着准备祭典，他俩跟着人员的安排一路手忙脚乱的收拾好混队，自然对其他事情无暇顾及。

　　等到祭典行进腾出时间，终于可以缓口气，转头却瞥见秦言灼鞠着双手站立，频频垂头点地，穿着抹胸裙褥，披着半透明的薄纱，头发被编成两个椭圆发髻别在耳朵两边，两条编好的马尾从耳后绕到前胸，白色面旁印着两团圆扑扑的腮红，配上精细上扬的眼线和樱桃小口般的红唇。。。

　　---- 这家伙。。竟然在这时候睡着了！

　　不过想想他平素在云渺肆意张扬的样子，再看看现在这身打扮，简直不忍直视！虽然自己目前的扮相也不遑多让，不过还是忍不住想笑，太滑稽了，要是师尊看到，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秦言灼倒是无知无觉，一幅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样子。收束心神后，萧映寒便把目光投回祭台上，不过很快又被繁复的礼节弄得分神，时而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时而想想师尊的动向，时而又为今晚的计划感到紧张，祭典很快在他回环往复的杂思中收尾。

　　待到队伍收拢规整，准备启程，眼见一旁秦言灼毫无反应的点头大睡，萧映寒不着痕迹地用手肘戳了一下秦言灼的腰，后者一阵激灵后朝他飞了一记眼刀。不过很快被起行的队伍中断，两人还是老实的跟着队伍返程。

　　戊时，瑞王府。

　　连廊灯火通明，伴着婢侍来来往往脚步声，环佩撞击的叮咛声，显得整个王府热闹而嘈杂。府内的主殿灯火辉煌，皇帝正坐在鎏金雕镂的龙椅上，台阶两侧各列两排席案，左侧坐着与皇帝随行的大臣，右侧则是瑞王和家眷亲属。半透明金丝锦绣编成的屏风正好掩住朱红色的镂花大门，大厅中央装点繁盛，红毯铺就形成一个圆形舞台。

　　但凡宴席，舞乐之事，必不可少，又因着难得皇帝亲临，若能表现一二，得今上垂青赏赐，虽不至荣华富贵，但至少能保一阵子衣食无忧。

　　此刻台上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正是王府早已排演多时的燕乐《景云乐》，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或交头低语，或扶首赏乐，两边的侍婢或酌酒端盘，或附身听候吩咐，在席坐屏风后方的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而此时的萧映寒和秦言灼，正站在瑞王妃席案两旁不时添茶倒水，顺带暗自观察宴席进展以备动身，之前趁酒席筹备期间，秦言灼已借着隐身符潜入膳房将醉忆粉混入吃食酒水。

　　现在只待那位乐师独奏，他们立刻崔动灵力将殿上碰过闻过醉忆粉的所有人迷晕。秦言灼认为这是个非常简单的任务，根本不需要太过紧张谨慎，直到席上皇帝挥手示意，舞乐声停止。

　　酒过二巡，首座的皇帝似乎看腻歌舞，摆手示意停掉声乐，一旁的随臣也停止了交谈，大殿回复平静，随后皇帝扭头，对着瑞王开口：
　　“自从太乐府的曹宁乐师引退之后，朕已许久没再听过称意弦乐，听闻你近日都在招揽乐师，可有发现称心的人选？”
　　“臣知陛下是向来喜爱声乐音律，自曹宁引退之后，臣也正有为太乐府招揽乐师之意。”
　　“这么看来，你是已经有了推荐的人选，那就让他上来献曲吧，朕也看看到底是何人能入你的眼。”
　　“是。”

　　随后瑞王便偏头对一旁的侍从吩咐了几句，便起身站定，对空拍了两掌，示意仆从备好案台，随即朗声道：
　　“来人，把乐师请过来。”
　　----来了！

　　萧映寒与秦言灼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站定，聚精会神的盯着门口的屏风，秦言灼更是在袖中掐好手决做好准备，只待人一出现，立刻运灵激活醉忆粉直接把人带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似乎对于皇帝的召见并不着急，步履从容，在这奏演鼓乐的之夜，竟走出了闲庭信步之感。

　　这时屏风上隐隐透出一个虚影，身量秀逸颀长，姿态挺拔如松。让人禁不住联想着屏风后将是何等的风华。

　　不一会，屏风边上掠出一抹水墨色的身影，茶白的深衣，秀雅的山纹襟领，腰间吊着图案雅致的佩玉，外披一件水墨色拖地长袍，墨色长发修整的束在银白的发冠内，安逸的披散在肩背上。

　　待到众人将满是期待的目光，从来人的着装移到脸上时，顿时泄了半边的气，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五官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甚至因为来人的脸将他身形带来的气势卸去了一大半。

　　唯独萧映寒和秦言灼二人，仿佛被人点了哑穴一般定在原地，又仿若置身于深湖一样感到一阵阵窒息。。。

　　怎么会是师尊！？？

　　师尊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要去处理结界松动的事宜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参与一场与他毫不相关的宫廷表演？

　　此刻他知不知道他即入阵，他即为饵？！或者他是否有更大的计划，我们是否要停手配合他？

　　原定的计划被来人的身份打乱，原本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的秦言灼和萧映寒被脑袋里的纷繁的思绪干扰，一时间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进下去。可不待他们做好决策，主座上的皇帝便开了口：
　　“你就是瑞王请的乐师？”
　　“草民云渊，见过陛下。”
　　“朕知瑞王音律造诣极高，能让他如此看重，想必你的技艺应当不弱，就着这次晚宴，也让我们品鉴一二，如何？”
　　“陛下谬赞，承蒙王爷抬爱，那在下便献丑了。”

　　语毕，清以风踱步到已备好的案几前，稍作调整后，双手抚上琴玄。清越之音随着他手拨细挑应声作响。

　　铮铮然如金玉齐鸣，飘飘忽若游弋云端，悠悠然仿苍山朝云，寂寂然似峰岭暮雪。

　　时而细微幽长如人抚鬓耳语，时而深沉旷远似万壑松风。

　　音清如溅玉，玄颤若龙吟。

　　琴音铺散整个大殿，众人仿若一下子坠入一派无垠天地，庙堂之高远已无暇顾及，甚至此刻置身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暂时忘记，只随着琴音飘忽浑然忘我，流连唏嘘。

　　单靠声乐便攥住了这满殿众人的心神，这琴艺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

　　一曲弹毕，满殿无声，大家都沉浸在绕梁余韵里，久久无法自拔。

　　过了好一会儿，主座上才缓缓响起了掌声，首座的皇帝开口赞到：
　　“都说曹宁为当世琴圣，但与阁下相比，竟不及一二。来人，赏！”

　　此时正是接近乐师的好机会，趁着没人留意，瑞王妃不由分说将一旁愣站着的萧映寒推出，萧映寒一个趔趄被推倒首座的台阶前，正好对上要下台阶递交赏赐的侍女，便灵机一动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中托盘，转身朝清以风走去，

　　此刻的他正如秦言灼一般扮成侍女模样，薄纱清透，粉面朝天。他心如擂鼓，即使过去未曾得到善待的时候，他也从未以这样滑稽的形象面对过自己的师尊。紧张，尴尬，羞耻之余又有种想要师尊认出他的期待。

　　希望此刻师尊能认出他，两人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心领神会同声一气，又懊恼为什么要以这样一种方式相互确认。这短短几步路仿佛走了许久一般，待到他在清以风面前站定，看着自己师尊面上一片淡然，心下拿不准对方是否已经发现自己，鼓了鼓勇气，双手将托盘举高，垂首，曲膝，捏着嗓子轻声对着清以风说：
　　“请。。请您收下。”

　　语毕，为了确认师尊是否认出了自己，萧映寒偷偷抬头，正好迎上清以风垂眸的视线，只一瞬他便看到清以风一惯云淡风轻的面上微挑眉头，他慌忙低头，耳根发红，同时也确定了清以风已经认出自己。

　　清以风抬手接过托盘上的赐物，正要开口。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上空回响：
　　“哎呀呀，如此精妙绝伦的琴技，真让奴家心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