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交通站同人]情愿(黑藤×贾贵)》冒冒施

5、跟我走吧

　　黑藤觉得自己要疯了，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片浮萍，或者说，他很久以前就是了。

　　他来到这片土地的时间很早很早，早到连他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他还是记得那片叫满洲的异国土地，他在那里看到过比家乡大海还要绵延的草原，湛蓝色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再往西北可以看到粗犷的黄土地，和奔涌怒吼的大河。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样苍茫的天地景象更能显示出一个异国它乡之人的渺小了。

　　时间长了，他开始见越来越多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于是他也见过了许许多多眼神。尽管他眼神不太好，但是他还是能依稀分辨：有漠然，有害怕，有憎恨，但千篇一律的，他都能从中感知到厌恶。但大抵是没有人愿意被那种眼神看着的----那时的他太傲慢，尽管隐隐意识到了，但他仍拒绝承认真相，他正在侵略这片土地，或者说，在那时他的眼中，侵略和帮助并无不同。

　　直到他看到了贾贵，贾贵爱笑，任何场合。委屈时，高兴时，讨好时，即使悲伤时，也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管贾贵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和渺小，但黑藤依旧从中敏锐的感觉到了生命力----旺盛的生命力，也足以吸引一个浪迹它乡魂不归故里的游子了。

　　也许乱世中人都需要一点活下去的安慰和支撑，当黑藤看到这样的笑容时，他开始病态般的感到安心。

　　安邱的时光如流水般安静流逝，战场上的局势却如火如荼瞬息万变。战场上来的公文和情报也使黑藤疲于奔命，日夜操劳。

　　怎么佐证忠心呢？

　　用什么来佐证呢？用权力。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权力来源于什么？

　　互惠，暴力，还是忠诚？

　　他好像能让贾贵做什么，不让他做什么，却永远也不能影响他想做什么。

　　“你愿意和我走吗，贾贵？”黑藤是如此的迫不及待的准寻这问题的答案，他惊异于自己问出这句话居然如此自然。

　　贾贵有一瞬间感到犹豫，这太奇怪了，他本该对这个荒唐的问题说出坚决的回答，但是他犹豫了，对这个荒唐的问题感到犹豫，于是他逃避似的将头偏向一边。

　　面对着似乎没有答案的问题，贾贵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一条砧板上的鱼。

　　“贾贵，你愿意走吗？”仿佛要将他逼疯一样，还是同样的话。

　　这么多年，原来最难审讯的人就在我的身边。黑藤几近丧气的想。

　　为什么贾贵总会这样?黑藤不知道，或许他从来也不愿知道。不愿深究，不敢深究，他只是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愿意戳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黑藤试图从这驳论中归纳出忠心。

　　他急切的想从中看出其中存着几分真心。

　　他也许会说出，在这里，我就是规矩，如果你老以这种语气说话，就别怪我狼心狗肺了，诸如此类威胁的话。

　　但那些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他只是在求证这个答案。

　　贾贵开始质疑自己前半生是否就仅仅只是一个笑话——每天烂醉如泥，得过且过，什么变了呢?明明不久前…就像以前一样，回答讨好黑藤的问题，然后那样放浪形骸的占吃占喝，即使是知道有什么不对，他也只是用愚蠢，无知来麻痹，放佛这样，他就能忘记过去，忘记现在，忘记未来----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可黑藤的话让他迷茫，自己可以.改变这一切吗？就像在黑暗的屋子里呆了太久，贾贵愧疚地想打开自己的心房。他开始质疑，也许人不应该什么时候都混沌的做着糊涂事。他看到了黑藤眼里的自己，就像是，一只羊。对，一只羊。少年时的他曾对羊群不屑一顾，他曾看过待宰的羔羊，它们麻木，漠然，即使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生命不应当沉默，至少活着也一样。

　　麻木，麻木，像一头羔羊。贾贵恨透了这种无能，他要活着，至少要活着。但他这样似乎并无不同。原来他选错了。命运和时代的洪流就像一张大网，裹挟着一个个微末的个体。他错了，他只以为自己的选择能够与众不同。

　　那么现在有一个机会，去探寻自己那微末的真心。贾贵终于听见了，那是羊群的悲鸣，振聋发聩，响彻寰宇，覆耳难鸣。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掩耳盗铃。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选择的机会。

　　贾贵是在一辆行驶的列车的单间里醒来的。身上换上了粗布长衫，长衫不大不小，显得极为合身。

　　我又在哪里呢？贾贵有些恍惚。直到乘务员路过镶嵌了玻璃的铁门，报出了下一站的地名，门外的到站乘客的嘈杂声才让贾贵如梦初醒，原来这里是真真实实的人间。

　　嘈杂的人声中，他还是敏锐的从人们没头没尾的交谈声中捕捉到了八路军展开反攻，安邱成为解放区的消息。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开始疯狂的寻找那个人的身影，他趴在隔间的玻璃窗上，试图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人很快就下的七

　　七八八，贾贵又不甘心似的看向窗外，回应他的只有离站台越来越远的火车。

　　贾贵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就像一条小溪，随后滚落成一条大河，最后奔涌向深渊，形成一条奔腾的瀑布，直至悲伤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整个人滑进了不算舒适的列车背椅中，弯下腰去，把脸埋在臂弯里。忽然，他听见了列车包厢铁门打开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眸。

　　他看见了黑藤，黑藤手里拿着的是两杯打好的热水。黑藤坐到了他的身边，递上了那杯温热的水，那温度让贾贵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然后贾贵听见了此生听到的最动人的邀请：“贾贵，你愿意走吗？”

　　于是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回答道：“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