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①站教堂》林初四

14、Chapter.13

　　血液科病房。
　　尹稚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病房中的两名小护士，手忙脚乱地做着什么。
　　如果不是恰巧在大楼的拐角处遇见那两个年轻的护士，如果不是不小心听见她们口中Grove的名字，如果不是鬼鬼祟祟地跟在两个人的身后一直走到这里，尹稚不会相信，那个疲累地躺在床上，穿着与靖奇一样的病服，带着灰色毛线帽的男人，会是自己正苦苦寻找的Grove。
　　双手合十，尹稚虔诚地感谢着上帝，没有错过这两个一不小心便会擦身而过的小护士。否则，即使让自己顺利地闯进□□最最守卫森严的总裁办公室，所能听见的，也只有Grove辞职离开的消息。
　　止血，打针，喂药，简单地擦洗身体……尹稚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两个护士相配合着，为Grove做这一切。想发出惊奇的叫喊，喉底，却只有干涩；想看得更清晰些，眼前，却潮湿一片。
　　“你是谁？病人家属请不要随意闯入重点看护区，如果找不到病人所在的病房，请到服务台咨询。”待护士们收拾停当之后，尹稚赫然横在门口的身子，就再也无处可藏。
　　“Sam先生说过，除了他，谁都不可随意出入这里。”另一名护士补充了一句。
　　“我是Sam的人。他让我来看看Grove的情况。”就是那多出的一句，给了尹稚借题发挥的机会，虽然还未知详细情况如何，但大胆的尝试，总好过仓皇地逃离。
　　“那么……请转告Sam先生，Grove先生的情况不太乐观，癌细胞有扩散的趋势。请顺便告诉他，对此我们也感到很难过，只是血癌和其他的癌症一样，是极难控制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望他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稍稍一愣，尹稚已然明白，自己随意的一句谎言，已为自己赢得了与Grove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是刚才她们说的话……她们说Grove得了血癌？！
　　大步跨入病房中，从背后关上门，对Sam，对Grove的疑问，一点一点地升温，发酵。
　　｛Grove，不该是这个样……Grove的脸色，不该是这样憔悴；Grove的目光，不该是这样黯淡；Grove的嘴唇，不该是这样雪白……靖奇见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碎的……｝终于能更近地站在Grove的面前，看清他的脸，尹稚忆起与靖奇分别时，Grove凄冷而绝望的神情。
　　“尹……稚？”Grove总算发现，站在自己面前，急促地呼吸着却久久不发一语的人，不是Sam，而是尹稚。“你……怎么进来的？Sam，他怎么会让你进来……靖奇，他怎么样了？还好么？”
　　“他不好……”尹稚低声地回答着，眼前为了靖奇强撑起精神的Grove，与另一个房间内对眼前人绝望地思念着的靖奇，在他的心中，疼成一片。
　　｛明明自己病得这样厉害，你却还记挂着他，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问起他……你显然是关心着他，爱着他的，可是你为什么，又要离开他呢？Grove，我不明白……｝
　　“我知道，他不好。他怎么会好呢？我那么残忍地，离开了他……”Grove仿佛忘却了尹稚的存在，忧伤地自语。
　　“Grove先生，可否问您几个问题？”尽管不知是否合适，尹稚还是管不住自己那极符合只做了几天的工作——记者的好奇心。“为什么我与护士说我是Sam的人，她们便放我进来？是不是Sam把您囚禁在这里的？……我还听说，您的病很严重，是……血癌？这是真的么？”
　　Grove抬起脸，望了尹稚一眼，点头，停顿，再点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尹稚不解地摇头。
　　“因为他爱我。”Grove的声音，极轻极轻。
　　“阿，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您离开叶先生，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那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可以帮您离开这里。我们现在就走！”尹稚象正义超人般地挺起胸膛。
　　“不必了。”Grove的回答，竟泛出些冰冷。“我愿意呆在这里，我不想去见靖奇！”
　　“为什么？难道你已选择了Sam，放弃了靖奇？你背叛了他，爱上了另一个人，是这样的吗？”尹稚那一张被泼了冷水的脸，依旧涨得通红。
　　“不……不……不是这样……尹稚，告诉我，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会怎样做？如果你因为化疗，掉光了头发，你会愿意，让他看到你狼狈而丑陋的样子，亲手毁去你在他心中完美的形象么？如果你的病无法控制地加重，如果你被告知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你会愿意让他痛苦地陪着你走完最煎熬的一段路，然后留给他一张雪白的盖尸布，将更加绵延无尽的悲伤，留给他么？你会么？”Grove艰难地说完这长长的一句，停下来，大声地喘息。
　　“我……不会。”尹稚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可是如果，见他一面，能够暂时地延长他的生命，我想，我会做。”
　　“你的意思，是靖奇有生命危险？他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Grove的惊讶，牢牢地锁住尹稚的双目。
　　“说不说，似乎都是一样的结果。既然你不愿意去见他，即使说了，也毫无意义。”
　　“请你告诉我……”Grove抓住尹稚的双手，潮润的眼中，装满乞求。
　　“好好，我说。”尹稚的心毫无防备地软成一滩烂泥。“医生说靖奇的泌尿系统受到感染，需要动手术，然而他，已经因为你的离去而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根本就不接受我们的提议，一心想尽早死去。”
　　尹稚不知道，自己何时自动略去了“Grove”后的“先生”，何时改称“叶先生”为“靖奇，又是合适，变“您”为“你”。
　　“靖奇……不要……”Grove痛心地，低下头去。
　　“为了靖奇，我再求你一次。去看他吧，也许，他会因此而得到活下去的勇气。只要一次就好，就试一次！”
　　“我……”Grove背过脸，好让尹稚沉重的期待，不那么强烈地射入自己的眼中，“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