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曲·敬山月》夏冰蝉

3、第2章

　　第2章
　　这女人来得实在诡异，汝嫣看到了她身后大理石台上的盆盆碗碗。

　　那只金边白瓷的花盏里，放着她最爱吃的烧麦和水煎包，香气顺着风撞进她的鼻尖。

　　正在这时，泗水的电话打了过来，汝嫣看着那名为洛映的女人，接起电话：“师父。”

　　泗水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汝嫣听到了水势浩大，冲击岩壁的声音。

　　泗水道：“娮娮，你师姐跟我说，她要去医院照顾她同事，我不放心，让我一个朋友去了咱们家，你要是听到门声，想着给人家开门。”

　　汝嫣向后退了几步，手指抠上扫把，目光澄澈地看着洛映：“您那个朋友，是叫洛映吗？”

　　听到汝嫣说完这句，电话那头的泗水明显一窒，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沉默，直到汝嫣又开口：“师父？”

　　泗水道：“是，好好和洛映相处，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了。”汝嫣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之后，她抬起头，发现洛映一直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姨，对不起，我刚刚太冒失了。”

　　洛映那着东西的手，明显一颤，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弯了眼睛，笑影深深：“阿姨？”

　　汝嫣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承认，对面的女人看上去绝不超过二十五，可是她总不能叫她姐姐，毕竟是泗水的朋友，这么叫不是乱了辈分了么。

　　“嗯。”汝嫣无奈点头。

　　“叫得好。”洛映转过身，看向窗外，“行了，该吃早饭了，咱们一起把东西端出去吧。”

　　这处小院里，厨房坐落在东厢房，正房，是他们平日里的餐厅和客厅。

　　汝嫣端着几只盏子，走在洛映前面，穿过抄手游廊，进了正房，正房的外间有一张圆形的大实木桌，平日里，他们一家人就在这里吃饭。

　　今天这张桌上，仅有她和一个陌生女人。

　　方才逆着光，汝嫣没来得及好好看那女子样貌，如今入了正房，避着镂花窗子，那女人坐在她对面，她才能够好好看上。

　　双目炯炯有神，乌眸云鬓，长发被金色鲨鱼夹夹着，金白二色相生，眼下一滴朱红色的痣，如同玉上落了一滴血。明明一副年轻女子的昳丽容貌，可是眉宇间却是凛凛沧桑。

　　她的身上，无端地有一股浸泡在光阴中的古韵与神秘，一举一动，太是矜贵清雅，仿佛一件装饰清丽的古董，等待着被人揭开面纱，看清它隐瞒的所有，可是这件古董，又分外娇贵，稍一不留神，就会粉碎消散。

　　洛映拿起汝嫣面前的碗，给她舀了些菌菇汤。

　　汝嫣这才发现，这一桌上的早饭，都是她喜欢的，味道不咸不淡，恰和她的口味。

　　洛映舀汤的时候，腕子上的那只翠绿清澈的镯子吸引了汝嫣的目光，她接过碗之后，问洛映：“洛阿姨，您手腕上的镯子，是个古董吧？”

　　洛映看过去，一只手抚摸上那只镯子，道：“是。”

　　“哪个朝代的东西啊？”

　　洛映对上她的目光，道：“先秦时期的。”

　　“先秦时期？”汝嫣有些震惊，“那得很值钱吧。”说完，她又想到泗水的特殊身份，神神秘秘凑到洛映跟前，问道，“洛阿姨，您……是人类吗？”

　　意料之中的，洛映摇了摇头。

　　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汝嫣，那对眼睛中，仿若承载着万载光阴，只等着对面的人，亲自去看，去听。

　　洛映长得好看，汝嫣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同时，又问道：“那您是……？”

　　洛映眼尾微挑，笑着端起碗喝了口汤：“你会看到的。”

　　“什么时候？”

　　“下一次你问我的时候。”

　　说完，洛映站起身，将空了的盆盆碗碗收拾到一起，将它们带到厨房，准备洗碗。

　　汝嫣拦下了她，绯色一点点自脖颈攀上脸颊：“阿姨，我来吧，您别忙了。”

　　“好。”洛映看着她，将手上东西递给她，汝嫣连忙低着头红着耳朵，进了厨房里间。

　　洛映干脆泡了壶茶，就坐在厨房的外间，阳光顺着窗户进来，恰好能让她看清楚，那背对着她的姑娘的纤细腰肢。

　　汝嫣身高一米七三，在女人里不算矮，穿着淡粉色的吊带丝绸睡裙，能看见她雪白的肩膀，和大片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头发简简单单地梳成丸子头，几缕碎发搭在后脖颈，头发更黑，皮肤更白，睡裙及膝，能看见那一双匀称笔直的小腿，脚踝看上去一只手就能攥得过来。她洗碗时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女人的眼中，爱意与疼痛一并流淌。

　　汝嫣，幸得上苍眷顾，我们终于在人生的最初重逢。

　　早饭就两个人吃，所以碗洗得很快，汝嫣甩干净手上的水，转过头，就看到洛映坐在小桌旁独自饮茶，一举一动，分外优雅。

　　汝嫣想起泗水所在的特殊事物管理局，那局里的人无一不是不修边幅，风风火火，跟面前女人完全不同。

　　她上前一步，问道：“阿姨，您是在特殊事物管理局工作吗？”

　　洛映道：“是。我前几年被派去藏地了，上个月刚被调回B市。”

　　“哦。”

　　洛映给她倒了杯碧螺春，问道：“怎么了？”

　　“没有。”汝嫣笑出声，“就是，我见过我师父的那些同事，他们跟您不太一样。”

　　这下轮到洛映笑了，她看着汝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色连衣裙，道：“这个，是平日里的状态，我工作时候，跟他们差不多。”

　　汝嫣点点头，喝下那杯碧螺春。

　　“你现在是放暑假了吧？”洛映问道。

　　汝嫣道：“是。”

　　洛映又道：“吃完饭你还出门吗？”

　　汝嫣听她这话，下意识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出去转转。离开B市好多年了，想看看它有什么变化没有。”

　　汝嫣心里对面前这位，师父的朋友充满了好感，当下道：“您别现在去，太热了。您要是真想出去……我有一间古玩铺子，您要不要去看看？”

　　洛映眼中划过一道光，随即温柔地应道：“好啊。”

　　汝嫣推动垂花门旁的自行车，对着洛映笑着道：“阿姨，您跟着我来。”声音中隐隐透出兴奋。

　　她原本就生得明艳动人，笑起来，更是胜若繁花，明如秋水的瞳仁中，倒映出洛映的眉眼。

　　洛映看着她，有片刻的失神，她在这世间超过千万载，在道道轮回中，见过汝嫣太多次，可每一次，都会让她心动。

　　就像当初在不方山上，少女眼眸纯澈，站在那如水月华下，只需一眼，就能让人刻骨铭心。

　　洛映顺从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出了大门，汝嫣长腿一跨，坐上了自行车座子，洛映坐在了后座上，十分自然地伸手扶住汝嫣的腰。

　　手掌心隔着一层布料，贴在汝嫣的皮肤上，腰上的皮肤本就敏感，掌心的温热令汝嫣有些片刻失神，她不自然地清清嗓子，道：“出发了。”

　　女人的声音自后面传来，离得很近：“嗯。”

　　洛映的手不算小，两只手将汝嫣的腰攥得彻彻底底，因为风的缘故，她能清晰地闻到少女身上的淡淡馨香，整个人如同一朵热烈绽开的夏花，馥郁而绚烂。

　　她在心里默默念了声：汝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