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曲·敬山月》夏冰蝉

2、第1章

　　第1章
　　下午四点，长安巷尽头的古玩店正式关门。

　　金属大门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样，《山海经》中的异兽基本上都刻在了上面。

　　店老板上了锁，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这家铺子名作“画皮舍”，谁也不知道这店主是怎么想的，竟然起了这么个名字。

　　“呦！章老板回家了！”隔壁裁缝店的赵老板对着窗户外，坐在自行车座上的姑娘道。

　　那是一辆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大二八车，车座子上的姑娘明眸皓齿，唇若含朱，面上莹白，盈盈水瞳，端着一具艳丽华骨，却又是冰清玉洁，让人不敢轻起恶念。

　　汝嫣露出一抹笑容，看着赵老板：“是，我师父今天不在家，我得快些回去。”

　　说完，一脚登上自行车踏板，身影很快消失在晚霞与地平线相接的位置。

　　汝嫣家住德瑞胡同的一处大院子里，据说是明清时期，大户人家留下来的，她也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买下的这方院子，总之，从她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那处院子很大，南北相通，东西相连，她师父和师叔连着一众师兄师姐都住在这里。

　　汝嫣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并不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她从小到大一直跟在章泗水身后，从未想过离开他，所以亲生父母于汝嫣而言，还是别出现的好，不然只怕又会是麻烦一场。

　　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大门，她把车停在垂花门边，然后匆匆跑进厨房，果不其然，她大师姐紫兰正在那里烧菜，见她进来，放下铲子，叫了她一声。

　　“汝嫣。”

　　正在偷偷翻腌黄瓜坛子的汝嫣连忙停手：“嗯？”

　　“哎呀。”紫兰叫了一声，走过去，“你进门手都没洗就吃东西！”说完，递给她一张纸，一面解围裙，一面道，“你回来正好，师父出门了，没个几天回不来，我同事生孩子，她老公前些日子进局子了，我现在得去医院照顾她。今天东篱不是回她爸那儿了么，这些饭够你吃的了。长宁和琢玉他们出差了，允泽他们这几天加班。家里没人，你老实些，别大晚上还出去乱跑。师父的房间里有重要的东西，你别进去，老老实实的，听到没有？”

　　汝嫣眼睛提溜一转，泗水房间有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还不让人看？

　　但她面不改色，口中道：“知道啦。”

　　紫兰秀眉轻锁，看了她一眼，接着从橱柜里取出几个餐盒，将锅里的菜打好包，放进一个袋子里，她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汝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接着走出厨房，直往她师父的院子里去。

　　泗水的院子里有几只盛着鲤鱼和莲花的青花瓷缸子，一进院门，直对的，就是他的书房。

　　汝嫣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明明家里一个人没有，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就仿佛自己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一进到书房里面，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冷香，仿若一朵在黑夜里悄悄绽开的花朵，并不指望人能够察觉到它，但是这味道又格外让人着迷。

　　汝嫣“嗯”了一声，轻声喃喃：“什么味道……好香……”

　　日头渐渐落下，天地间昏暗一片，她发现她师父把屋子里的帘子全拉上了，室内一团黑，越往里走，味道越浓。

　　突然，她听到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她往身后看去，就这一眼，她登时吓坏了。

　　只见一对深蓝色的眼眸在一片黑暗中，正直直注视着她，汝嫣脚下一软，靠在了泗水的书案上。

　　类似于禽鸟的鸣叫声响过之后，空气中发出属于风的动静，下一刻，汝嫣只觉得胳膊上一紧，后背贴上了书案的红木案面儿，她的动作太过突然，带着书案上的砚台也跟着动了。

　　那对眼睛近在咫尺，两只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汝嫣看着它的头与她越来越近，连忙闭上眼睛，生怕它把自己眼睛啄瞎。

　　过了好久，她听不到动静，刚要睁眼，就觉得胳膊上一松，那只鸟松开了她。

　　月光自那门口处洒下来，汝嫣顺着书案一点点滑落在地，那只鸟就站在地上看着她，它的体型很大，依稀能看见它身上一些深色的纹路，那对大眼睛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汝嫣的错觉，她总感觉这只鸟看她的目光分外复杂。

　　“你……你就是泗水的……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她说话都不顺了。

　　恍惚间，她觉得那股奇异的冷香味更浓了，像是将她包裹住了似的。

　　那只鸟并未搭理她，就在她要接着开口说话的一刻，那只鸟快速冲上来，用前额轻轻抵了抵她的额头，然后长鸣一声，飞出书房的大门口。

　　汝嫣整个人否愣住了，半晌，她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喂！你去哪儿啊？泗水回来找不到你，生我气了怎么办？”

　　她清脆的嗓音消失在夜空，没有人回应她。

　　那天夜里，汝嫣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困意，她的脑海中时不时想起那对深蓝色的眼眸，又时不时为那只鸟的离去发愁。

　　她从没在任何一只飞鸟身上，见过那样的眼睛，真的很美丽，深邃如大海一样，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属于动物的那份清澈和戾气，反倒是多了份温柔。它冲上来与她额头相贴的一刻，她的心跳都乱了。

　　可是它现在飞走了……过几天泗水回来了，可怎么办啊？

　　“哎呀……”汝嫣有些发愁，她撩开空调被坐起身，将头靠在窗台上，拿起手机。

　　按亮屏幕——“01：31”。

　　她刚要打开短视频软件来消磨这漫漫长夜，就听到一阵轻缓的萧声，声音婉转纯澈，似是这夜中的一缕风，她拉开一点点帘子，看着窗外的院子，平静得很。

　　“谁在吹萧？”她在心里轻轻问道。

　　下一刻，汝嫣只觉得眼皮发沉，手上一松，手机掉落在床上，头轻轻落到枕上，吐息平稳，她唇上发出一声嘤咛，就彻底熟睡下来。

　　黑夜中，一只冷白的手推开了她房间的门，一对深蓝色的眼眸散发着薄淡的光。这位不速之客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腰际，容如月华，皎洁倾城，身上颇有一番沧桑，她坐到汝嫣的床畔，伸出一只手，将她散在脸上的几根发丝拨到耳后。

　　“娮娮，晚安。”她在她耳畔用气息说道。

　　汝嫣在睡梦中，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迷迷糊糊中，汝嫣觉得似乎是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残阳下的大漠上，尸骨累累，她被吓得张了嘴，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听到头顶处传来女人啜泣的声音，她想去寻，但是梦里的她，根本动不了身子。

　　一时之间又急又气，她竟然醒了过来。

　　眼角的湿润让她清醒，一场梦而已。

　　手机的振动声传来，她看过去，伸手拿起来，按亮屏幕，才发现是微信提示音。

　　沈东篱问她，汴水今天回来了么。

　　汴水是泗水的师弟，是沈东篱的师父，是她的师叔。

　　汝嫣挠挠脑袋，突然想起昨天被她放跑的那只鸟，心里忍不住有些烦躁，她回沈东篱消息。

　　【一级单身狗：没有。】

　　【非正常田园派：你干啥呢？】

　　【一级单身狗：……】

　　她消息刚回完，就闻到一阵饭香。

　　汝嫣：“？”

　　她师姐昨天跟她说了，这几天家里只有她一个，她也没做饭，哪里来的饭香？

　　别不是进贼了吧？

　　这么一想，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连忙穿鞋跑出屋子，还没进厨房的门，就听到里面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她顺手抄起门口旁的扫把，颤抖着打开厨房门。

　　“谁？！”她厉声叫道。

　　晨光透过窗子照进来，那人背着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用一只金色的鲨鱼夹绾着，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裙摆直至脚踝，那一瞬间，汝嫣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岁月静好”。

　　那女人并没有被她吓一跳，她就着光，缓缓转过身来，冰清玉洁用来形容她出众的容貌，再好不过。

　　汝嫣见到她正脸的一刻，并没有多惊艳，反而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熟悉感，她自己也纳闷得很。

　　清清嗓子，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畏一些，问道：“你是谁啊？”

　　女人微微一笑，温柔得很：“我叫洛映，是泗水的朋友，他拜托我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