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我韶光千般色》缘戏

46、神

　　风无黎从轮回中苏醒过来时，精神还有些恍惚，耳边属于云韶光隐忍的泣音久久不去，一时间竟让他有些怅然了。

　　原初之神在徘徊园中坐起身，氤氲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灵之界的风是温和的，吹散了他最后一点悲意。

　　那时，他将云皓的孩子送入轮回后，一时突发奇想，追随云韶光一同步入了轮回。

　　他很好奇，既然是天定姻缘，那么在他的刻意操控下，在他们轮回后间隔十四岁、并且携有世仇的情况下是否还能走到一起？

　　最终的结果令他意外，即使是现在他也会忍不住去想那孩子的喜怒哀乐，或乖巧或冷酷的面容，还有低柔轻灵的嗓音。

　　如今，他证实了命运的强大，心心念念都是那美丽又强大的帝王。

　　风无黎可以肯定，云韶光就是预言中的最强之神。

　　因为云韶光的神躯一直被他安放在徘徊园中，此刻苍青色的神力与他的神躯彻底融合，磅礴的神力滋养了徘徊花，使得这些娇艳欲滴的花开得闪闪发光。

　　是真的闪闪发光。风无黎抚过一朵，星辉的光芒沾了他一手，又很快消逝，不由得笑了笑。

　　他抖了抖玄色衣袍，从容不迫站起身，走到苍白安眠的云韶光身边，将他抱起来，柔软的四肢看起来就很无力脆弱，冰凉的肌肤在风无黎的温暖下逐渐回温，他就这么安静地睡在风无黎的臂弯里一动不动。

　　风无黎抱着他高调的走过沧脉大道，路过的神明惊讶看着原初之神抱着个美丽的新生神明，其身上萦绕着的神息是从未见过的强大，纷纷投来好奇的注视。

　　最爱八卦的风神闻询而来，装作偶遇一般来到风无黎面前，装模作样地行礼走个流程，然后问出了周围吃瓜神最关心的问题：
　　“尊席，不知这位新神司掌的是——？”

　　风无黎瞧他一眼，含笑道：“虚妄命运。”

　　“嘶——”风神倒抽一口凉气，“第七尊席，消逝了？”

　　灵之界众神来往并不多，更何况距离上一次见到云皓出现也不过是百年之前。

　　只是百年，命运之神就陨落换代了？

　　“嗯。”风无黎肯定了他，垂下眼描摹云韶光恬静的睡颜，唇角笑意就没下去过：“前任命运已经逝去，这个是吾的。”

　　风神看看那漂亮的新神，又看了看年岁辈分都最大的古神，表情一时间有些一言难尽。

　　尊重祝福。

　　某种意义上，这俩人也不需要去操心子嗣问题，可以和和美美生活到世界尽头。

　　风无黎无声地向整个灵之界炫耀了一遍自己的小爱人，夏鸢笑着看他们，随口说了一句：“小命运好漂亮。”

　　风无黎瞥她一眼，“韶光自然极美。”

　　夜月酸的要死。

　　“姻缘！吾的桃花呢！？”

　　夏鸢笑眯眯道：“还没到时候。先是命运，再是原初，下一个该情感了。”

　　情感去了人间轮回散心，一时半会回不来，第七尊席也已经物是人非，像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靠在风无黎的身上闭着眼。

　　六位尊席聚在一起，风无黎扶着云韶光将他放下，让他枕着自己的腿，拾来一朵白花别在他的发间。

　　夏鸢捧着茶盏，视线不住瞥去，心底对此感到好笑。
　　嗯……原初的爱很纯情嘛。

　　风无黎视而不见喝着酒，静静等待云韶光的神魂回到神躯中来。

　　姬如雪道：“干坐着也是无趣，原初不如说说此番入轮回都有什么趣事罢。”

　　风无黎呷口酒，淡淡道：“遇见了个暴君，骁勇善战，是世人口中的鬼皇帝，残忍嗜杀。”

　　姬如雪顿时眉头紧蹙，“暴君可被推翻？”

　　风无黎沉吟片刻：“或许还没有。”云韶光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杀死。

　　姬如雪坐立难安。
　　“怎么会有暴君现世？如今这气运，早就不该出现暴君了，都是昏君居多。”

　　“昏庸催残暴，残暴终昏庸，左右不过是亲手与递刀的区别。”

　　“可血煞之气聚于一人会消磨理智，易成邪神！”

　　风无黎顿住：“会消磨理智？”

　　“这是生命的传承，原初你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姬如雪捏着眉心，叹道：“吾也去一趟轮回吧，制止暴君祸世。”

　　“不用去了。”风无黎出声摇头，“即使你去了，也抵不过那暴君的气运的。”

　　“……为何？”左右她起码也是七尊席之一啊？

　　“……因为那暴君，是小命运的转世。”风无黎轻轻抚摸云韶光苍白的脸颊，轻言：“韶光就是最强之神。”

　　被天道眷顾却受尽苦难，爱恨皆留不住的最强之神。

　　无人可以敌得过的最强之神，能够置云韶光于死地的只有他自己。

　　此话一出，其余四人纷纷愣住了。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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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韶光死后，灵魂的确在原地停留了片刻。

　　他漠然看着自己的血肉化作灵花，蝉不知雪起初还能感知到他的神魂力量，但雪越下越大，他的神魂气息也逐渐消散，云韶光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掌心，所有的情绪都像被抽空了一样，感知不到一丝波澜。

　　蝉不知雪在这红尘世中感知不到云韶光了，于是开始悲戚的哭喊，但那声音实在刺耳，像极了鬼嚎。

　　前尘的记忆悉数想起，云韶光的魂体飘荡在风雪中，遗世独立，嘲讽似的嗤笑一声。

　　兜兜转转，这一世与上一世竟是个回环。

　　他这样恶毒的人，还会有下辈子吗？
　　应该不会有了吧。
　　他也不想再见到风无黎了。

　　恨还是盖过了爱，在风无黎那些天里的一意孤行的刺激下，脆弱的恋慕早就没了。

　　云韶光冷冷地想着，凭什么他说走就走，说要让自己记一辈子就记一辈子呢？难道就是凭他爱他吗？

　　风无黎到底把他的爱当成了什么？

　　云韶光实在是想不明白。

　　他虽然活了两世，可加起来也就只有四十余年的红尘经历，爱过的人太少了，每一份爱都浓烈炽热，但却没能用爱留下哪怕一个人。

　　谁都没有。

　　他真的好烦这个世界。
　　他真的好恨那些幸福美满的人。

　　为什么只有他什么都没有，到底为什么？

　　云韶光不再想了，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昏睡前他释然想着：“……终于自由了。”

　　可他终究还是活下来了。

　　云韶光意识回笼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全身无力，可力量却空前强大，如同浩瀚无垠的海洋。

　　他费力睁开眼，入眸的是个棱角分明的下巴，他不知道这是谁，看不到脸，从心底对所有人都感到厌烦，云韶光羽睫扑簌颤抖，哑着嗓子说：“滚开。”

　　风无黎讶异低头：“韶光醒了？”他浑不在意云韶光的斥责，托着云韶光的后脑将他扶起来，云韶光浑身无力，软软地靠在风无黎的怀里，望着周围陌生的一群人，金眸罕见浮现出茫然。

　　“你们……”

　　云韶光的容貌实在是太过鼎盛，因着神魂与力量刚刚归位而虚弱不堪，平添了几分脆弱感惹人怜爱。

　　但在姬如雪眼里，新任命运之神是个不折不扣的披着秾丽皮囊的魔鬼。

　　风无黎知道云韶光会不习惯，而且由于初次登上灵之界也不甚熟悉，于是一个一个给他介绍：

　　“这里都是灵之界神明七尊席。那个粉衫的是夏鸢，主掌姻缘，是第三尊席。”
　　“那对长得一样的兄弟，是朝露与暮霭，主掌日夜，是第四和第五尊席，穿蓝色的是白衣，穿紫色的是夜月。”
　　“那位着青衫的是第六尊席姬如雪，主掌生命。”
　　“楚玄还在人间，他是情感之神，是第二尊席。”

　　云韶光眸光沉沉，“那你呢。”

　　“我是原初，主掌时空，是第一尊席。”

　　“哦。”云韶光点头，漠然道：“那我就是第七尊席？还是说，是我父亲？”

　　风无黎敏锐察觉到了云韶光的情绪不对，担忧问：“不高兴么？第七是你，云皓已经死了。”

　　云韶光好笑地弯眸，笑的好看，嗤笑刻薄说：“我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巴不得替云皓去死呢，风无黎，你放过我行不行，我真的很讨厌活着。”

　　在场几人都愣住了，姬如雪也忍不住侧目，云韶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喜悦的气息，他继续道：“你不是第一尊席吗？很厉害啊。那你还是我最爱的那个人吗？假如你是，那就杀了我吧，正巧我恨你恨的要死，杀了我就能避免以后被我报复，一举两得呢。”

　　风无黎手脚发凉，匮乏的感情让他对云韶光这激烈的情感无所应对，云韶光从他的“哥哥”死去后就一直在压抑的痛苦爆发，情绪激烈而崩溃，如果不是这副身子太虚弱，他一定要与风无黎打起来的。

　　“……我没想抛弃你。”风无黎轻车熟路安抚他，语气是姬如雪他们从未听过的温柔，“我很早之前就与你说过等你入灵界，红尘中的一切都是你成长所必须要经历的。”

　　云韶光却执拗不听他的，冷冷地笑了：“是啊，我成长了，我现在觉得楚玄很好，我喜欢他，你可以走了，别碰我。”

　　夏鸢默默捂上耳朵，生怕听到不该听的被他们俩灭口。

　　风无黎笑容凝滞：“楚玄？你怎么会喜欢他？”

　　云韶光讥诮道：“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的一切你都不关心，你根本不懂爱人，你可比我自私多了。”

　　风无黎深深看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腕，操控着云韶光的神力打开命运图景，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韶光，我不希望你说这些话来气我，我是爱你的。”

　　他看了一遍云韶光当齐安帝时的所有记忆，云韶光恼怒大骂他让他滚，风无黎松开手，改搂住他的腰，在那几个神明的目送下抱着云韶光离开了太阴地。

　　风无黎说：“韶光，乖一点，你需要冷静一下，我会陪着你的。”

　　云韶光冷然回答：“我不需要，我已经不爱你了，等我恢复，我会自己离开的。”

　　“你只是与楚玄相识七个月而已，为什么会移情别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云韶光“哈”了一声快要笑死了：“我当初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又什么都不说呢？”

　　风无黎沉默看着他，心知现在的云韶光因为恨什么都听不进去，也说不进去道理。揽着他的胳膊收紧，前往韶华殿的步子更快，风无黎没头没脑地说。

　　“韶光，你不可以不爱我。”

　　他一直是执着的神。

　　毕竟他代表了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