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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我有白衣袖 ...

  •   “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也包括你,「观礼者」。”
      小仙童咧嘴一笑,眸底似在翻涌浓郁血色。

      -
      扶桑身为皇嫡子,吃穿用度自然是不用愁,可皇后为了让他成长,在他来到这里一直到他知道真相的这段期间从没有给予过任何帮助。
      自然也包括了宫女太监对扶桑隐晦的试探与打压。

      她觉得野孩子的野性就该好好磋磨磋磨。
      而扶桑也从不开口,不想欠她任何东西。

      皇后对外宣称扶桑接回来时已六岁,比他原先的岁数要长两年。而皇后那时也没有注意过被她闷死的小公主的诞辰,所幸皇帝也没注意过,他问起时扶桑便说:“是冬至,仙人说是冬至。”
      这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了。

      扶桑毫无闪光点,他的性子也不争不抢,皇帝对他不闻不问,只是偶尔会想起来有这么个嫡子。皇后对他恨铁不成钢非打即骂时,他也只是默默受着不声不响。

      云涣看着扶桑在夜里悄悄地给自己上药,一夜又一夜的噩梦缠绕,喊着娘哭着惊醒,像只被遗弃在外的猫咪一样无助。

      “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扶桑常常望着殿外的月亮掉眼泪,不死心地想:“娘一定不会丢下我的,她会回来接我的。”

      后来皇后去到珠城行宫的那半年,没了名义上的庇护的扶桑留在后宫里的日子更加的难过。

      他的皇兄与皇姐都不是吃素的,原本夺嫡之争都是同一起跑线,结果扶桑凭空冒出,直接就占据了皇嫡子的位置。

      宫里的事情基本不会传到外面去,因此百姓也只是知道皇后有个遗落在外的儿子,其余事情基本一概不知。

      德贵妃膝下的大皇子云朔夜年岁十八,是皇子皇女中最会磋磨人的。
      他知道扶桑身为皇嫡子不能太过分的打压他,于是便以最亲和的态度,对他说:“好皇弟,皇兄喜欢梅花,早就听闻皇弟心灵手巧,不如替皇兄绣一方梅花手帕吧。”

      扶桑学什么都很快,才六岁就能绣出像模像样的绣花来——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他八岁——但他到底年幼,每次出错时,云朔夜就要让他重新绣一次。

      扶桑绣不完,云朔夜便不许他用膳,只偶尔施舍给他几块糕点勉强充饥,美名其曰磨练心性意志,是在对扶桑好。

      其他皇嗣也都纷纷效仿,今天让他去织衣,明天要他去绣花,还要做香囊,磨胭脂,制粉红,一双手上尽是勒痕与针扎的细小伤口,扶桑都面无表情地尽数接纳。

      男子做女红,说出去都要让人笑话死。
      但扶桑却想:这样就不算是欠他们的了吧?

      皇子皇女们背地里、明面上嘲笑他,就连宫女太监也对此在背后有些闲言碎语。而扶桑充耳不闻,一心只为了在后宫谋求生存,不想与皇宫扯上关系,只想等他娘回来接他回家去。

      有一次淑妃膝下的二皇子云祀江喝了个酩汀大醉,正巧让扶桑碰见,与云朔夜同岁的云祀江抓着他就往荷花池里按,吓得扶桑止不住的哭泣挣扎,呛了好几口水,银铃叮呤当啷作响,云祀江虽然烦它,但考虑到可能是皇后给的东西,便也没有对银铃下手。
      云祀江最喜欢听人哭泣讨饶,拽着扶桑散乱的头发,饶有趣味地笑道:“听说你是皇嫡子啊,高贵得不行,这样吧,你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扶桑脸上顿时一片空白,傻傻地望着他,云祀江见他没有反应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又要把他的头往水里按。
      扶桑抖了抖,缓缓地、慢慢地跪下,云祀江也顺势松开手,额头撞上青石发出一声闷响,他顿时神清气爽,放开了扶桑,大笑着拎着酒坛又走了。
      留扶桑一个人维持着那屈辱的姿势在月色下一动不动。

      又一道脚步声从远及近。
      云涣终究还是有些心软,靠近了扶桑坐在他旁边,给予了他一个跨越了数年与时空的陪伴。

      扶桑忽而轻轻抽泣起来,语气中满是茫然。
      “我只是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
      “嗯,活着。”云涣第一次在这个幻境中说话,极轻地回应他,“活很久。”

      云涣坐在荷花池边,月白衣袍外罩了一件洁白外氅,淡淡垂目,注视着这个他看了一路的孩子。

      “……活到来云中城见到我。”鬼使神差的,他将手放在了扶桑的手旁边,伤痕累累的小手与带有细茧的大手并排放着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你看不到我,但是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认识吧?我叫云涣,字冰释。”
      “别哭了,要坚强,你是再生的樱花,不是那寓意死亡的扶桑。”

      树叶沙沙,池水啦啦,鸟雀喳喳。

      扶桑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湿透了,他稍抬起头,眼眶通红,失神落魄的样子居然让云涣诡异的有些心动。

      云涣有些懊恼的清醒过来。
      那心动无关情爱,是云涣一直避如蛇蝎的、见人落魄绝望时获得满足感的凌虐欲。
      云涣赶紧站起来,急匆匆避开了这个地方。
      扶桑怔怔看着那抹白色远去,失神的眺望着。

      -
      扶桑在这半年里认识了他那能叫得出名字的所有兄姊。

      大皇子云朔夜,十八岁,出自德贵妃膝下。对外是笑里藏刀的温润公子,文成武就,但对待手足却是傲慢又轻蔑。
      二皇子云祀江,十八岁,出自淑妃膝下。风流不羁放纵爱自由,武艺超群,无意皇位,但他是云朔夜的刀。
      三公主云灵,十六岁,出自淑妃膝下。乖张跋扈,但很会装可怜,而且玩得一手陷害,惯会颠倒黑白,跟她亲哥一样属于大皇子党。
      四皇子云睐,十五岁,出自柳妃膝下。扶桑只觉得他是阴暗的蛇,对所有人都抱有狠厉的敌意,而且似乎也觊觎皇位,同样的,他也讨厌皇嫡子扶桑。
      五皇子云谦,十五岁,与六公主云鱼烟一母同胞,出自欣贵妃膝下。他性子冷淡,不受齐楚帝的喜爱,但扶桑知道,他为了他的母后和妹妹一直在努力想办法周旋最受圣宠的云朔夜,还有向皇嫡子扶桑示好,一个都不想得罪。
      六公主云鱼烟,十五岁。是齐楚帝最喜欢的小公主,活泼跳脱,但一直跟五皇子黏着,她既不偏向大皇子党也不偏向嫡子党,但是每次在扶桑被差使着做女红时也会偷偷的来帮帮他。
      七皇子云苍,十三岁,出自安贵人膝下。攀权附势,落井下石,尖嘴猴腮的贼眉鼠眼样,为了讨好云朔夜没少折腾扶桑。
      八皇子云棋,十岁,出自于妃膝下,但一直养在德贵妃身边,跟大皇子党凑在一起,狐假虎威学了个十成十,而且很不受生母待见。

      扶桑把别人对他的好和坏通通都记在了心里,云涣能感觉得到,他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
      只是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偷偷躲在寝宫里,用匕首扎木人来平息自己的不甘与惶恐。

      扶桑在知道当年的真相后选择了报仇——起码在云涣眼里是这样。

      他一步步变得像个真正的嫡子了。

      他接纳了皇宫的一切,而在这长达三年多的艰难度日中他也知道如何讨人欢心,仅仅靠着几个月的时间就成功获得了齐楚帝的喜爱。

      他与其他皇嗣以及贵族子女一同去国子监读书,学习四书五经六艺,性格热烈又张扬,跋扈又嚣张,聪明又机敏。

      但不论扶桑在人前多么锋芒毕露,每当在齐楚帝面前时,他又是乖乖听话的小儿子,会把自己的好成绩炫耀给父皇,会用从夫子那里学来的推拿孝敬父皇与母后,还会在假意困倦迷糊时故意软软地喊齐楚帝爹爹,然后再故作懊恼的虽然小声但又能让靠近的人都听得清的声音嘟囔一句:“又忘了,娘亲说只能喊父皇……唔,儿臣知错了……”

      扶桑会仗着齐楚帝知道他还没有正式学过礼仪而悄悄地蹲在金銮殿外等他,不论多晚,而见到他时却也不做什么,只是高高兴兴地笑,然后小心翼翼看着齐楚帝的脸色牵住他的一角衣袖,开开心心与齐楚帝一起回宫。

      渐渐地,扶桑牵着的不再是衣袖,而是齐楚帝温暖的手掌了。

      “太瘦了。”齐楚帝第一次将他抱在怀里,在从金銮殿回宫的路上。云景行捏了捏他的脸说道,扶桑眨巴眨巴眼睛,撇撇嘴:“其实儿臣每天都吃得很多……”

      “那怎么会这么瘦?”云景行笑了笑,“再多吃点,快快长大,才能当个顶天立地的王爷。”

      扶桑说:“为什么不是小殿下了,王爷多老哇。”

      云景行啼笑皆非:“谁告诉你王爷就老了的?你怎么这么笨呢,还没学到封赏么?”

      扶桑摇头,“太傅说儿臣还小,听不懂那些,但其实儿臣已经不小啦,儿臣已经九岁啦!”

      “嗯,小扶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云景行哄了他一句,扭头对着太监淡淡道:“明日准备圣旨,封小殿下为影王,赐北海五城作为封地,但影王仍然留在西京。”

      太监诚惶诚恐领了命,扶桑呆呆地看着会给他塞糖的太监走了,傻了眼:“儿臣明天就要疯了?父皇要丢掉儿臣吗?”

      这是把封赏听成了疯、杀?
      云景行忍俊不禁,垂眼看他:“那是父皇给小扶桑的礼物,不是小扶桑要疯了。”

      “礼物!”扶桑听到这两个字瞬间就开心了起来,眼眸亮晶晶的:“谢父皇!儿臣很喜欢!”
      “听不懂还喜欢?”
      “只要是父皇给的,都喜欢!”

      云涣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面,挑了挑眉。
      如果他没有听到云景行对德贵妃说得话他可能就信了。

      云景行那日对着德贵妃祝阑珊就是一番深情告白,直听得他牙酸,什么诅咒什么皇位什么权势通通都许诺解释了一遍,云涣也是勉强从那一堆情话里捋出来的前因后果。

      云朔夜永远不会是太子,就像德贵妃永远不会是皇后一样。
      如果德贵妃是皇后,那么他最喜欢的云朔夜就将是嫡长子,命中注定是要当皇帝的,但他舍不得云朔夜受苦,于是就挑选了他那个没什么感情的小儿子。

      大齐最初的统治者并不是云氏皇族,而是齐氏。
      古齐国与古燕国一战中,云氏先祖率千军万马,虽遭泠水突袭,却仍然攻下了燕,班师回朝之后,云氏先祖反了,甚至背叛杀死了至死都在保护齐君主的挚友。
      挚友是异象师,死前耗尽全身灵力诅咒云氏先祖:“凡是云熙然的后人,若登九五至尊宝座,必将在每月十五日遭受噬骨钻心之痛,不死、不灭!”
      云氏先祖震怒,淬炼了挚友的血肉白骨制成了一枚白玉珠用以压制诅咒,因此一直到了几百年之后的现在,这个诅咒都没有人见过它发作时的样子。

      而现在,白玉珠快要碎了,必须要推一个傀儡皇帝上位承受诅咒了。

      云景行承诺,等新帝即位且被稳住之后,会封云朔夜为摄政王,一样可以掌权,一样风光无限。
      祝阑珊微笑着说好,两人紧紧相拥,滚作一团。

      云涣顿时不再去看,皱着眉回到了扶桑身边。

      煦色扶桑越长越大,容颜秾丽,肤如凝脂,美丽无双,眼角缀一滴红色泪痣好看到了极致。
      但那张倾国倾城的皮囊下是恶毒又狠辣的灵魂。

      影王的十二岁生辰礼物要的是一张墨色的般若面具,他开始戴着面具示人,将他那张过分招摇的脸藏在阴影后面。

      云景行纵着他,对此不管不顾。
      他巴不得扶桑被养废不懂规矩成为众矢之的,好安安分分当个傀儡皇帝,给云朔夜铺路。

      扶桑知道这个诅咒的事情,深夜里云涣总在他的床边叨叨叨,他想不知道都难。但他讽刺地想:他又不是云景行的亲儿子,这个诅咒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日子照旧如常,影王还是那样残暴不仁,谁触了他的霉头谁倒霉。云景行也隐约品到了一点个中好处,哪个大臣如果敢忤逆他,他就搬出影王,说要让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去那位大臣的家里住上几天,学习学习。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谁敢让影王留宿?这一觉睡得怕是要满门抄斩。

      这些话传到扶桑耳朵里,只换来了这暴虐王爷的笑。

      少年笑声悦耳,对外面的种种传言不置一词。
      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惹,让所有人都害怕我。

      后来,他登上了至高位,在他名义上的十六岁生辰那天。

      扶桑戴着墨色般若面具参加登基大典,一时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为此感到意外。更有甚者联系到他此前的所作所为,笃定他是样貌丑陋的暴君,加上那张般若面,他“鬼皇帝”的名声响彻天下。

      扶桑本以为云氏皇族的诅咒对他没用,但是在他登基后的第一个月十五,他就痛得险些瘫坐在地。

      扶桑顽强的意志让他站了起来,他极力回忆过去种种,却一点收获都没有,绵密的疼痛让他更加暴躁。云涣眼睁睁看着他发泄似地将寝宫砸了个遍,痛苦的抓着散落披散的墨发,少年清冷柔和的声线绷地紧紧的。
      “把云景行——把太上皇给孤带来!立刻!马上!晚了一步孤要你们全都去死!”

      宫里的一群人瞬间如同被死神追赶一样,四散着去寻参加灯会的太上皇,没人敢去提醒新帝的称谓是否合适。

      很快,云景行就被半邀请半强迫的请回了宫,进了扶桑的落棠殿。扶桑冷着脸向管事太监抬了抬下巴,其余人如蒙大赦,连忙全数退下。

      云景行虽然不耐烦,但还是维持着自己温柔慈父的形象,耐心地问:“怎么了,这么着急请朕回来?”

      “装什么呢,你知道诅咒的事儿不是吗?”扶桑翘起唇角,笑意冷然,“好父皇,儿臣忽然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想禅位给大皇兄呢。”他模样很是狼狈,但那眼神中却满是暗色的狠绝。

      云景行脸色微僵,愠怒道:“休要胡闹,此事岂能当儿戏?”

      “胡闹?”扶桑似笑非笑:“这不是父皇纵容的么?父皇不会真以为儿臣什么都不懂吧?”

      他轻笑,调动灵脉勉强压下剧痛——他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自己是异象师的身份——漫不经心说:“这样吧,儿臣也不与父皇夺权,儿臣听说归终北海有种宝物叫鲛珠,儿臣很喜欢。父皇只要派人去归终北海的鲛人宫找鲛珠带回来给儿臣,儿臣就可以老老实实坐在这个位置上,为大皇兄让一条光明大道。”

      他记得云涣曾提过这东西能够压制云氏皇族的诅咒,于是便随便扯个借口提了出来。

      云涣自己也不知道扶桑能够看见、听见他,只当他是天赋异禀天生就知道鲛珠的存在与位置,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云景行深深看了扶桑一眼,他的小儿子散乱的墨发与雪白的里衣相衬,一双桃花目因疼痛而微微泛红,红痣艳得仿佛血滴,往日清浅明媚的笑只剩下深刻的阴冷。

      云景行顿了顿,有一种面对厉鬼的心悸,心叹这诅咒果然是个恐怖的东西,连活泼开朗又听话的扶桑都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好,朕答应你。”
      他一甩衣袖,就要转身离开回到祝阑珊的身边继续陪她在西京城游玩。

      忽然,扶桑出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云景行。
      “父皇。”扶桑的嗓音平淡无波,“你认识云皓吗?”

      “……那是你皇叔。”云景行回忆了一下,回过头皱眉道:“很多年前就与皇室断绝关系与他的情人私奔了,你从哪听到的他?”

      皇叔?
      原来也是云氏皇族啊。
      原来不是巧合。
      “哦,这样啊。”扶桑笑了笑,“是‘仙人’哦,我从仙人那里听来的。”
      云景行不疑有他,安排人手去归终北海寻鲛珠去了。

      少年天子在云景行离去后朝着他的方向又砸了一面镜子过去,冷漠注视他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

      扶桑变得一日比一日癫狂,一日比一日疯魔。
      按理来说诅咒并不会持续那么久,但他的灵魂上刻有一道在逐渐消逝的术法,在术法彻底的那一刻,另一道意识出现在了扶桑的身上。

      云涣的意识被幻境蒙蔽,他已经认不出任何人,只能勉强记得要离开幻境,但又无从下手。
      他只觉得这两道意识都让他感到熟悉,可他们所说的话里带着的名字他一个也记不住。

      “扶桑”坐在琉璃镜前,眼中戚戚然,唇角却是带着笑的,眸子一黑一红格外突兀。
      两道不同的意识进行了沟通。

      “你从何而来?孤为什么从未察觉到你。”
      “我……?”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那抹意识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我名无极,寓意无穷尽,是你的劫。”
      “劫——?”扶桑讥诮道:“那你还挺了不起,给自己戴了这么个高帽。孤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无极低下眉,手指抚上银铃,掩去眸底流光:“每当你诅咒发作时,我便会出现,换你回归灵海,温养你的神魂,待我消失,你的劫数就没有了——我如何不算是你的劫呢?”
      扶桑的意识安静了半晌,冷笑:“最好如此。”

      无极低低地笑,随意问道:
      “我的意识刚诞生时听到,你让云景行去给你找鲛珠了?”
      “嗯。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有。”无极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眯眼:“我只是没想到你知道如何消灭我,来提前结束你的劫。”

      扶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语气都温柔了,甚至丢弃了自称:“因为我有‘白衣袖’啊。”
      无极听不懂这句话,他也不知道白衣袖是什么东西。

      于是无极自觉跳过这个话题,把鲛珠的事情娓娓道来:“鲛珠每服用一次,我的神识就会愚昧虚弱一分,如此循环往复四次,我会彻底忘记所有事情,依靠本能吞噬掉你身上的诅咒与法印,就能彻底消散在这世间了。”
      “你能吃掉那些东西?”
      无极勾起唇角,“因为,我是‘无极’啊。”

      无穷尽,噬天地。
      这一夜红烛摇曳,他们达成了一致。

      -
      昭华殿事变的那一天,扶桑被冲来昭华殿来发狂的楚梨落连捅了三刀。

      那一批进入太上皇寝宫的异象师都是她花费重金从宫外找来的。她不满云景行的冷落、也不满扶桑的忽视,久而久之竟成心病,发了疯要他们全都去死。

      可她没看到扶桑眼底的笑意都要藏不住了。
      但他语气仍然哀伤:“娘亲,你不能不要我。”

      鲜血涌出,扶桑恍若未觉,轻轻扯起笑朝着楚梨落走过去,已是太后的她却对这个她从外面捡来的孩子充满了恐惧。

      血红的流光刺痛了楚梨落的眼。她眼睁睁看着扶桑摘下银铃,鎏金的眸光潋滟,又慢慢地被血色覆盖,扶桑唇边笑意越来越明显,楚梨落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哭喊怒骂,形如疯魔:
      “你不得好死!——云韶光,你就是天煞孤星!没有人会原谅你!”

      地上属于云韶光的血慢慢地流动凝聚在一起,将所有的血液都聚拢凝结,把地面变得一尘不染,在灵力的光辉下逐渐铸成一枚血色的令牌,“当啷”一声砸回地上。

      他没去管它,闻言轻笑一声,语气轻柔而悦耳:“母后真是的,怎得这样诅咒孤?孤是大齐的天子,气运的最高点,哪里是什么……天煞孤星?”

      “孤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该寻求原谅的是你们。”他的身上都是自己的血,雪色的衣袍被血液浸染,成了一件血衣,但云韶光满不在乎,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上,他温柔的动作像是对待他真正的母亲一样,亲昵如同往日,绯瞳亮丽剔透玲珑:“怕什么?怕孤像你烧死孤的母亲那样——烧死你?”

      云韶光不顾楚梨落的惊恐,笑说:“娘亲,你不要怕我呀。也不要哭。你可不能不要我,也不能不认我。我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太后的,为你让我来到我该来的地方。”他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楚梨落抖得更厉害了,云韶光微笑着,“——说起来,再不去救云景行,他就要死了吧?”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眺向乾坤宫,扶着楚梨落强硬的把她搀过去,途中没有一个侍奉的人在,云韶光心底发笑,然后便堂而皇之真的笑出声了。

      “母后啊,你怎么入宫这么些年了都看不透呢?”云韶光含笑的话语落到楚梨落的耳里,明明不久前还是爽耳的调调,如今却像是利刃拖磨的冷寒,玉珠坠地般残忍的将真相披露:“云景行根本没有爱过你啊,他只是想要一个傀儡,助祝阑珊他们一家三口恩爱和睦呀。”
      他在“一家三口恩爱和睦”这几个字上咬字格外的重,楚梨落果然被刺激到了,双目通红,恨意滔天,竟开始挣扎起来。

      云韶光一时不察,叫她撞上了被刀捅入过的伤口,他闷哼一声,本就冷白的脸顿时更加苍白几分,平添了几分摇摇欲坠的破碎感,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血眸更加亮丽,几根金丝灵力钻入她的身体混入经脉,楚梨落身体一僵,控制权便落到了云韶光的手里。

      少年咽下涌上喉头的血,轻笑,“娘亲,你可还记得我今年只有十五岁,不是你那个早就夭折的十七岁孩儿啊?”

      云韶光一步一血印带着楚梨落走进乾坤宫,异象师的灵力波动愈来愈强。他看见云景行与祝阑珊被逼至飞檐顶上,云韶光把楚梨落安置在殿外,唇边笑意粲然:“母后好好看着,好好看着利用孤的人要落得什么下场。”

      金光璀璨,一柄萦绕金色流光的水墨色长剑自云韶光滴落下的血中凝出,他笑指那些擅闯入宫的异象师,根本不需要他亲手执刀,云韶光因为失血显得红艳的嘴唇微勾轻启下达死令:“泠水,诛灵。”

      泠水剑“铮——”地飞出,浓郁霸道的灵力劈头盖脸压了那些异象师一头,厉鬼的血衣猎猎,逆贼的鲜血飞溅,它以绝对压制绞杀了所有异象师,然后小心翼翼地贴近云韶光,卖乖弄俏向他示好。

      “乖。”云韶光低笑,将它收回血中,慵懒轻抬眸光,扫视了一眼早已吓昏的祝阑珊,他只轻轻挪动视线,笑容灵动:“父皇,快下来吧,儿臣已经把暴徒全都解决啦。”

      云景行一动不动。
      那双如同泣血的绯瞳盯着他,震得他不敢乱动,也不敢接他的话。

      “父皇?”云韶光歪歪头,神情一片天真烂漫,而金丝灵力却自他体内伸出,直勾勾飞向云景行,将他捆住,然后狠狠拉下飞檐,金丝在他掉落下来惊慌挣扎时缠住他的双腿,狠狠一绞!
      凄厉的尖叫惊走了飞鸟。
      云韶光笑弯了腰。

      “皇叔,孤替阿父阿母向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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