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反派重生后》快然

57、海上

　　灼灼桃花林，不知从哪传来了歌声。
　　愈发清晰。
　　粗犷，聒噪，低俗。
　　萧漠缓缓睁眼。
　　歌声骤然从迷雾中穿出，每个字都变得一清二楚。
　　塔里克的脑袋当皮球……什么玩意啊。
　　被吵醒已经很烦躁，歌词火上浇油，睡意全无。
　　“再睡会……”师尊仍未清醒，迷迷糊糊中搂紧了她。
　　“你睡吧，师尊。”
　　萧漠移开对方的胳膊，灵巧地从被中钻出。披上衣服出了房门，冲着不远处的船只低声诅咒：“撞水鬼去吧！”
　　“为何要这样说？”
　　话音未落，霜樱已经站在身后。
　　萧漠肩膀一颤，恐惧闪电般掠过心头，回头却再次顺利挂笑：“溯你也起来啦？因为……吵到了我们睡觉嘛。”
　　笑意从溯的眼底漫出：“原来是这样，不过，其实已经不早了。”
　　并不是这样。萧漠只是讨厌他们骂塔里克——在萨越那边，塔里克就是魔头的意思。
　　师尊后一句倒是没说错，已经不早了。海面上荡漾着金色的霞光。
　　“你猜他还在不在那？”
　　“应该在。”
　　“我也觉得在……”
　　二人交谈着走向船头，萧漠不禁轻笑出声：“果然啊，你还在这坐着。”
　　江献玉依旧定定地望着前方太阳坠入海面，没有回应。
　　“还在这晒太阳呢？都一天了。”
　　萧漠走到了江献玉身边。
　　对方这才仰头，笑了笑：“看日落而已。”
　　“有什么好看的？”
　　“很漂亮啊。”
　　萧漠也抬头看了一眼，下意识用手遮在了眉骨上。很刺眼。
　　再说，和桃云山的比，差远了。
　　她很快低头，没想到江献玉身前还有几个橡皮泥捏的小动物。
　　溯飞快捡起来一个：“猫猫。”
　　然而，细看了会，又觉得眼睛和耳朵并不像猫。萧漠摸了摸鼻尖：“不是猫啊。你这捏的什么啊？”
　　江献玉懒洋洋道：“卡莉斯塔。”
　　“什么东西？”
　　江献玉边起身边回答：“魔神日记里的东西。”
　　萧漠一下来了极大的兴致：“哪本日记？我也要看！”
　　“早烧咯。”江献玉走向船舱，笑得很欠揍：“还是快点弄饭吃吧。”
　　“又吃烤鱼啊。”
　　萧漠托着腮，叹了口气，兴致缺缺。
　　一旁的胡言和缇丝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表情倒是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胡言完全是因为慕容和叶许年的死，缇丝大概是因为胡言的化悲愤为食量大大降低了她吃饱的可能性。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三天就到了。”叶无双安慰道，递给她两条鱼。
　　萧漠将其中一条分给溯，略微惊讶：“这么快吗？”
　　“别大意，靠岸后的路更难走。”
　　江献玉美滋滋地吃着烤鱼，接茬道，完全没有担心的样子……
　　萧漠也不觉得目前为止有哪段路难走。一路上除了魔兽众多，和普通旅游没什么区别。
　　而且，大部分魔兽甚至不敢靠近他们。
　　萧漠暗忖，张嘴要咬热气腾腾的烤鱼，唇瓣上却掠过一缕阴冷的风。
　　哦，越往前走胆大的魔兽确实越来越多了……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随即响起的铁器摩擦声。
　　“咳！”
　　恐惧仿佛植根于骨髓。
　　本能地弹起，吐掉嘴里的鱼肉，没等身体蜷缩起来，已经被拉住左臂。
　　“怎么了——”
　　宋纤瀛刚一开口，整个人被拽向右边，拥入怀中。声音被衣料隔绝，变得十分微弱。
　　“我不用了，萧萧。”头顶响起的声音很清晰，每个音节的极端克制和暗潮汹涌萧漠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不用了。”
　　萧漠闭了闭眼。她能听清师尊每次抚摸中的弦外之音：我不用了，你别害怕。
　　嗯……本来也没有那么害怕。毕竟只有一瞬间。
　　倒是很好奇，为什么师尊会有这样的能力……不说神乐师，遍览历代所有守护神，镜主，有记载的强大魔兽，没有谁使用过铁链一类的能力啊。
　　难道师尊真的是魔兽吗？魔兽的能力的确是千奇百怪的。但魔兽怎么可能成为守护神？
　　她貌似想得太久了，一直被溯紧抱在怀中，惹得空气长久寂静……
　　“我要听故事萧漠姐姐！”
　　缇丝打破尴尬，嚷嚷道。
　　萧漠没来得及接茬，溯先替她强硬拒绝了：“每次都是萧萧讲，不公平。”
　　“明明萧漠姐姐自己也很乐意讲——故事嘛……”
　　缇丝习惯性嚷了一嗓子，然后照旧在溯的注视下沉默了。
　　再度沉默。
　　“那我来讲吧？”宋纤瀛勉强微笑：“如果缇丝真的想……”
　　“我不想听你讲！太老套了！”
　　话未说完，缇丝无情拒绝。
　　江献玉用肩膀撞了下叶无双：“哥，你来。”
　　“用脚趾想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然而，又被缇丝否定了。
　　大小姐眼巴巴地盯着萧漠。
　　缇丝突然来了兴致，如果不能很快满足，马上就会演变为执念。越是难实现，越要吵吵着，一定得实现。
　　可是……
　　可是师尊慢条斯理地摸着她的下巴。
　　不敢动，实在不敢动。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后，江献玉笑着叹了口气：“我来讲好了。”
　　咦？
　　这家伙居然还愿意讲啊……
　　你小子，老是猜到我的剧情发展，看看你的故事怎么样。
　　萧漠兴致勃勃，洗耳恭听。
　　“很久很久以前……”。
　　萧漠兴致全无，大失所望。
　　这是哄几岁小孩玩的开头啊！
　　她决定把少年不错的音色当个背景音，自己和师尊好好吃饭。
　　“嘶……好烫。”
　　“于是，老王一个人先进了峡谷。”
　　“还烫吗，萧萧？”
　　“他大声呼喊老张，老李几个人的名字，没有回应。”
　　“呐，你吃这里，这里最好吃。”
　　“枪声呼啸，子弹命中了他的大腿，疼得厉害。他看出来这是老张的子弹，最适合打黑瞎子了。”
　　“萧萧吃。”
　　“不用了，你……你吃吧。”
　　萧漠愣了一下，将烤鱼递到师尊手里。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了几句后，渐渐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啊……
　　这……好像是魔神陨落的记载？
　　但这些描述怎么回事？老张的子弹？老林的迷香？照着老李给的指引走到了死路上？
　　这是什么意思？
　　魔神之死，六使也出力了吗？
　　他是被六使和古神合力逼死的吗？
　　萧漠无法照着这个故事想象那副场景。魔神意气风发地拉着朋友前去猎场，独自深入狱鬼渊后，却接连遭到六使攻击。最终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在惊惶不定中，逃上六使给他指的绝路。
　　等等。
　　六使不也死在狱鬼渊了吗？　
　　这故事怎么编的？真恶心人……
　　傍晚被歌声吵醒后萧漠就不大开心，现在，这莫名其妙的故事成功让她旧恨复燃。
　　“我们吃好了。”她放下竹签，勉强笑道：“你想回去吗，溯？”
　　“好呀。”师尊相当开心：“睡觉~”
　　睡了一下午，现在怎么睡得着？
　　两人面对面躺着。萧漠很无聊，盯着师尊，只觉得对方开心的情绪像几只大花蝴蝶一样在自己眼前飞来飞去，眼花缭乱。
　　有什么好开心的……
　　她微微蹙眉，师尊忽然向她伸手。身体本能地一颤，下意识扭头躲开。
　　“还是怕我碰你吗？”
　　师尊的声音听上去很失落寂寞，她心生几分愧疚。
　　下一秒对方却又乖巧笑道：“那你摸我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摸你啊，你又不是猫猫狗狗的。”萧漠嘀咕道，手从被窝中探出。
　　师尊的脸很光滑，又很柔嫩，比她的指尖稍微热乎一点。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不知不觉连呼吸都屏住了，可还是胆战心惊。大脑警告她，你并不适合碰触这样的东西。正要缩手，却被师尊握住手腕。
　　“为什么摸我，萧萧也会害怕呢？”师尊缓缓说道，五指渐渐松开，手掌覆盖了她的手背，半强迫半引导地让她把手整个覆在师尊脸上。
　　屏息吞声的五秒。
　　手掌一点点从师尊脸上滑到了师尊脖子上，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但手并没有继续向下。
　　手就停在脖子上，师尊兴奋道：“难道萧萧不想掐死我吗？”
　　？？？
　　萧漠猛然缩回手，脱口而出：“神经病啊你！”
　　“萧萧没有这种感觉吗？”师尊并不生气，只是有些失望：“只有我有吗？看见非常喜欢的东西，真的开心到想要掐死对方……”
　　萧漠皱了皱眉。她对很可爱的娃娃倒有这种感情。但对活生生的东西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啊！
　　她十分怀疑：“你不会真的掐死我吧？”
　　“怎么会？”师尊笑道：“对萧萧的喜欢不一样哦。比起掐死，更想亲萧萧的脸呢。”
　　萧漠瞳孔微缩。
　　怪不得最近总是做梦梦到被亲了好多次……天啊，师尊真的很有点可怕。
　　不过，比掐死好很多？
　　转念一想，萧漠松了口气，有些想笑：“为什么对我不一样呢？”
　　“萧萧当然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无理取闹一样……萧漠笑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守护神啊，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不知道了。”师尊很快答道，笑意要把蒙眼布都浸透了：“最开始是数着的哟，萧萧给我做辣油面，很喜欢。萧萧给我讲小红马的故事，很喜欢。萧萧带我去捉鱼，很喜欢……后来没有数过了。但是，总之，是萧萧带我看见了水晶兰，吃了变态辣，我才知道桃花并不是我喜欢的花，桃子味也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我所喜欢的每一样东西，几乎都和萧萧联系在一起——”
　　“这和我没有关系。”萧漠皱眉道：“水晶兰又不是我创造的，变态辣也不是我发明的。你只是喜欢这些东西，并不是喜欢我。而且，无论你认不认识我，这些东西就在那里。”
　　“你怎么能这么说？”师尊生气道，扑过来紧紧抱住她：“我宁愿让那些东西全部消失，也不想让萧萧离开我。”
　　说什么糊涂话啊……
　　白痴。活了这么久，连那么普通的事都没做过。
　　我看人倒是很准。果然这么做就能讨师尊喜欢。
　　就是没想到她喜欢的东西这么奇怪……嘶。
　　师尊突然咬了她一口。
　　萧漠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推人：“离我远点，好热。”
　　推不动。
　　对方也不答话。
　　沉默了会，萧漠再次开口：“你骗我。”
　　“什么？”
　　师尊这才抬头：“骗你什么？”
　　“猫。”萧漠低头解释：“这个，不是因为我才喜欢的。”
　　师尊认真道：“只是喜欢猫猫惨叫的样子——”
　　“我要睡地上。”
　　萧漠咻一下逃到床边。
　　“听话的猫猫是不会有事的哦。”师尊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拖回怀中，在耳边轻笑：“养不熟的野猫才会被欺负。”
　　萧漠伸出双手，挡住师尊的脸。
　　霜樱：？
　　“不要……这么笑……”
　　听见发颤的声音，她握住萧漠手腕的动作一顿，缓缓松开。
　　“好。”
　　沉默良久，萧漠慢慢放下手。
　　船舱外也十分安静，霜樱有些困了。
　　“师尊对野猫也很好……”
　　萧漠猝然问。
　　霜樱驱散睡意，刚想笑，又耷拉下嘴角：“哪一只？”
　　“白灵。”
　　“萧萧还记得它？”声音里的倦怠一扫而空，师尊兴奋地微微搂紧了她的腰：“我好像只说过一次吧，怎么这个还记得……白灵是乖孩子呀，它会舔我的手呢。它很可爱的！可惜萧萧看不到了，被赶走的魔兽就跟死掉了一样，不会再——”
　　“我不喜欢魔兽，师尊。”萧漠捧住师尊的脸，唇角慢慢绽开笑容：“所有魔兽都不喜欢。下次，直接杀了好不好？”
　　“为什么……”霜樱错愕了几秒，终是抿了抿唇：“好。”
　　萧漠的笑容更大了，伸手关掉了灯：“睡吧，晚安。”
　　灼灼桃花林，不知从哪传来了咀嚼声。
　　咔嚓，咔嚓，咔嚓……
　　回头望去，一只毛茸茸的腿立在棕色桃树间，雪白的足上沾染了不少鲜血和灰色液体。
　　萧漠没有动。它在往前走。
　　出来了。
　　然而萧漠并没有看清它的样子，只看见利齿间熟悉的脑袋……虽然已经残缺了许多。
　　“妈……”
　　开口之后，把自己吵醒了。
　　月色如霜，海涛起伏。
　　对面的人平静呼吸着，清辉让肌肤泛着圣洁的光泽。
　　萧漠翻了个身，腰上的力道又紧了一些，心头莫名有些烦躁。不过，到底有什么可烦的呢？已经够好了。
　　她打了个哈欠，再闭上眼，喀嚓声始终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