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反派重生后》快然

43、血吻

　　“我不去。”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依旧顽固地蜷缩起自己，拒绝对方。

　　偏偏，萧慕诚给了她无法再拒绝的理由。

　　空气阴冷干涩，凉风习习，桂花香浓郁得令人窒息。

　　数盏路灯光芒微弱，疲惫地站在树影里，仿佛也被夜色掐住了喉咙。

　　该去哪里找呢？

　　萧漠低头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默不作声，机械地跟着她动。

　　她往左转影子也转到左边，她往右转影子也转到右边，她停下影子也一动不动，她犹豫不决，所以影子的路径杂乱无章。

　　她转过拐角，眼前依旧空无一人。无意识地靠在教学楼外墙上，望着明月，不知不觉长叹出声。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最后一次机会……呵，她根本就没想再给我机会了吧。

　　她让我“自己死掉”。

　　是想把我丢在这自生自灭吧？

　　刚刚喝了小半桶水，腹中沉甸甸的，她的目光也慢慢下坠，落到水泥地上，盯着脚下的黑影。她是这个样子吗？穿着蓝木子随手给的衣服鞋袜，和上一世的自己风格迥异。一头长毛也乱七八糟的，头上空落落的，少了个花环。

　　很像她最初的样子。

　　她最初在松雪街的样子。

　　说起来，这个夜晚就很像呢……月光如练，空气阴冷。

　　耳边响起江水拍岸声，滔滔不绝。

　　“我试过了，很结实。”

　　“明天天气很好，应该很合适。”

　　“哇！想想就觉得过瘾！”

　　她站在一群人影中，隔着秦文略高于自己下巴的肩膀，眺望着江面。

　　月下的隐江波光粼粼，丝毫不像那个吞噬了奶奶的怪物。

　　明天会是暖春中阳光最明媚的一天吧，坐在竹筏上享受蛋糕……太美好了。

　　仅仅是幻想，都让萧漠手心流汗。

　　“过瘾？”猝然，身后响起不速之客的笑声：“确实过瘾哈哈哈，月色下仓皇逃窜的小动物们～”

　　萧漠蹙眉的当儿，原本簇拥着她的数人，已经有好几个默契地站到了她身后。

　　当然，她身前还是有人的。峰和小路，两个认识已久的男孩。

　　“少爷是想狩猎吗？”她镇定地开口：“只有我们几个未免太无趣了，不如让我们带少爷去更有趣的地方吧？”

　　看穿对方的欲望，吸引对方的兴趣，诱使对方与己方合作，再趁机溜掉……

　　这是萧漠一直以来的生存要领。

　　不仅让她自己全身而退，也保护了她的左邻右舍。

　　“在萧漠身边的孩子不会受伤。”

　　那是松雪街上的谚语。

　　只是，萧漠也会失败。

　　当对方的欲望锁定在她身上时，任凭千方百计，终究无力改变。

　　“对不起，大家，我说服不了他。但是！但是他们人很少，而且贵族的人力气很小，我们齐心协力的话，一定——”

　　对着几张熟悉却苍白的脸，萧漠比任何人都惶恐。

　　“大家……为什么都这幅表情？你们，你们不会想抛弃我吧？！”

　　有一双眸子冷静地告诉她：

　　“萧漠，他们只是想要你。”

　　“不……不要！不行！你们不能走！你们不能抛下我！”

　　她太害怕了，害怕地紧紧抓住对方的手。

　　“萧漠，你别害我们！”

　　小路力气很大，一下便推开了她。

　　一根断裂的铁杆划破了手掌，萧漠顿时就没力气了。

　　“小路……你上次说喜欢我的……”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孩，喃喃低语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你！”男孩苍白的脸染上些许红晕，却是气愤：“你就是个骗子，萧漠！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明明——”萧漠也有些生气了，然而看见大家脸色发白步步退后的样子，所有怒气都被恐惧吞噬：“别走，求你们了，帮帮我，这次过了我会继续保护你们的……明天的蛋糕我不分了，我的钱都给你们好不好？求求你们，留在这吧，别走！不许走！”

　　她刚一站起便被人踢中膝盖跪了下去，手掌手臂又添几道伤口。忍痛发着抖抬起头，只剩下朋友的背影。

　　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刻。

　　她在废墟上爬着想逃开，少年朝着她的腰和背狠狠踹了几脚，她痛得使不了力了。人被拖到山丘上，仰面朝天。

　　那时也月色甚美，压下来的少年身上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她死死咬住少年的耳朵，撕下一块肉。

　　在对方惊天的惨叫声中，她拼命奔逃，却逃不出四面八方围拢的人墙。嬉笑谩骂，听不懂的口音在她头顶盘旋。她横冲直撞，却像皮球一般从这里被踢到那里，头晕眼花，衣衫褴褛，浑身浴血。

　　无数道戏谑的目光将她千刀万剐，无数声调戏的口哨和鼓掌把她压下地狱。

　　“萧萧！”

　　她冲不破的牢笼，却有人拿着一根长棍闯了进来。

　　宁乡牵起她的手，拽着她往江边不要命地飞奔。那时月色甚美，照亮一地废墟，照亮一路蜿蜒的血迹。

　　萧萧……

　　萧漠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毛糙的乱发有些扎手。

　　啧……真的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人吗？一直以来从未抛弃过她的，只有宁乡和爷爷啊。

　　她越是凝视自己的影子，越是觉得惶惶不安，对什么都失去了信心。越等，越没有勇气再去寻找那道身影。

　　但琵琶声响起时，她又在惊喜之余，自发迈开了脚步。

　　这是北风行的声音！师尊终于用北风行了吗？

　　等等，好熟悉的调子……

　　萧漠循着琵琶声走到了湖边，沿着湖岸继续前进，边走边回忆，无比讶然地意识到，这似乎是那场婚礼的背景音。

　　她居然连这都记得？啊……也对，毕竟是神乐师。再说，或许只是个巧合罢了。能在婚礼上播放的肯定热度很高吧……

　　湖边的风更大更冷，湖面波光粼粼，一方荷叶依旧碧绿着，随风微微晃动。

　　这破学校不知为何种了那么多桂花，到了湖边，香气依旧稠密得让她难以呼吸，渐渐地全身发软，头脑空白。

　　倩影站在湖边的花架下，多像一个美丽的陷阱。

　　即便是陷阱，也要踏进去了。

　　萧漠顿了两秒，依旧向前走，只是到了师尊身前，她已忘记所有腹稿。

　　“师，师尊……”

　　湖边温度太低，她冷得发抖。

　　对面的女人平静地注视着她，就像此刻的湖水。

　　不知为何师尊易了容才来到这里，虽然顶着一头黑长直，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依旧认出这就是霜樱。身姿，身材，气质，一模一样，蒙眼的黑布缠在左手上，衬得肌肤如雪。

　　但，她更无法揣测的是，师尊为何会那么平静地看着自己。

　　“对不起，师尊……我……”

　　喉中干涩，嘴唇也像被桂花香黏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她期待又紧张地盯着师尊。

　　师尊笑一笑就好了，倘若是温柔的微笑，她便受到鼓舞，一股脑全说出来。

　　倘若是危险的冷笑，她便感到恐惧，忙不迭全说出来。

　　但对方就是面无表情，眸光冷淡，散发出独有的，神明对虫豸的漠然。

　　她忽然感到，自己说与不说，对方将一直如此，毫无反应。

　　无法挽回了。

　　长久对视后，在丝毫未变的平静里，她心脏骤缩，生出无限恐惧。

　　无法挽回了。

　　说不说都一样，师尊不会再信我了！

　　“你找到——”

　　热泪涌出的一瞬，萧漠闭紧双眼，踮脚勾住对方的脖颈。

　　最初的触碰让对方微颤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了，师尊唯一的回应，只有这最初被吓到的一次颤动。可是萧漠比她害怕多了，她是害怕无论怎么说都得不到对方回应才绝望地亲吻对方，事情的发展却只让她更加绝望。她舌尖挑逗，齿尖轻咬，双臂紧搂，连鼻尖都微蹭对方哀求一丝机会，仍旧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不过，没关系，这很好，最坏的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没有发生——师尊没有推开她。

　　气息略微急促时，萧漠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她害怕对方眼里含着危险的笑意，又期待对方眉宇间能闪过一丝恍惚。

　　但那双眼睛连看都没看她，平静地望着前方。

　　神的冷漠令人恐惧，恐惧到极点，愈发剑走偏锋慌不择路。

　　萧漠喘了口气，捧着女子的下颚，再度吻了上去。她紧紧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发丝冰冷光滑，恰如刀身。

　　唇齿交缠，呼吸交融，桃花的幽香沁入骨髓，绝望却始终掐着她的脖子。她吻得吃力，渐渐泪流满面，不抱希望地半睁开眼，朦胧温热的视野里，琥珀双眸目光如霜。

　　她忽然听见很长的破空声。

　　尖锐而漫长。

　　宛似鹰隼从云端俯冲而来，利爪顷刻贯穿了胸膛，血花肉沫四溅。

　　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一颗小小的子弹打进了心脏。她不过略微摇晃了一下，胸口有点发凉而已。

　　师尊还没有推开她呢，她还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的……

　　明明说了是最后一次机会的……

　　她仍拼命地亲吻，直到热流涌过喉头，溢出嘴角，糊得两人满脸是血，直到膝盖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她不甘心地咬了一口对方嘴唇，攀住师尊的肩，身体软了下去。

　　手从肩头滑到衣领，已经没力气攥住对方的外套了，腰却被人揽住，短暂地停顿一秒。

　　一秒后，那只手离开了。

　　她瘫坐在地，额头靠着对方的腿。对方站在原地，也不知眼底是否依然那么淡漠……

　　萧漠没力气看了，不看更好。她闭上眼睛。

　　结束了……

　　“小姐，钱……”

　　在初见的片头曲里，上演了结局的最后一幕。在听见琵琶声时她就猜到了，会以这样的方式谢幕。

　　“小姐？”

　　被信任亲密的人背刺而死。

　　“小姐，你说好还有剩下一半的，对吧？”

　　声音响起前她就猜到是宁乡，然而模模糊糊地听了三遍，又觉得不太像。

　　这是那个突破重围喊她“萧萧”的假小子吗？宁乡的声音变了……宁乡以前很有活力的，有些像缇丝，虽然嗓门没那么大。

　　宁乡说她这辈子不会喜欢男人的，除非萧漠变成男人。

　　可惜萧漠变不了……可惜后来还是爬上贵族的床……可惜最终决裂得这样难看，一起经过生死的人败给了穷富……

　　那双腿终于后退了。

　　她失去了倚靠，顺势倒地，却又落入了另一人的怀中。

　　“谢谢，谢谢……”

　　眼泪和金币啪嗒啪嗒一齐砸到脸上，头发丝也垂落下来。是宁乡在磕头吧，这是爷爷教她们的致谢礼仪。

　　陌生的香水味下隐藏着一缕熟悉的，宁乡的味道，笼罩了她。桃花香气消失了。她朦胧中听见脚步声，仓促得不太像霜樱。

　　或许是她听错了？

　　耳边依旧有人在叫“萧萧”。

　　“萧萧，对不起萧萧，我听说心脏中枪也不会立即死的，我带你去找医生，你不会死的，萧萧……”

　　宁乡费力地把她拽起来背到背上，她已经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