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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夜谈 ...

  •   “你真的喜欢这一间吗?”

      萧漠出神地望着窗外时,霜樱突然问。

      她手指微颤,缓缓攥成了拳头:“嗯……”

      脑海里却浮现起推门而入的画面——另一扇门。

      门后的世界,似乎比这里精彩很多。

      这里索然无味,只有近乎黑色的原木家具,空荡荡的墙壁,寒冷寂静的屋子……以及遥远的,渺小的城镇。

      巨大的雕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供萧漠定位。但她的思绪进行不下去,不是在另一间屋子里茫然游荡,就是在充满霜樱虚影的山顶木屋里逃窜哭喊。

      她啊……好像连木屋都不能进了。

      不,不,只是幻象,只是虚构的东西,她可以对付,她完全可以。

      萧漠甩开那些该死的模糊的东西,思绪砰一声关上了门,蜷缩在另一间未曾谋面的小屋里。

      有没有可能,师尊自己也是想去那一间的?

      “居然有两张床呢。”

      身后,传来霜樱的轻叹,夹杂着几丝笑意。如一缕冰风,掠过萧漠颤动的思绪末梢。

      两张床……这有什么可惜的?为什么要叹气?难道她不想要两张床吗?

      她深深蹙眉,扭头时却已然换上了得体的笑容:“您想让我——”

      咯吱一声,门开了,那个男人突兀地闯进来。

      “我来帮二位生个火。这间屋子怎么样?还满意吧?窗口那就能看见小镇呢,还能看见天鹅广场,抽屉里有望远镜,随便用哈。”

      男人比她活泼热情得多。

      “还有什么需要的及时找我啊!用这个电话就可以了。祝二位旅途愉快!”

      宛如深夜中炸开的一串鞭炮,来时突兀,走后死寂。

      “漠儿想睡哪张床?”

      霜樱竟还比她先回过神来,笑问。

      萧漠微愣,垂眸指了指手边的床铺:“就睡这张吧。”

      话音落地,散去,消弭。

      寒风呼啸,填满了耳畔。

      “来,烤火。”

      霜樱随意地看了周围两眼,用脚踢了踢不远处的小木凳。

      她每每抬脚,萧漠都一阵战栗。头垂得更低了,小跑过去搬了凳子。

      师尊笑了起来。

      她笑出声的时候,萧漠也害怕。

      “怎么还这么怕我呢。”霜樱掠过木凳旁边,站到她身前。指尖点在她的后脖颈上,又随着走动一点点绕到下巴尖,一点点爬到耳垂上。

      耳垂开始发烫,指尖就愈发显得冰冷。

      “刚刚对你不是很好吗。”师尊只是将一缕碎发夹到她耳后,并没有引起疼痛的动作,但她还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是,是的……”

      声音艰涩,如朔风刮擦玻璃。所幸音量低微,很快消逝了。

      沉默令她的神经渐渐绷紧,幻影闪现得更加频繁了。

      霜樱捧住她半张脸,五指的力道似在慢慢加深,笑意也是:“漠儿是不是,也该报答一下为师了?”

      萧漠浑身一颤,眼泪珠子瞬间大把大把砸了下来:“对不起,师尊,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

      拇指封住了她的唇,指甲冷冰冰地贴在唇珠那。

      师尊的脸近在咫尺,鼻梁像一把刀,要把她从中劈开,声音却温柔含笑:“漠儿,我没惩罚你的时候,别再说些这样的废话了。”

      “呜……我,呜……我知道……”

      “别哭了。”

      声音里,笑意散尽,烦躁已经探出了尖刺。

      萧漠急忙捂住胸口,五指紧攥,抓得胸口发疼才勉强止住呜咽,但仍抽噎着。

      师尊明明是喜欢看她哭的……这是怎么了?万金油为何也不管用了?

      “我也没想让你做什么难事。”师尊勾起唇角,声音里的笑意又恢复如初:“只是做些以前做的事,好吗?”

      以前……

      萧漠连连点头,脑海中却一片茫然。

      以前……她做过什么?

      下毒?

      念头触及禁区的刹那,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后脑勺,求饶的话再度脱口而出:“我错了——”

      “萧漠。”

      怔怔看着面前神情冷峻的师尊,萧漠才硬生生停下,慢慢放下了双手。

      “对不起,我——对不起,啊……对……”

      她连忙捂住了嘴,害怕地看向对方。

      师尊倒是被这死循环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做你以前做的事就好了。”

      以前啊……

      萧漠轻轻咬住舌尖。

      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以前会做什么了……

      沉寂几秒后,霜樱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声音略带无奈:“烤火,被子,水果……?”

      萧漠木然地点点头,小声重复道:“烤火……烤火……”

      脑海迟迟没有给出反馈,直到斜前方的小木凳进入视野。

      她立即跑上前去,正要弯腰拿木凳,再一次陷入了茫然。

      这凳子已经搬到火炉前面了啊……还要做什么吗?

      她愣了几秒,身后才响起场外的援助,无奈的意味更浓了:“漠儿,还有你自己的。”

      原来是这个!

      还有被子……啊,被子……

      她掀起自己床上的被子,给刚脱下外套的师尊盖上。

      神并不会惧怕这点寒冷,掩人耳目的外套下只是一件无袖长裙。但师尊喜欢裹着被子。

      水果……

      她扫视一圈,拿起了茶几盘子里的小橘子。剥开皮后,本能地褪去了一根根白丝。

      “师尊,吃橘子。”

      自此,一切变得熟悉起来,仿佛生锈的齿轮抹上了润滑油。不用萧漠思考该怎么做,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师尊,猫猫给你。”

      “师尊,还冷吗?”

      她烧水,削苹果,递玩偶,灌暖手袋,拉上窗帘。打电话要来枫糖和面粉,给师尊煎了两只小猫形状的饼。

      不过因为小猫太可爱了,师尊用勺子摸了摸小猫的头,直到放冷也不舍得吃掉。

      夜幕降临,瘦小的男人还送来了一堆好吃的食材。萧漠同样没怎么思考,自发点上蜡烛,摆在熟悉的位置,煮上火锅,架上烤架,插了四块年糕。

      万钧镜的年糕很好吃,软软糯糯香香甜甜,萧漠专注地烤着。不远处桌上的小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香味勾得她不停咽口水。

      这么小的锅……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分给她吃一口……多半是不打算给她了吧?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香气突然浓烈了好几倍。

      萧漠垂眸,盯着唇边的牛肚。

      真的……可以吃吗?

      她微微张开嘴。

      牛肚滑了进去,温暖香辣的滋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口腔。

      “怎么样?”师尊在身后笑道,似乎很是期待。

      “有点老了——”她脱口而出,醒悟过来想改口时,师尊已经笑呵呵道:“是吗?”

      没有下文了。

      萧漠很不自在,大概是这热气弄的,又或许是因为让师尊的话落了空,自己竟榆木脑袋到想不出话去接茬。

      她会不会生气了?我应该道歉吗?但是……

      想着想着,肩上赫然多出一只手,思绪陡然冻住。

      她颤抖着嘴唇轻轻念了声:“师尊?”,音量小得自己都听不见。眼珠一直盯着下方,手一寸寸往前滑,余光里渐渐出现手腕,胳膊,还在继续向前……

      她闭紧了眼,两只胳膊像白蛇般从她肩上滑到她面前,轻轻合拢,扣住手腕。

      “你以前很爱说话的。”

      她肩头一沉,耳畔微风吹拂,酥痒到了骨子里,引得她后背发烫。

      但是,以前……

      她真的不记得以前。

      她张口就要“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了良久才委屈道:“师尊,我不记得说的什么了……”

      “说你的家乡,说你的朋友们。你们一起追狗的事,还有抵抗魔兽的事,完全不记得了吗?”

      霜樱嘴唇张合,一缕缕温软的风吹得萧漠耳根发烫,心乱如麻,尽力侧着头。

      有一点肯定了,师尊没生气。不过,她在说什么啊?

      家乡,朋友……们?

      萧漠不知道这个“们”字从哪来的,她只有宁乡一个朋友。还有松雪街,那个肮脏破烂的地方,她一生的梦魇所在,为什么要说?魔兽……哈哈,魔兽怎么可能被她们这群老弱病残抵抗住?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疑惑和冷笑转为了愧疚。

      都是骗师尊的。

      师尊会知道吗?她的滔滔不绝,尽是谎言。

      根本没有“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好朋友,她更不是小团队的领导者……她什么也没有,松雪街就是个被诅咒的地方,她是街上无数垃圾中的一个,长得还没有狗壮。爷爷不在的时候,仅剩的食物也会被狗抢走,怎么可能追狗呢?

      “还说了,你们自己在旷野上做了秋千,天气好的时候,晚上会聚在秋千边看流星……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她确实说过。

      她说了很多很多虚假的事,给自己捏造了一个理想的形象。不过……再怎么说,也只是她随口编的谎言罢了,当晚说过,明早就忘了。现在提起来,只是模模糊糊有个印象。

      “十岁那年涨水,你们还一起做了一艘小船,在江上吃了一顿野餐,不是吗?”

      “还有……”

      奇怪。

      神的记忆都这么好吗?

      萧漠沉默地听着,原以为会应付两句了事,霜樱却滔滔不绝。

      她完整的梦境竟被一句一句拼凑了起来……霜樱的记性太好了,一句都没有偏差,没有任何让萧漠感到突兀和怀疑的地方。

      脑海中渐渐出现当年的白日梦,那架在漫天繁星和满地废墟上竖立的木秋千,那艘在江上随波漂流的小木船……她看着跳跃的炉火,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她没有见过那架秋千,也没有坐上过那艘小船,但是,她终于想起“以前”了。

      以前的冬夜,若是在别处地方,她们就烤串,喝酒,涮火锅,围着炉子烤火,兴致勃勃地讲,讲她四处听来的故事,讲她天南地北的经历,讲她仰望星空时的幻想。

      若是在桃云山上,师尊生了病,要她讲故事,她就讲。要她读书,她便读书。若是睡着或休息,她就在师尊窗前折星星,折猫咪,或是画师尊睡着的样子,或是织一条永远不会完工的围巾。

      “雪下大了呢。”

      师尊终于停住了,定定地望着窗外。

      萧漠拉窗帘习惯留一条缝,注意外面的动向。

      “嗯……”萧漠凝视着路灯下大如手掌的雪花,拿起一罐啤酒:“可以堆大雪人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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