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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知情人一一离世,慧康敏‘发现’头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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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将二人点了穴道,丢在船里,任由他二人在那里死活不管,便与我携手而去。
一路上萧峰面色沉郁,许久才忍不住道:“阿敏,此事大概有九成是玄慈大师了,不过我还是想再找其它人问一下,免得中了人家的计,白白冤枉了好人。”
我暗自摇头,看来萧峰对少林感情深厚,不愿相信少林方丈是凶手。
暮色苍茫中出得卫辉城来,道上已听人传得沸沸扬扬,契丹恶魔乔峰如何忽下毒手,害死了谭公夫妇和赵钱孙。只是我二人出城尚早,自己不知罢了。
两人一路上更换坐骑,日夜不停的疾向东行。如此日夜不停的赶路,来到泰安时已是傍晚,问明单家所在,当即穿城而过。出得大东门来,行不到一里,只见浓烟冲天,什麽地方失了火,跟着锣声当当响起,远远听得人叫道:“走了水啦!单家庄走了水啦!快救火。”
萧峰吃了一惊,立即勒马,与我对了一眼,道:“难道给人抢到了先着?”
我摇了摇头道:“你自从杀了单氏二虎之後,和单家结仇极深,这番来到泰安,虽无杀人之意,但想单正和他的子门人决计放你不过,此番人都未到庄前,对方已遭灾殃,正该庆幸不必大杀一番才是。”
渐渐驰近单家庄,但觉热气炙人,此时四下里的乡民已群来救火,提水的提水,泼沙的泼沙。幸好单家庄四周掘有深壕,附近又无人居住,火灾不致蔓延。
我二人驰到灾场之旁,下马观看。只听一名汉子叹道:“单老爷这样的好人,在地方上济贫救灾,几十年来积下多少功德,怎麽屋子烧了不说,全家三十余囗,竟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另一人道:“那定是仇家放的火,堵住了门不让人逃走。否则的话,单家连五岁小孩子也会武功,岂有逃不出来之理?”先一人道:“听说单大爷、单二爷、单五爷在河南给一个叫什麽乔峰的恶人害了,这次来放火的,莫非又是这个大恶人?”
那年纪较轻的人道:“那自然是乔峰了。”他说道这里,放低了声音,说道:“他定是率领了大批手下闯进庄去,将单家杀得鸡犬不留。唉,老天爷真是没眼睛。”那年纪大的人道:“这乔峰作恶多端,将来定比单家几位爷们死得惨过百倍。”
我听他诅咒萧峰,心中着恼,眼珠儿一转,便将悄悄地把那人的马尾点着了,那马自是被烧得只管向前跑,那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猛力勒马,却怎样也止不住那马疯狂之势,在马背上东倒西歪,险险便掉了下去。
萧峰微微一笑,但笑容之中,带着三分凄苦的神色,带着我走到火场的另一边去。听得众人纷纷谈论,说话一般无异,都说单家男女老幼三十余囗,竟没一个能逃出来。只闻到一阵阵焚烧尸体的臭气,从火场中不断冲出来,知道各人所言非虚,单正全家男女老幼,确是尽数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我见他神色郁郁便低声道:“这人当真辣手,将单正父子害死,也就罢了,何以要杀他全家?更何必连屋子也烧去了?”
萧峰哼了一声,说道:“这叫做斩草除根。倘若换作了我,也得烧屋。”
我忙问道:“为什麽?”
乔峰道:”那一晚在杏子林中,单正曾说过几句话,你想必也听到了。他说:‘我家中藏得有这位带头大哥的几封信,拿了这封信去一对笔迹,果是真迹。’”
我故意叹道:“是了,他就算杀了单正,怕你来到单家庄中,找到了那几封信,还是能知道这人的姓名。一把火将单家庄烧成了白地,那就什麽书信也没有了。”
这时救火的人愈聚愈多,但火势愈猛,乡人口中不断大骂乔峰,我见萧峰听了这些无理辱骂虽不着恼,却甚是讨厌,对他道:“去天台山吧!”
萧峰神色黯然,许久才道:“只好如此了。”
这一次萧峰却不拚命赶路了,想是想通了杀人之人意在嫁祸,因此他不急,凶手也不会急着下手。我却因心中已有数而泰然自若。那智光毫无破绽,他只要不烧房子,我总找得到线索。我不是萧峰,不会那样尊重他。
这一日来到镇江,我二人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萧峰瞧着浩浩江水,不尽向东,猛地里想起一事,说道:“那个‘带头大哥’和‘大恶人’,说不定便是一人。”
我击掌道:“是,怎地咱们一直没想到此事?”心下猛地一喜,是了,只要萧远山不去承认杀人者是他,萧峰便不会负担上本不是他的罪孽了!反正萧峰也不求中原群‘雄’谅解!我只须让他把那两人当作一人,再助他杀了那老奸巨滑的玄慈和尚,便了了此事,可以与他远走了。萧远山不出来,我当他不存在好了,又何必定要他明白一切呢!
萧峰道:“当然也或者是两个人,但这两人定然关系密切,否则那大恶人决不至於千方百计,要掩饰那带头大哥的身份。但那‘带头大哥’既连汪帮主这等人也甘愿追随其後,自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那‘大恶人’却又如此了得。世上岂难道有这麽两个高人,我竟连一个也不知道?以此推想,这两人多半便是一人。只要杀了那‘大恶人’,便是报了我杀父杀母的大仇。”
我苦笑点头称是,又道:“阿峰,此人心狠手辣,世所罕有。赵钱孙宁可身败名裂,不肯吐露他的真相,单正又和他交好,这人居然能对他二人下此毒手。实在,实在,唉!”
萧峰着江中的帆船,说道:“这大恶人聪明机谋,处处在我之上,说到武功,似也不弱於我。他要取我性命,只怕也不如何为难。他又何必这般怕我得知我仇人是谁?”
斜斜睨他一眼,我娇笑道:“萧大爷,你这可太谦了。那大恶人纵然了得,其实心中怕得要命呢。我猜他这些日子中心惊胆战,生怕你得知他的真相,去找他报仇。否则的话,他也不必一一灭口,又做得毫无漏洞可查了。”
萧峰点了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向我微微一笑,说道:“他既不敢来害我,自也不敢走近你身边。你不用害怕。”过了半晌,叹道:“这人当真工於心计。萧某枉称英雄,却给人玩弄於掌股之上,竟无还手之力。”
我伸手握住他的,嫣然笑道:“我倒是不怕,武林中高手虽多,在你身边我还从来没有怕过呢!”
过长江後,不一日又过钱塘江,来到天台县城。萧峰和我在客店中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起来,正要向店伴打听入天台山的路程,店中掌柜匆匆进来,说道:“乔大爷,天台山止观禅寺有一位师父前来拜见。”
萧峰吃了一惊,他住宿将客店之时,曾说姓萧,便问:“你干麽叫我乔大爷?”那掌柜道:“止观寺的师父说了乔大爷的形貌,一点不错。”萧峰和我对瞧一眼,均颇惊异,怎么大恶人未先上天台,天台居然先行找到我们?
萧峰道:“好,请他进来相见。”
掌柜的转身出去,不久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僧人进来。那僧人合什向萧峰为礼,说道:“家师上智能下光,命小僧朴者邀请乔大爷、康夫人赴敝寺随喜。”萧峰听他连我姓康也知道,更是诧异,问道:“不知师父何以得悉在下姓氏?”
朴者和尚道:“家师吩咐,说道天台县城『倾盖客店』之中,住得有一位乔英雄,一位康夫人,命小僧前来迎接上山。”
萧峰又问:“我们昨晚方到此间,尊师何以便知?难道他真有前知的本领麽?”
朴者还未回答,那掌柜的抢着道:“止观寺的老神僧神通广大,屈指一算,便知乔大爷要来。别说明後天的事瞧得清清楚楚,便是五百年之後的事情,他老人家也算得出个十之六七呢。”
乔峰知道智光大师名气极响,一般愚民更是对他奉若神明,当下也不多言,说道:“你领我们二人先去拜见尊师吧。”朴者和尚道:“是。”萧峰要算房饭钱,那掌柜的忙道:“大爷是止观禅寺老神僧的客人,住在小店,我们沾了好大的光,这几钱银子的房饭钱,那无论如何是不敢收的。”
萧峰道:“如此叨扰了。”
我见他面色温和若有所思,暗想:“智光禅师有德於民,萧峰乃是大侠,想是对这老和尚下不了手……”当下随着朴者和尚出得县城,迳向天台山而来。
不久便到了,原来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座小庙,庙外灰泥油漆已大半剥落,若不是朴者和尚且引来,如由我们自行寻到,还真不信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止观禅寺了。
朴者和尚推开庙门,大声说道:“师父,乔大爷到了。”
只听得智光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老失迎。”说着走到门囗,合什为礼。
萧峰有见到智光之前,一直担心莫要给大恶人又赶在头里,将他杀了,直到亲见他面,这才放心,当下深深一揖,说道:“打扰大师清修,深为不安。”
智光道:“善哉,善哉!乔施主,你本是姓萧,自己可知道麽?”
乔峰点点头,黯然道:“小可已见过石壁留字,正是来求大师指点。”
智光点了点头,说道:“两位请坐。”
三人在椅上坐定,朴者送上茶来。
智光缓缓叹了囗气,说道:“我们初时只道令尊率领契丹武士,前赴少林劫夺经书,待得读了这石壁遗文,方知道事出误会,大大的错了。令尊既已决意自尽,决无於临死之前再写假话来骗人之理。他若是前赴少林寺夺经,又怎会携带一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夫人、怀抱一个甫满周岁的婴儿?事後我们查究少林夺经这消息的来源,原来是出於一个妄人之口,此人存心戏弄那位带头大哥,要他千里奔波,好取笑他一番。”
萧峰双拳猛地一握,青筋暴起,口中却道:“嗯,原来是想开玩笑,这个妄人怎样了?”
智光道:“带头大哥查明真相,自是恼怒之极,那妄人却逃了个不知去向,从此无影无踪。如今事隔三十年,想来也必不在人世了。”
萧峰道:“多谢大师千知这件事的前因後果,使萧峰得能重新为人。萧某只想再问一件事。”智光道:“萧施主要问何事?”萧峰道:“那位带头大哥,究是何人?”
智光道:“老听说萧施主为了查究此事,已将丐帮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四位打死,又杀了铁面判官单正满门,将单家庄烧成了白地,料得施主迟早要来此间。施主请稍候片刻,老请施主看一样物事。”说着站起身来。
萧条峰待要辩明徐长老等人非自己所杀,智光已头也不回的走入了後堂。
过了一会,朴者和尚走到客堂,说道:“师父请两位到禅房说话。”萧峰和我跟着他空过一条竹荫森森的小径,来到一座小屋之前。朴者和尚推开板门,道:“请!”两人走了进去。
只见智光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向萧峰一笑,伸出手指,在地下写起字来。小屋地下久未打扫,积尘甚厚,只见他在灰尘中写道:
“万物一般,众生平等。圣贤畜生,一视同仁。汉人契丹,亦幻亦真。恩怨荣辱,俱在灰尘。”
写毕微微一笑,便闭上了眼睛。
萧峰瞧着地下这八句话,怔怔出神,心想:“在佛家看来,不但仁者恶人都是一般,连畜生饿鬼,和帝皇将相亦无差别,我到底是汉人还是契丹人,实在殊不中道。但我不是佛门子弟,怎能如他这般脱?”说道:“大师,到底那个带头大哥是谁,还请见示。”连问几句智光只是微笑不答。
萧峰定睛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见他脸上虽有笑容,却似是僵硬不动。
萧峰连叫两声『智光大师』,见他仍无半点动静,伸手一探他的鼻端,原来呼吸早停,已然圆寂。萧峰凄然无语,跪下拜了几拜,向我招招手,说道:“走吧!”
我却道:“等一等!”
萧峰不解,我笑得诡秘:“这里就两个和尚,是谁把我们的消息传过来的?谭公谭婆赵钱孙死后好久我们才知道的,而这智光和尚寺庙里没有几个人,是谁传来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萧峰神色一紧,迟疑道:“你是说,是那个大恶人……”
我点头:“那人一跟追随至此,看见我们快上山了,便派人去通知智光和尚,对付这样的正人君子最简单了,以大义一压,这和尚就自杀了。还顺便陷害给我们。这和尚一死再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该找谁了!”
“好手段!”萧峰微有颓然之态。
“可是他还没有烧屋呢,他和智光和尚是有来往的,难道我们在智光的房中找不到两人的书信么!”我笑得跟狐狸也似地,这一回,玄慈跑不掉了吧!萧峰可是见过那人的字的!
悄悄点了那和尚的穴道,我和萧峰光明正大地进入书房中寻找书信去了
许久之后,传来萧峰声音,似是用尽了力气之后的疲惫:“阿敏,不用找了。”
我放下手中物事凑了过去,只见萧峰神情极是哀伤,缓缓道:“你是对的,阿敏,果然是玄慈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