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城无尽头》三味食堂

5、这个男人非常行

　　刚刚经过高海拔隧道时，石湫有些头晕缺氧，好在顾曦城给他拿了氧气袋。火车到站刚好是中午两点多，石湫打算先找地方吃午饭顺便买几瓶氧气。

　　从下火车，藏族人就一直紧紧跟在石湫身后，估计是怕他跑了。但因为顾曦城在石湫旁边，两人步伐一致，并排走着，他又刻意与他俩保持了一点点距离。

　　石湫意识到藏族人的拘谨，他放慢脚步“大哥，我们先去吃个午饭吧，我们早上都没吃饭，现在下火车的人多，也不好打车”

　　“好”藏族人看了眼前面离不远的顾曦城，点了点头

　　石湫又追上顾曦城的步子，想要邀请顾曦城一起吃个午饭，但自己这样是不是显得太爱套近乎了，两个人也就见了两次面。

　　石湫觉得自己热情的过分，他一直是不太爱和人交往的，一般社团聚会他都会找借口拒绝，更别说主动邀请别人了。

　　但他现在就是有种强烈的欲望想要顾曦城在自己身边多留一会儿，如果说自己的西藏之行必须要有什么难忘的事，那他遇见顾曦城算是其中的一件。

　　出了站台，石湫想：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他刚准备开口，顾曦城朝左右两边张望了一下，“往哪儿走?

　　“啊?”石湫没反应过来

　　“不是要吃饭吗?往哪边走?”顾曦城扭头看着石湫，太阳晃的他眯了眯眼

　　“哦哦”石湫明白了顾曦城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言语中带着轻快“我刚刚在火车上查了一下附近有一个羊肉火锅店，评价不错，我们去那里吧!”

　　“听你的”顾曦城往旁边跨了一步，示意石湫走在前面

　　三个人又成了下火车时的站位。

　　来这个店里吃饭的人特别多，石湫点了一个羊肉火锅配了几个西藏的特色菜，老板娘非常热情，知道他们是第一次到西藏，还给他们送了青稞酒。

　　等餐的时候，藏族人又拿起转经筒，闭着眼开始念经，石湫也不好开口说话打扰他，便拿起相机看自己在火车上拍的照片。

　　顾曦城用“知道了”三个字回了指导员给他发的几十条信息，把手机放在桌上。

　　他看见旁边的石湫对着相机微笑，上扬的嘴角带出了酒窝，长发别在耳后，耳垂带着些许粉嫩，睫毛自然弯曲着，顾曦城想到上次在指导员家看到的波斯猫。

　　他倾身过去看石湫手里的相机屏幕，又闻见了熟悉的花香，“这是什么味道?”他凑在石湫的肩膀上又闻了闻。

　　“羊肉的味道?”石湫以为顾曦城闻到的是店里的羊膻味，难道自己身上也沾到了?

　　“你身上什么味道?喷香水了?”顾曦城看着石湫的脸，等他回答

　　顾曦城离得太近，再加上他说的话，让两人之间产生了一丝暧昧的氛围，石湫不敢看他，眼睛紧紧盯着相机屏幕。

　　“没。。。。。。没有，应该是我洗衣液的味道吧，白玉兰花的香味”石湫压低声音，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耳朵却烫的厉害。

　　“挺好闻的”顾曦城说罢，又继续看向相机屏幕

　　石湫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觉得好闻的话我可以给你发链接，我在网上买的”

　　石湫其实是有私心的。他之前以为顾曦城的职业不允许他用聊天软件，但刚刚瞥见顾曦城在给别人发消息，他想要顾曦城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顾曦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石湫有些失落，心不在焉的翻着照片。顾曦城却看的起劲，偶尔看见合他心意的，他还会就着光影和构图夸两句。

　　放在以前有人和石湫说这些专业技巧，石湫会滔滔不绝的和他讨论，但石湫现在有些不高兴，随便“嗯”了两句。

　　“给个联系方式都不肯嘛?真小气”“要是人家真的只是不想用那个洗衣液呢?”石湫心里的两个小人儿在打架。

　　等了半个多小时，菜终于上齐了，石湫已经饿得不行了，早上他也没吃饭。

　　“咱们开吃吧!”石湫拆开筷子

　　藏族人听见石湫的话，慢慢把传经筒放进包里，端着面前的青稞酒站起来，用右手无名指沾了一下，对空弹洒三下，然后把酒对向石湫。

　　这是敬酒的意思，石湫也站起来学着藏族人的模样，两人将小酒杯中的青稞酒一饮而尽。

　　等他俩喝完，顾曦城已经两块羊肉进肚子了，藏族人又把倒满酒的杯子朝向顾曦城，

　　顾曦城摆了摆手，“这酒我不会喝的，吃饭吧！”

　　藏族人愣了几秒，自己把酒喝了，勉强笑了笑，坐下吃饭了。

　　石湫虽然不知道顾曦城为什么拒绝，但这不是他应该管的事情，就默默吃饭了。

　　顾曦城中间出去了一趟，石湫以为是去上厕所了，毕竟顾曦城上厕所。。。额。。。挺频繁的吧。

　　三人吃完已经将近四点了，石湫喊老板娘的时候才知道顾曦城已经把账结了。

　　“我都给你摔傻了，就当给你的医药费了”顾曦城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石湫的头发很软，就像那个波斯猫的毛，很顺滑，顾曦城很想多揉两下。

　　“哎，行吧，我这也算碰瓷成功了”石湫双手叉这腰，表现出很得意的样子

　　藏族人看着他俩的对话，从包里翻出五十块钱递到顾曦城面前

　　“走吧”顾曦城背上包，看也没看就走了

　　“没事的，他都说了他请客，我们不用花钱”石湫打了个圆场，让藏族人把钱收好。

　　石湫和藏族人出来的时候，顾曦城站在路边，双手插进口袋里，光透过他浓密的头发，慵懒随意，路过的姑娘都忍不住朝他多看几眼。

　　石湫站在他身后拿起相机，按下快门键，存下了这张被背包遮的只剩一半的背影。

　　“我们要去布达拉宫了，咱们就在这儿说再见吧！”石湫站在朝顾曦城拜了拜手，

　　既然都是要分别的，那就现在吧！

　　“这么想赶我走吗？我也想去看看布达拉宫，能和你一起吗？”顾曦城假装哀求道

　　“你也是来旅游的？”石湫有些惊喜，说不定两个人可以一起结伴而行

　　“不是，就是想去看看，走吧“顾曦城说话的时候已经拦到车了，他把背包抱在胸前，一步跨进副驾驶座。

　　石湫内心的小火苗被顾曦城的回答瞬间泼灭了，自作多情，他跟在藏族人身后蔫儿蔫儿地上了车，一路上都没说话。

　　车停在了布达拉宫广场上，往来的游客络绎不绝，商人的叫卖声震耳欲聋，各种商超挤在一起，石湫有些失望。他往四周看了看，想找一个景相对较好的地方给藏族人拍照。

　　“就在这拍吧”藏族人放下东西，并不打算移到其他位置

　　如果把布达拉宫放在照片中央的话，藏族人就只能占到右边角落的一小部分，照片太空洞了，石湫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站位，他让藏族人往左移两步

　　“就这样照吧”藏族人坚持这样，石湫也不好再说什么

　　藏族人看着石湫给他拍的照片又狰狞地笑，眼睛湿润起来“哈哈哈哈。。。。。。。我回家了，我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上”

　　藏族人的笑让石湫有些悚然，他扭头看顾曦城，顾曦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抽着烟，应该是石湫照相的时候他去买的吧。

　　顾曦城见石湫看他，走过来“弄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嗯嗯，弄好了”

　　”大哥，照片等我回去洗出来寄给你吧”石湫拿起行李，向藏族人道别

　　“不用寄给我，洗出来帮我烧了吧，照片的背面就写：康巴格撒向大地母亲忏悔！”

　　“我癌症晚期，已经要死了，就把这照片寄给神灵吧”藏族人合手向石湫和顾曦城鞠了个躬，扭头走了，脚步虚浮，大风吹起来，他逆着风走的有些吃力。

　　石湫准备拿起相机再照一张，镜头被一只手挡住了，“别照了，一个人出来应该有基本的防范意思，他不是什么值得可怜的人”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值得可怜？”石湫放下相机，对顾曦城的冷漠有些不满

　　“没有人值得可怜，没有人希望被可怜，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顾曦城一边说话一边朝布达拉宫墙上面走，

　　“刚刚那个藏族人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他装模做样的念经也只是为了安抚自己那颗怕死的心罢了”

　　石湫跟他后面慢慢往城墙上走，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康巴格撒，藏族人，十五岁开始加入边境贩毒组织负责往内陆运输毒品，十八岁被捕，判刑三十年，出狱一个月后被诊断为肺癌晚期，后续生存期一个月”顾曦城云淡风轻的向石湫介绍那个藏族人的一生

　　这是他去石湫那里睡觉时，拍了张藏族人的照片发给指导员查出来的

　　“无罪的人尚且不敢去惊扰他们的神明，他却让你把他的照片烧了，你记得他高反的时候在车上说的话吗？“顾曦城问石湫

　　“他说。。。神不让他回家，但。。。他回来了“石湫吞吞吐吐地，本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大好事，但现在羞愧极了

　　“是啊，他是在挑衅呢，那样的人毫无忏悔的意思，不值得原谅“两人已经到最上面了，顾曦城双手支在城墙上看着远方快要落下去的太阳。

　　拉萨的天空格外明朗，太阳向一朵灼烧起来的花，让人想凑近看，但是靠的越近，皮肤就越痛，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花也是这样痛苦的。

　　石湫羞愧过后又有些生气心想“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看着我全心全意的帮他是不是觉得很好玩？“，他默默在心里劝自己不要说出这些话，等会儿就走吧，不要再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了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没有替你做主的权利，我也不能妨碍他的正常生活，所以我只能跟着你们，确保你的安全“顾曦城好像听到了石湫内心的控诉

　　“他是在向我解释吗？”石湫不满地情绪一下子消退殆尽了

　　尤其是听到顾锡城说为了保护他的时候，石湫感觉心中厚厚的冰被太阳慢慢融化了，阳光照进心里，暖暖地，晚上的冷风也不觉得很冷了，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石湫放下同样搭在城墙上的双手扭头看向顾曦城，像一个等待被教训的孩子

　　城墙上的灯光突然一排排亮起来，将周围调换成了暖色调，本应是温暖祥和的氛围，石湫却从顾曦城的眼神中读到了悲伤。。。。。。

　　顾曦城感受到了石湫的视线，用一只胳膊撑着头扭过去与他对视，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藏族人的身份信息的?” 虽然石湫已经猜到了顾曦城的身份，但他想听顾曦城亲口说出来。

　　和顾曦城的相遇让他觉得像一只蜻蜓点在了久久未动的水面上，给石湫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一丝波澜。石湫忍不住想要靠的更近，仿佛只要靠近一些，他就能摆脱那些孤独和恐惧。

　　“我是个军人啊，你看不出来吗?”顾曦城扭头笑着看石湫，石湫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撑着脸。

　　“我看出来了，只是想听你自己说”石湫知道适可而止，他不会追问顾曦城是干什么的军人，居然能随意调查私人信息，

　　他觉得这样已经很满足了，至少顾曦城现在是坦诚的

　　“所以这就是你拒绝接受藏族人敬酒的原因?”石湫想起吃饭时顾曦城对那个藏族人的态度，随口问了一句

　　“是，但也不全是”说罢顾曦城放下背上的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整套军装，放在城墙上，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全封闭的心形巧克力铁皮盒，他把巧克力盒放在衣服上。

　　顾曦城对着盒子和衣服敬了个礼，“盒子里面装的是我战友洛桑的骨灰，他是个藏族人，狙击手，因为条件好被边境部队收征，十六岁的时候被我带回去加入了我们部队，还差一个月他就过生日了，既然来拉萨了，也让他们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