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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重逢小白花 ...

  •   血气忽然冲上头顶。

      顾妙瑛倒吸一口凉气,迅速低下头,只觉得脸颊上那股寒气,顺着体内流淌的血液,肆无忌惮地蔓延,直到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谢阁老”怎么会如此年轻?

      内阁首辅大臣,操纵天下百官。

      王夫人和顾夫人又都“五爷”“五爷”地称呼。在她的固有意识中,这般呼风唤雨的权臣,文武百官称为“阁老”的,至少也是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

      顾妙瑛低垂着眼睫。

      擦肩而过的时候,眼前的月青金兽纹锦靴,似有一瞬凝滞了半刻。

      一道凉凉的目光,似有若无从她的头顶掠过。

      顾妙瑛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四周万物皆空。

      她下意识地想逃,脚掌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恐惧和紧张像潮水一样疯狂涌来,袖中拢着的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

      “妙妙,你没事吧?”谢灵韵靠她最近,见她神色不对,悄悄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顾妙瑛双腿发软,佩服自己还能说出话来,要不是身边还站着谢灵韵,她怕是连站也站不住了。

      好在月青金兽纹锦靴只是在一瞬的迟疑后,又阔步往正中上首的位置走去,衣袍飒飒,带出一阵不近人情的冷风。

      还好!

      顾妙瑛松了口气。

      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小白花。

      世界如此之大,长得像的人也是有的,见怪不怪。

      顾妙瑛嘴巴燥的厉害,端起茶盏,慢慢地喝了一口,压一压从肺冲到喉咙里的那股子热气。

      “儿子给母亲请安。”

      才将将松了口气,谢昀的一声淡淡问候,像平地乍起惊雷,惊得她差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这低醇温凉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前些日子,就是这个声音,日日夜夜落在她的耳边。

      不是小白花又是谁!

      僵住的瞬间,谢老夫人已经笑着道,“容时有些日子没回了,你操劳国事,甚是辛苦,母亲着实甚为挂念。”

      “母亲言重了,儿子本该常来探望母亲,却因公务缠身,不得经常归家,让母亲心里挂记,都是儿子的错。”

      声音低沉旷远,如磨砂擦过心尖。

      温和,却生疏。

      想到自己在崖底的时候,整天对着小白花指手画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本正经地教他规矩。

      顾妙瑛脸红的已经能滴出血来。

      “妙妙,这就是我嫡亲的五叔,京中第一品貌风流之人,你看他是不是姿容昳丽,意气风发?我五叔这些年来,不知道得了多少世家小姐的仰慕!”

      谢灵韵在顾妙瑛耳边低声耳语,悄悄抬眼,仰视着上首挺拔如松的身影,眸底蕴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敬畏。

      顾妙瑛没来得及回神,耳边又响起两声清甜如莺的声音。

      “瑶儿给五叔请安!”

      “婉儿也给五叔请安!”

      说话的是王夫人身边的两个女儿,一个生得身材丰腴,容貌艳丽,一个生得削肩细腰,眉清目秀。标准的名门毓琇,满身珠光宝气,连笑容都像是经过严格的训练。

      完全不似谢灵儿那般的鲜活生动。

      “喏,这两个就是二房的谢瑶和谢婉儿!”

      谢灵韵瞥了她们一眼,“她们今天戴的都是镶宝石蝶恋花金簪,聚宝斋最名贵的一款,刚才还跟我炫耀来着。”

      顾妙瑛心不在焉。

      晚上很冷,她的后背却一阵阵出着汗,新换的裙衫渐渐打湿,紧紧贴在后脊梁上。

      恍恍惚惚中,众人请安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刚到安远侯府的时候,没有像小说里那般鼓钟凄楚,哀乐声声的场景。

      本该亡故的谢阁老,竟然是她不辞辛劳救下来的!

      剧情线也是她亲自扯断。

      难怪她在悬崖下不认识这小白花呢。

      第一章就已经下线的背景人物,寥寥几笔,连个名字都没提到——
      谢阁老!

      她怎么会想到“谢阁老”如此年轻。

      “妙妙,别光顾着喝水,几个姐姐都叫了人,你也赶紧给五叔请个安呀。”

      姑母坐在她的左侧,不动声色牵了她的衣袖,轻声提醒。

      “嗯?”顾妙瑛冷不丁被顾夫人轻轻一拽,手一抖,掌中的杯子差点把握不住。

      抬头望去。

      只见二房的几个孩子和谢灵韵都已经请过安,整个屋子里,就只剩她最后一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小地方出来的,总是上不了大台面,这一副颤颤巍巍的怯弱样子,就跟看见吃人的老虎一样。

      二房的王夫人扯出帕子,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挑眉,笑得惬意。

      “妙妙,别害怕,跟我一样唤一声五叔就好。”谢灵韵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顾妙瑛稳了稳神,抬眼望去。

      只见谢昀端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仪态从容,肩背舒展挺直,指尖细细把玩着一只赤缀白玉杯。

      眸光清冷,漫不经心地落在桌边一盏蓝釉折枝花卉纹烛台上。

      一副毫不在意的冷淡姿态。

      应当是没认出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

      在谷底的时候,她整天素面朝天,发丝松散,襦裙被纸条刮得乱七八糟,每日在梨树间上蹿下跳,脸上还总是挂着草灰。

      今日换了一袭精致得体的绯色轻罗百合裙,鬓发被碧心细致地挽成碧云垂乌髻,蛾眉轻扫,略施薄粉。

      与初时的乞丐配置相比,不说判若两人,至少也相去甚远。

      顾妙瑛抱着一丝侥幸,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思绪,起身恭恭敬敬做了个万福。

      “侄女顾妙瑛,远道而来,给五叔请安,五叔万福。”

      她微微屈身,声音清透明亮。

      屋子里忽然静了一下。

      众人眸光微亮,眼神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只见眼前的少女,回话不疾不徐,行礼规矩优雅,双手交叠在额前,从颈间到腰线到脚尖的姿态无一不轻盈。

      举止娴雅,气韵从容,哪里还有半分畏畏缩缩的样子。

      让人眼前不由得浮现一句“南方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与北地女儿的英姿华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美感。

      温婉如画,绰约淡雅处偏偏摄人心魂。

      顾夫人坐在圈椅中,长长吁了一口气,紧攥的指节,缓缓松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众人都在等着谢昀发话。顾妙瑛低垂着眼帘,双手交叠,屏气凝神,只觉得耳边陷入一瞬静默。

      半晌后。

      正中上首终于传来淡淡一个字,“好。”

      声音微凉,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妙瑛定了定神,微微抬眸,飞速地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端坐在圈椅中,纹丝不动,指尖细细摩挲着那只白玉茶盏,目光冷淡地落在旁边一盏银质烛台上,看也未看她一眼。

      顾妙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五爷,这是我娘家兄长的女儿,小字妙妙,自幼一直居于江陵。”

      顾夫人转头看着谢昀,身子微微前倾,在一旁盈盈笑道,“因我兄嫂前些日子出了些变故,妙妙往后在府中多有叨扰,孩子若有不到的地方,还请五爷多多包涵。”

      谢昀正执起一只白玉茶盏,慢慢喝了一口。

      听顾夫人说完,视线抬起,目光越过大半个花厅,幽如墨玉的眸子在顾妙瑛脸上停留了片刻。

      视线短暂相触。

      顾妙瑛心里一慌,抿了抿红润的唇角,对他露出这辈子最无辜又老实的笑容。

      凤目深沉,不为所动。

      “无妨。”

      片刻后,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对顾夫人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副不大感兴趣的冷淡样子。

      顾妙瑛长长地吁了口气,远远看他一眼,心中没法形容他的态度。

      看起来待人温和有礼,可眉宇间冷淡疏离的感觉也更明显,完全没有亲人间那种融洽亲密的感觉。

      顾夫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对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有五爷这句话,我也就安心让妙妙住下了。”

      顾夫人嫁入谢府快二十年,深知谢昀性情冷淡,不喜多言。

      他虽承袭了谢家爵位,可自幼养在益州的肃毅伯府,一向与家里人关系都比较微妙,谦和有礼,进退有度,感情上却又不够亲厚。

      “老二,人到齐了就早些吩咐厨房起菜吧。”谢老夫人对着二爷谢征道。

      谢征笑呵呵应着,起身对门外招呼一声。

      传菜的小厮早已等候许久,应声鱼贯而入,三十六味碟,□□十八小,燕鲍翅参,另有火锅,糕点……安排的极为奢华。

      屋内灯光明亮,推杯换盏,气氛一时又其乐融融。

      顾妙瑛眼帘低垂,坐在紫檀圆桌的最下首,食不知味,不声不响地进餐,安静又老实。

      晚宴已经进行到一半。

      她才看清摆在她眼前的是一盘白玉水晶虾仁。

      虾仁洁白如玉,芽叶清嫩欲滴。

      顾妙瑛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夹了一块虾仁,才吃进嘴里,忽然又听谢昀冷冷道,

      “亲人团聚是好事,只是江陵山高路远,三嫂还是要仔细着些,莫要被人骗去了才是。”

      冷寒的眼神,越过大半个花厅,落在她的身上。

       骗?

      顾妙瑛浑身一抖,嗓子眼差点被那一粒虾仁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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