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首辅后我躺平了》墨多墨多

54、栖凤桥

　　冬至时节，朔风凛冽。
　　顾妙瑛早早来到了水门街。

　　栖凤桥就在眼前，朱栏彩阶，两岸皆石壁，雕镌海马飞鸟纹。

　　“妙妙，你我已经在此处等了一整日。”
　　谢灵韵低头咬了一颗糖葫芦，在桥面上烦躁地来回了一圈，“咱们到底在等谁啊？”

　　——等谁？
　　顾妙瑛揉了揉发酸的膝盖。

　　当然是等小说中的男主角。
　　四皇子李瑾。
　　流民之乱后，男女主于冬至这日，在栖凤桥头相遇。

　　顾妙瑛也很无奈。
　　这一整日等下来，别说是玉质金相的皇子，就连个锦衣华服的世家子都没有。

　　水门街来往的大都是农户商贩。

　　不会真的要等到谢氏一族家破人亡，才能让剧情接着往下走吧？

　　两人正说着话，德山远远从铺子里过来。

　　“掌柜，店铺所有的账目都盘点清楚，等您回去再过目。”
　　少年一袭月白素衣，眉眼清明，站在夕阳斜照的空旷桥面中央。
　　远观如水，近看若山。

　　他办事一向是妥帖的。

　　顾妙瑛点头，“你去隆瑞轩，定三桌上等的酒席。今日晚上宴请店里的伙计，大家热闹热闹。别忘了叫上田玉明。”

　　田玉明一向是最喜爱热闹的那个。
　　听说她将铺子盘下来，非得起哄要庆贺一下，顾妙瑛就欣然应下了。

　　“好。”德山将手中的一只錾花玉鱼纹手炉递给她，“冬至天气寒凉，您用个手炉暖和些。”

　　顾妙瑛抬起头。
　　正想嘱咐德山几句。
　　谢灵韵忽然笑嘻嘻道：“妙妙，你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俊俏的伙计？看起来对你忠心耿耿呢。”

　　谢灵韵的目光落在德山身上。

　　只见这少年郎生得面目英俊。
　　瞳仁漆黑，清冽如潭。
　　穿一身素色月白粗布长衫，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修竹，竟有几分清贵的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少女嗓音脆生生的，很是悦耳。

　　德山脚步迟疑了下，低头敛目，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将手炉递到顾妙瑛的手中。

　　“咦？怎么还不理我呢？”
　　谢灵韵顿时虎了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不大高兴。

　　顾妙瑛笑着道，“他叫德山，一向就不爱说话。”

　　“原来你叫德山啊”
　　谢灵韵觉得这人好玩，起身笑眯眯地看着他，“你长得可真好看。”

　　她性子直来直往惯了的。
　　德山却不自在，只稍微退了一步，“小姐过誉。”

　　德山朝顾妙瑛略微躬身，伸手去提了空茶壶，随即迈开长腿，转身就要往回走。

　　经过谢灵韵身边时，手腕却猝不及防被一只玉白的手牵住。

　　“德山。”谢灵韵弯了眉眼，“我在此处正无聊，想跟你交个朋友。”

　　谢灵韵性子热烈的像一团火。
　　欣赏就是欣赏，毫不避讳的表达。

　　少年敛目，淡声道，“我从不交朋友。”

　　德山出身双凤集劳工，虽然识得些字，做了账房先生，但在谢灵韵面前，身份算得上卑微。
　　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的话不卑不亢，有着超出年纪的沉稳。

　　“不交朋友？那你怎么对妙妙那样好？”
　　谢灵韵有些不高兴，“你愿意跟妙妙交朋友，却不跟我交朋友。”

　　“她是掌柜。”

　　“那我就是你掌柜的姐姐。”

　　“在下并不认识小姐。”

　　“现在不就认识了？”
　　谢灵韵从未见过这般老实又好看的少年，“你们掌柜都要叫我姐姐，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跟着叫姐姐？”

　　“ ......”德山抿着薄唇，玉白的面颊泛红，视线慢慢地转向顾妙瑛——

　　可以管管您家里的大小姐吗？
　　他的意思很明白，也很无奈。

　　“灵儿，你可别逗德山了。”
　　顾妙瑛看懂了他求助的眼神，解围道，“德山与你都不曾说过几句话，怎么能瞎叫你姐姐？快让他回去，店里还有事。”

　　“好吧……”谢灵韵不情不愿，却顺从地松开手。
　　她一向很听顾妙瑛的话。

　　德山手腕一松，顿时解脱了一般，立即转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往铺子里走去。

　　已经暮色四合，行人渐稀。

　　“我实在太无聊了。
　　谢灵韵苦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起身踱了一圈后，停下脚步，对着顾妙瑛眨了眨眼，“要不我去前面看看，给你去买个糖人？”

　　“不用了......”顾妙瑛预感不妙。

　　一句话还未说话，女主角撒腿就跑，分明就是朝着德山的方向去了。

　　“你等一下，我还有要事。”
　　顾妙瑛心急火燎地站了起来，脚下一滑，踩到石子，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体直直地就往河里栽去。

　　失重感瞬间袭来。

　　顾妙瑛头重脚轻，直直地往河里栽下去。
　　她双臂本能地划动，企图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可是手心里捞到的只有凉凉的空气。

　　太亏了！
　　赚来的万两白银还没来得及花！
　　最是濒临绝望的时候，腰后却忽然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温暖，而有力。

　　可怕的下坠感立即消失！

　　“别怕。”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漫不经心的腔调，带着一种独特的柔和，似戛玉敲冰，却莫名地令她心安。

　　顾妙瑛鼻尖闻到一股清冽动人的香味。
　　不像是谢昀身上那种极清淡的熏香，而是浓烈的木樨香味。

　　似曾相识。
　　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宿命感。

　　顾妙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男主角从天而降，翩若青燕。
　　伸手轻拦住她的腰，足尖从水面轻轻点过，轻松地带领她飞往彼岸，脚下漾开一圈淡淡的涟漪。

　　落地的瞬间。
　　顾妙瑛回头，撞入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泛着潋滟的水光，仿佛天生多情。

　　“妙妙，别来无恙。”
　　青年正冲着她笑，一袭华贵的暗纹红衣。
　　侧脸十分清俊。眉飞入鬓，白玉无瑕，指尖悠然地把玩的一串佛珠。

　　“陆风哥.....怎么是你？”
　　顾妙瑛愣着，心脏似乎停跳了一般。

　　怎么会是陆风？
　　她那么大一个男主角呢？

　　“你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想见到我。”
　　陆风松开她的后腰，斜倚在桥边的木棉树下。

　　他唇角笑意如沐春风，将佛珠转了转，“怎么，这段时间没来看你，难不成就把陆风哥忘了？”

　　“......并非如此，我只是奇怪，怎么会这么巧。”
　　顾妙瑛心不在焉，目光一遍遍在青年的脸上掠过。

　　从眼眸，眉骨，鼻梁，直至苍冷如玉的面颊。
　　她企图发现点什么端倪。
　　——李谨，陛下第四子。
　　天生的帝王之才，生性擅隐、雄才大略。初时隐忍，争夺权位却出人意料之外的雷厉风行，杀伐决断。

　　简单来说，就是表里不一的一个人。

　　顾妙瑛心中残留了那么一线希望，“陆风哥，你是不是还有其他身份瞒着我？你到底是谁？”

　　话音落地，陆风把玩佛珠的手指倏然绷紧，关节张满发白，犹如拉满的弓弦。

　　“......”
　　顾妙瑛心都提起来了。
　　有什么振聋发聩的声音呼之欲出。

　　她在青年那双幽沉的凤目中，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疑似错觉的狠辣阴鸷。

　　然而下一刻，青年却忽地一笑，长眸微眯，“我是你陆风哥啊，你从小就是认识的人，还能有什么其他身份？”

　　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顾妙瑛盯着他的眼睛，她企图抓住什么。

　　然而他的眸光已经恢复明亮柔和，那一瞬而过的阴狠，仿佛只是她在黑暗恐惧下的一丝幻觉。

　　她开始怀疑自己。

　　“小丫头，还摔得六亲不认了？”
　　青年笑着，张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十分坦然地与她对望，“那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你的陆风哥。”

　　他的身材高大颀长，刻意低头，才能看着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
　　顾妙瑛看了许久。

　　晚霞如彤，映照在他的侧脸上，面庞如玉，唇红齿白，整个人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像极了一抹华光千丈的美玉。

　　是她草木皆兵了吧。

　　太阳沉入了西边的天际，朔风起，高大的木棉树被摇得簌簌作响。

　　心里空落落的。
　　顾妙瑛站在桥下。
　　被寒风吹了好一会儿，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人叫陆风，根本不是她要找的小说男主角李谨。

　　“看傻了？”
　　陆风替她拢了拢披风，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暖的笑意，“下次记得小心些，今日恰好是我路过，不然落入河中谁来救你？”

　　谁来救她？
　　顾妙瑛回了神，想起那日想找陆风却没有他的任何讯息。

　　她想问问陆风在京中领的是何差事。
　　然而还未开口，街边忽然出现了一队锦衣卫，面容肃杀，刀刃雪亮，很快踏上石桥，与他们擦肩而过。

　　夜风拂过，寒意乍起。

　　顾妙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风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怀中，“别怕，他们只是在巡查流民之乱的祸首，与你无关。”

　　手腕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握在手心。
　　顾妙瑛感觉到他的手掌十分坚定有力。
　　他的掌心结满了厚厚的茧子，骨节粗大，在她的肌肤上有轻微的砂刺感。

　　“你很怕这些锦衣卫？”
　　陆风等那些卫士走远，一脸悠闲地倚在桥头，惟有余音尾处有些不稳。

　　“我倒不是怕他们。”
　　顾妙瑛收回手，寒声道，“他们作恶多端，在京中欺压百姓，名声坏极了，就是一群朝廷的走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掩饰不在的厌恶。

　　四周寒意渗人。
　　陆风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良久，才缓缓直起身子，唇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对了，陆风哥，”
　　顾妙瑛回了神，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才又想起自己刚才要问的话，“你在京城当的什么差事？”

　　“我上次想找你，却不知道你在哪。”
　　她眸子亮晶晶的，仿佛要一头扎入人的心里。

　　陆风却只是沉默，静静地立在寒风中，眼神避开了她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水面上。
　　“我在京畿五军营中任总兵一职。”
　　良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