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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 1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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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喜涌上头,卓文谨慎道:“你怎么来了?”
朝暮整理着被琉璃勒乱的衣衫,从袖下取出一张传音符,那意思就再明显不过。
在阁中拾到的,见了里面内容,当即用符咒之门传到岭城派附近,徘徊几日,终于才算是找到了辛琳说的被血符削弱打开的一点,没费多少力就将那口子拉大了些,刚好就是能进一个人。
卓文捡起地上的水壶,拿在手中,盯着他,似要讨要个说法:“怎么一见面就要对我动手动脚的。我还以为屋里进了贼人。”
朝暮道:“不捂你嘴,你会叫。”
也是这么回事,卓文胆子不小,可在某些时候没有任何准备被吓到,不免会大叫出声,就如刚才在窗边那样。
叫倒是没什么,就怕会将外面看守的人引进来。
卓文走回桌边,将手中的壶放好,屋中太热,若是不用灵力来降热散气,他倒还能忍受,可朝暮就不一定了。
平时最为宝贵的灵力,这时他倒是毫不吝啬,就为了朝暮能待着舒服点。
见人还在原地站着,卓文往他身上看去,这算起来还是他们自月前在茶楼一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在茶楼当时是闹得有些不太愉快,卓文单方面认为,谁让朝暮张口就来“恩情”。
“我有个问题挺想问的。”就这么站着,听卓文这话,朝暮面色一紧外面传的那些,想必卓文已然是有所耳闻了,至于想问的问题肯定也是和这个有关。
卓文很疑,立在桌子旁,就这么赤|裸裸看着他,终是问道:“你怎么这么能忍啊?”
朝暮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半天没说话。
卓文逼视他:“在海域时,你说有的心上人是谁?连着两世,你又为谁招过魂?”
朝暮连着在袖子底下的手都不经意有些发抖,刚想开口,卓文逼近他,不容置喙道:“不许说谎。”
朝暮艰难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他又能说什么,可卓文想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实话实说,别拿什么恩情来当说辞,也别说那些传言是开玩笑的话。”
朝暮这才是发现原来一句轻飘飘的话,他都说不出来,外面的传言多数都是陌彦放出去几经周折,短短时间就编出了不同的话本子来,辗转这么多册,里面假的不少,只有一句是真的不能再真。
见眼前人依旧是不发一语,卓文停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仿若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一定是能憋死。
“就这么难说出口?”卓文盯看着他的眼,目光灼灼,那些事他都八九不离十能猜出来,在凤凰山庄之时,陌彦说的那些,他只要多联想两世就都能得到自己要的答案,他道:“你要是不说,不如来听听我怎么说。”
朝暮避开他的眼,袖底下的手指早已不能克制的蜷缩在一处,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外面传的都是他喜欢卓文的话,还从未有传过卓文对他的心思,紧张不安全然占据心头,这一刻他是想认命,这样的话他本该在七年前就要说的,只是那时卓文刚好离开,待他去暄山时,鼓起的勇气也没能再说出口。
“卓文。”朝暮的声音很轻。
卓文应声呼吸一停,他太别扭,尽管叫了自己名字,却还是别扭半天没了后话。
卓文有耐心,他与朝暮说道:“一些话总是得要有人先说出口的,你要是不想说,不如就听我说。”
朝暮像是等着宣判的人,静静等着卓文来判决。
结果是什么,他心里早就一团乱,尽管知道这些早就应该要说清楚,可心里却是有说不尽的凉意。
蓦然朝暮睁大了眼,只因腰间环上了一双手。
“我喜欢你。”卓文感受到自己抱住的人身子一瞬变得极其僵硬,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很早以前就喜欢了,原本是怕你知道了会厌恶,一直没说。”他缓慢而又坚定,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期望朝暮能听清楚自己所说的。
朝暮体内的血都像是因卓文这突如其来的主动而变得热腾,身子微微颤了颤,最终还是反客为主将他环顾。
头顶上方轻轻落下声音:“不会厌恶。”
他们都是不敢主动去说,皆是怕万一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若是对自己没那个意思,生了厌恶之心,那又该怎么办?
直至卓文清楚了,看懂了,他是感谢陌彦与他说的那些话,一下将他点醒,这才能在见到人后一点也不想再憋着,只想让朝暮也知道。
从很久很久就喜欢了,情不自禁的主动靠近,都是情动的表现。
屋里炭火明明已经淡了下去,可卓文还是感觉有些热。
反应过来后,这下才是换作俩人一起有了少许的欣然自喜及那说开后的面红耳赤。
下一步又该是做什么?卓文茫然松开手,微微抬起了眼,正对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是该像寻常爱侣之间那般亲一下以表明自己心悦他的决心,还是更进一步?如若亲的话又该是亲何处?
……下颚?
……面庞?
……还是……那……
卓文盯住那似涂了层丹朱般红润的唇,竟是不自觉咽了咽那并不存在的口水。
静了半响,头顶上方那双目光紧紧盯着他,见人始终没回过神来。
朝暮问他:“在想什么?”
“嗯——”卓文危险眯了眯眸子,不给身前人反应的机会,一如七年前在凤凰山庄那时的做法别无二致,扬起手就直直扯住探住朝暮衣襟,俩人身长并不悬殊,单面去瞧,卓文算不得矮小,与眼前人相比,又是矮了一截。
随着手腕一发力,将人往下猝不及防带下几分,下一瞬朝暮整个人再度陷入了僵硬。
凑在眼睫处那近在咫尺的脸,唇齿相抵,没有一丝技巧,明明该是卓文主动,又因实在茫然无措而下意识闭上了眼。
“……你……”朝暮睁着眼,哽在喉间的话没有了后话,连着胡乱慌张也没有。
屋子中莫名使人发热,也不知是炭火气息没散尽,还是此刻燃起来的欲将人裹的层层叠叠。
好一席,卓文只觉得唇皮发麻,口舌中被一番滋味占据。
卓文一手绕过他后脖颈,自与自十指相握,前端生涩被这人带着往里|探|着,随后渐渐轻车熟路与之交缠。
勾着脖子亲|了好半天,直至血腥味蔓延唇边,卓文下意识“嘶”了声,竟是太过于激烈,那薄薄的唇色染上了一抹被磕破了皮的血沫。
明明是不可查的一声,朝暮却是松开了他。
支撑着身体的那股力道被撤,卓文往后扬了扬脑袋,眸中泛着雾气道:“你怎么有咬人的毛病。”
*
外面天变了,屋中二人对面而坐,完全是将先前那股子情|欲忍了下去,卓文一手轻轻摸着那破了皮的唇,面露难色。
“陌彦去了北域,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但他外面放了不少人,我举步维艰啊。”
现在朝暮来了很多事做起来也方便的多,没有陌彦在,想将这撬翻那也是再简单不过。
朝暮却不想那么做,现如今更有重要的事需要去调查,他道:“岭城派的弟子至今没有下落。”
卓文也能明白他心中所想,“诺大个门派,就算被陌彦将这地方占了,那也绝不可能会是门派中的弟子一个都下落不明。”
只能说是,很有可能这些弟子都被控制住了,或被关押在某个地方。
每个门派都有关押重罪之人之地,岭城派也不列外。
朝暮主动与他说起外面的事:“前日逖幽谷有位弟子离奇暴毙。”
卓文预感很强烈,陌彦让朝暮点头身份被曝,这时还偏生出了人命,而那离奇死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逖幽谷弟子。
卓文忐忑道:“是先前与霖银他们打起来的那人?”
见朝暮点头,卓文道:“有没有线索是怎么死的?”
如果死的是别人都还好说,偏偏死的这人月余前和无间阁中的弟子有过争斗,当时可是不少人都有见到。
这下就算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外面肯定是会拿这事来对无间阁施压。
朝暮道:“在他身上发现了符咒的残留。”
这就更是说不清楚,等阁中弟子知晓了这事想去查看尸身却早已被火化,根本无从查起。
卓文担忧道:“你这时候来这,且不是没人护住无间阁,到时出了事怎么办?”
朝暮道:“兴无师在,不会有事。”
卓文撑住头,忽而道:“兴无师?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他竟不知道。
朝暮道:“留给他魔域的一支魔君,如果拿着这都护不了,我想他也不会信誓旦旦来说要追随的话。”
卓文道:“一支魔君唉,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要不你也分一支给我?”
朝暮看他,道:“你拿来做什么?”
卓文往后扬了扬手,比划道:“多拉风不是,我在前面走着,后面一群护卫。你也知道,我现在太废了,一点也没当年的威风。”
朝暮静默半响,听到这些他并不觉得有多好笑,反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喉中滑动,他道:“不废。”
卓文微微笑着道:“嗯,要不是灵力撑不住会受阻,就外面的那些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这么一想来,我还是挺厉害的。”
朝暮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神色放缓,卓文换了个位置,又是觉得不够近,将凳子往前挪动着,近到双腿都已经与朝暮挨在了一处。
俩人都已互表明了心意,卓文也不怎么拘谨,反而比平时更加大胆了些,只是朝暮还没怎么适应,卓文的突然靠近让他愣了下。
卓文攀附上他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朝暮突然道:“你灵力受阻,会怨我么?”
“这不关你的事。”卓文觉得朝暮有些怪异,他灵力受阻明明是因为缺失了两魂,为什么朝暮表现出的却都是他的错一般?
屋子里炭火气息扑面而来,卓文抿了抿唇,刻意转移注意道:“暄山现在如何了?”
他被带入岭城,算着也有大半月,暄山那边是怎么个说法?
当日陌彦一致挑衅南柯梦,众目睽睽,不管大小仙门都皆是有目共染,暄山殿卓桑暄被魔尊带去了岭城,甚至临走前还真的算得上嚣张,压根没将谁放在眼里。
那晚梦里的神君所说的话萦绕耳边,他心中揣揣,越加混乱,他该恨谁?帝君没想过要杀他,可他却是反手将帝君拖进了地狱。
满身污泥,血渍,连着他的每一丝骨头,再也洗不干净。
若是那一日真的到来,他该怎么办?与那重返人间的邪灵骨同归于尽?
……以他现在的灵力来说,根本做不到。
“暄山没事。”外头那些人只在乎陌彦这位“魔尊”下一步是想屠了哪,亦或者身为他儿子的朝暮,下一步会不会投向暗处,与他亲爹同流合污。
这些种种都是不得而知,各大小仙门的人都是十分清楚,不可能会放下种族之间的仇怨,但又都说到底,这仇究竟是什么,没人能细说得出来。
谈及都是“魔族人修魔,本就有违天道,其内的每一位都是刀尖上嗜血的魔头,没有人性。”亦或者“魔生而就有罪,不需要细细道来。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哪怕就是他们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保不齐哪天会兽性大发,屠尽这人间。”
卓文簌簌垂下眼,苦笑道:“想起来还真是有些追悔莫及了。”
追悔前世那满手血腥的人。
暄山殿。
暄山帝君。
暄山众仙师。
暄山众师兄师弟。
生灵涂炭,无一幸免。
谁都可以是无辜的,唯独他不是。造成这一局面的究竟是谁,从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
“卓文。”朝暮垂在腿边的手微微颤栗,道:“不是你的错。”
闻言,卓文缓缓抬起眼,盯住眼前人,良久才道:“若是有一日,我重走了前世的路,成了灭世邪骨,你会杀了我么?”
他目光太过于烈,竟是连着呼吸声都清晰感受的到。朝暮眸子中闪着前所未有的情绪,……会么?
这并不难回答,他却始终迟迟不开口。
“从前我总是觉得这世间所有人都对不住我,所有人都想要我去死,误会积于心,长此已久,渐渐迷失,竟是忘了最初拜入暄山殿的那颗赤子之心。”
当听到“所有人都想要我去死”时,朝暮再也不能平静,想说:“不是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感受到握住的那只手正往回抽出,卓文却是死握着不放,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道:“现在发现原是我对不住这世间的人,哪怕到最后,我受到了这天罚,注定要死,那都是罪有应得。”
朝暮那双眼瞬间变得可怕,卓文尽可能想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轻松,故而微微笑道:“你不必那样看我,不管最后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亦或者最后我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不想要以后的我们会再生出悔意。”
卓文握住那冰冷的手,渐渐铺平,带着那双似是在颤抖,又似是在抗拒的灵魂,隔着衣料布子,触碰上自己心口,那颗滚热而跳动着的心,那仅存的半颗灵丹,一切都在无声说着:“穷途末路下,我的一切都会因你而再次有生机。”
朝暮声音嘶哑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更是在意的,九天的事,卓文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不然今日怎会平白无故说这些宛如生离死别之话。
卓文没回他这句话,转而道:“人间的这场邪灵骨纠缠,说到底不过是因执念而起。有人想趁着这乱世做一把枭雄,也有人想为心中无法了却的心愿养覆蚀邪骨,更是有人因自己的贪念,妄想拉这人间入地狱。”
那些事知不知道,都不再重要。他可以继续懊悔下去,也可以扬起手中剑将阴霾的人间划出条生路。
他想与那从地狱而来的邪灵骨一战,是生是死,他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