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逍遥图鉴》四时同闲

8、第8章

　　天气渐热，今日倒有些阴沉，江上风浪不小，也带来了阵阵清凉，扫了些闷热，虽说船大行稳，但也稍有些晃动。丫鬟小琪有些晕船，丹萍让她去隔壁房中休息。她在房中查看自己带来那些家当，除了金银细软，穿着衣物，最重的两个箱子，装的便是那些从陈府带出了的书画。其实这些东西未必值钱，甚至带在身边还有可能会暴露以往经历，但丹萍不舍丢弃，还是带在了身边。

　　如此这般，行船了又半月有余，终于到了蜀中地界。一行人在临江大镇上岸，李家在此处亦有商铺，铺中伙计早在十日前就得了书信，每日在码头等候，这日接了主人船家，一路在码头卸货上岸，一路陪主人到铺中接尘休息。

　　李慎之陪着沈丹萍到商铺后面宅院中入住，二人一路上平日隔周相望，颇有些相思之苦。如今到了岸上，虽还在父亲眼皮底下，不好太过出阁，但眉来眼去间，已有了六七份熟络。

　　李慎之道：“萍儿，咱们这边人好吃辛辣食物，我叫他们给你准备清单些，你好慢慢习惯。”

　　丹萍道：“多谢二公子体谅，我这一路向西边来，也吃这些当地饭菜有些日子了，少许辛辣，还是能吃的。”

　　李慎之笑道：“哎，你不知道他们可重口呢，若是不交代两句，照了往常做法，保你吃了要哭，哭着又吃。”

　　正在调笑，小厮来说大少爷来前边铺里了，慎之叫丹萍一会儿吃过午饭就宅内休息整顿，他自去前面店铺中。

　　原来早时日前铺中收到书信，说老爷不日将回来了，铺内掌柜也捎信给了城中的太太，太太白氏就命大少爷这几日去临江镇上等候他老爷。这大少爷李福儿早盼着能出门耍去，得了母命就讨了二百两银子，带着两个小厮，打马坐车来镇上。他六月十七日前到了镇上，刚到城门外边，还未入城就遇到个熟人汤来宝，是小时书塾同学的一个表亲，也是个无赖混的。那时天气炎热，三言两句的，那汤来宝就撺掇他去江边的大酒楼纳凉吃酒，两个就去了。到了那酒楼，李福儿要了间靠江的雅阁，一桌子的山珍海肴，南酒香茗，又点了两个唱的姑娘，和那酒友在此间逍遥起来。过了半日那小厮上来问话，才想起此行正经事儿，于是打发了一个小厮去他爹店铺里候着，有消息了再来禀他。

　　这日六月二十五，李四海到了，李福儿的小厮在店铺里听了消息，忙来寻他主子。那李福尔这两日在一家院中看上了一个叫王仙儿的粉头，正宿在她房中。那小厮来催了几遍，他才骂将起来，待梳洗穿衣，吃了早饭已是日上三竿，才骑上马儿来自家店铺中拜见老爹。

　　到店中的时候，李四海正在后堂内用饭，大儿子进来，跪地下磕了个头。见他昏昏脑脑的，似宿醉未醒，也不多说，命他一旁坐下。

　　李四海问：“你来几日了？”

　　李福儿道：“儿子六月二十一午后到的，约莫三四日。”

　　李四海道：“不见你在后面住，这几日都在哪里歇？”

　　李福儿道：“谁说我不在咱店里歇，我那铺盖被褥都在客房里安置着，白天也常在铺子里看着帮掌柜的照顾生意。只今个儿早上遇见个朋友，便找了个酒店喝了两钟，叙叙旧事。”一边又向旁边掌柜的递眼色。

　　掌柜忙插话道：“是了，老爷，大少爷在铺中待了好几日了，照看生意，清点货品，可是帮了不少忙。今日恰巧遇到个小朋友在店门前路过，就出去了会儿子……”

　　说这话时，李慎之刚从后面角门走来，上前见到李福儿坐着便作了个揖，他大哥也起身回礼。二人坐下，陪父亲一同用饭，席间又说了些家常。

　　待下了席，李四海去后边房里休息。只剩了兄弟两个，李福儿便挤眉弄眼问：“二弟，你这趟跟着爹爹可是没白辛苦啊。”

　　李慎之道：“哥哥什么意思？”

　　福儿道：“少装蒜，我可听说了，你给自己找了个江南绝色的美娇娘做小，现在藏哪儿了？快带我去见见弟妹。”

　　慎之笑道：“我当哥说的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有人来说媒，相看了尚且顺眼，就领回家来，做个端茶倒水的人罢了。哪里比得上哥哥在春香院里那位姑娘，才是风流人才，撩人心弦呢。”

　　福儿瞬间变了脸色，低声紧张道：“你哪儿听的，休要胡说！”

　　慎之道：“既没有的事，你紧张什么？”说着要回房去。

　　李福儿上前拉扯他：“你小子休走，话说清楚，什么春什么院？哪个与你说的？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慎之笑道：“哥哥你在此处广有朋友，小弟恰好在此也有几个朋友罢了。不过你放心，这是我兄弟间的秘密，只要哥哥你平日爱护怜惜愚弟我，父亲、母亲自然是不会轻易知道的。”说罢，拍拍福儿抓着他肩头的手，掰开了，翩然走上回廊，回后院去了。

　　见他一张俏脸乖滑嘲弄，气得李福儿只留在原地暗自咬牙。无奈只得回到房中干坐，又叫小厮取了酒来，喝了几杯，下了两步闲棋，困了便倒头去睡了。

　　直到天色昏暗，才睡醒过来，小厮来说，请他后堂用饭。收拾出了房门，走到堂上，见丫鬟陪着个年轻丽人坐在李慎之旁边，不觉看呆了。那美人儿向他福了福身，慎之道：“大哥，这位便是丹萍，她娘家姓沈。”

　　李福儿这才回神道：“好好，丹娘请坐。”

　　一家子坐了，仆人摆上酒菜来。

　　这李福儿心想：慎之这厮真个狡猾，平日不显山露水连个服侍丫鬟也没有，如今倒哄了老爹讨了这个美娇娘在房中，再看看自己房中虽已有四个丫鬟，但论姿色风度，显是云泥之别。再看李慎之与沈丹萍两个情意绵绵，心中不免酸劲儿大发。等他父亲吃毕离席，李福儿又用言语蔫酸，李慎之知其所想，叫丫鬟先送丹萍回房，又陪李福儿用茶。

　　慎之道：“哥哥向来在家中侍奉母亲，可是辛苦了。”

　　福儿道：“为人子女，在跟前尽孝是应当的。只是哥哥我不如你这般随意，想娶个如意的娘子，又无奈母亲挑剔。”

　　慎之道：“别个不知，兄弟我还不知道大哥你的难处吗。兄长是家中长子，婚娶之事父母自然重视，只是世上之事往往不能两全其美，如是爹娘中意的，大哥你又未必中意了。”

　　福儿道：“你说的是，上两月，娘亲与我相看了那刘家的女儿，等爹爹回府，正要跟他商量这事呢。”

　　慎之问：“哪个刘家？”

　　福儿道：“就府衙中那个刘判官家。”

　　慎之道：“好事啊，那要恭喜大哥了，这可是门贵亲！”

　　福儿道：“咳，好什么！论姿色也是平平，论家世，倒还是我家富裕些呢。”

　　慎之笑道：“兄长此言差矣，常言道：一权抵十富。咱们经商的能娶到官家娘子是何等的荣耀啊！往后家中大小事，都要依赖哥嫂了。”

　　福儿亦笑道：“这不消你说，我是嫡长子，家中大小事往后我自当应承。”

　　慎之道：“是了，兄弟我往后只帮大哥跑腿，看管些家事便是。”

　　福儿道：“我就对娘说，长子挑重担，哪有你小子这般逍遥自在。看你如今还未婚，就讨得那么个美貌女子，爹爹也不反对。如若换做是我，他且要跳起来打我哩。”

　　慎之道：“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我听说那春香院王仙儿年方十八，色艺双绝，如今才出来就遇上哥哥这等良人，如今大哥要是喜欢，何不届时也娶回家来，到时娇妻美妾，岂不羡煞旁人？”

　　福儿被他这一说，想起前日王仙儿娇艳颜色，温香软玉，不禁叹道：“她倒是尚何我意，只恐爹妈不允。”

　　慎之道：“此一时彼一时，只待你娶妻之后，再领她进门，料长辈并不会阻拦了。”

　　福儿道：“要娶个寻常人家女子做二房倒不难，无奈她是个院中人，倒不十分好办了。”

　　慎之道：“哥哥休要烦难，我来与你想个计策。”

　　福儿道：“你有甚好计策，说来听听。”

　　慎之靠近他贴耳道：“你与家里说，她是寻常人家孩子；一边私下教她赎身出院，养在媒人家里几日，改个名儿，认作个干女儿，待到你完婚之后，再娶了家来不就妥帖了么。”

　　福儿听后喜向两腮生，道：“就你小子头脑活络，我明儿跟她妈妈讲身价去。”又说：“不好，这几日孟浪了，我身边银子只怕不够了。”

　　慎之道：“大哥不要烦恼，此等小事，届时我来筹谋就是。”

　　喜得李福儿拍手称好，与他勾肩搭背，直呼他‘好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