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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两妇人听他说这话,惊得一时无声。

      瑞兴接着哭道:“我今天上街面,听人说有个大官儿在江里淹死了。我便问那什么官儿?那人说‘细的也不清楚,最近江上船祸好些,就有个当朝大员,好似工部的还是礼部的,在过了扬州地界不远,翻了船了,一家子都死绝了。’我待要再问,他说‘县衙那邸报上写的清楚,你打听去。’我心里直犯嘀咕,急赶到衙门,没个说辞又进不了,只找临近摆摊写字的书生打探。那老书生说确有此事,半月前十一月十五,礼部尚书陈敬廉一家所乘商船在江心翻船,船上除了几个船工被别的过往船只搭救,其余人口皆溺亡了。”

      徐嬷嬷“啊”的一声叫喊出来,吓得目瞪口呆,哭道:“恁大一艘船,几十口人……都死绝啦?!”

      瑞兴抹泪道:“那人还说,据那救下来的船工讲,若白天还好些,偏偏在后半夜遭了难,船客一家都熟睡着呢,加上天寒地冻的,江上黑漆漆一片,谁来搭救?就是不被淹死,也得给冻死了,哪里还有活口!连尸首也未曾寻得。人都说得恁样明明白白了,咱们老爷可是活不了了!”

      听他如此说了,徐嬷嬷瘫坐在地上,拍手直呼:“哎呦我的亲娘老子喂!”

      丹萍楞了半响,回过神来,翻身下床,也顾不得许多,打开包袱,取出钱包,吩咐瑞兴道:“你带些银两,想法子找上那衙门里的师爷,央他去抄份当日的邸报来。”

      瑞兴又匆匆去了,剩了女眷在旅店房中焦灼难安,那婆子更是午膳都顾不得备了,只是嚎丧,丹萍便恼了,骂道:“还未见分晓,一味哭个什么?引了旁人来询问,你当如何搪塞!”这才止了哭,两个在房中相顾无语。

      待到日头偏西,小厮回来了,也不声响,只怀里掏出那份邸报呈给他萍姨娘。丹萍摊开一看,‘礼部侍郎陈敬廉’几个字赫然醒目,再看那邸报上写的,与方才瑞兴所说并无二致,一时腿软跌坐在榻上。

      半响,丹萍对那二仆道:“咱们的身份万不可声张,对外少去攀谈,切记祸从口出。”二人皆答应了。当下简单置了顿饭食,后也无心旁的,都早早休息去了。

      次日,三人坐上马车,不往那繁华的南都去,反而调转车头去了那西边的汴林县去了。

      那汴林是南都往西边的一个富庶的地界,水陆、陆路皆通南都,往来客商频繁,百姓富庶可堪比州府。

      丹萍让瑞兴找了处临街的小院,租钱可贵些,但需要独门独户。楼上后院三四间厢房,前门临街有一扇门脸,往后可开门做些买卖。三人在保甲处报了户,说是北面逃难来的,路上死了父亲,如今只剩继母与两姐弟相依为命。

      不久与四邻熟了,街坊们都很是同情这一家子孤儿寡母,常关照一二。又过些时日,附近有户原本做香烛生意的说要举家迁去南都,丹萍得知后,使些银子便把这门生意转接了下来。

      如此这般,有了营生可以维持生计,三人心中都开始安逸起来,总不至坐吃山空。

      平日里,瑞兴主要照看铺面生意,徐嬷嬷料理些家务,丹萍就在内院做些绣品补贴家用,得闲就读书浇花。日子过得倒是闲散,一时间也不愿费神想那长久打算。

      转眼过了一年,小生意虽说不起眼,却颇有些积攒。到年底边一算账,只半年光景,得利四十两有余,除去一家吃穿用度,还盈余足三十两。可把这一家三口乐坏了,置办新冬衣、寝具、年货、酒食,喜气洋洋过了个年。岁末商户家歇业,丹萍也由得他两个喝酒摸牌,走邻窜户寻乐子去。她只围炉攻读吴子涯先生的新书《岐山英杰传》,乐得耳根子清净,无人打扰。只期望爆竹声中岁岁安,寒梅煮酒去新愁。

      且说那徐嬷嬷向来嘴上不停,耐不得寂寞。平日里嫌家中静如庵堂,一得空,便去邻家闲坐扯话。媳妇婆姨间嗑瓜子儿聊天,常常到各家要做饭时辰,才散去。

      那一日临近午时,徐嬷嬷仍在邻家与那家老妇人攀谈。末了,人家儿媳端上饭菜碗碟来摆桌,主人家客气要留她吃饭,她才擦擦手起身要走,道:“我哪儿有你老人家的福气,儿子媳妇孝顺,你老只伸手张口受用便是。”

      那家儿媳道:“你老人家儿子守店,女儿在家中,如今你到家还不是端起碗来吃的现成饭。”

      徐嬷嬷道:“我要有你说这般命好便好了!如今回家灶冷锅凉,等我去烧火做饭伺候他两个哩。”

      那儿媳笑道:“徐妈妈,这话我可不信,哪有女儿恁大了还叫娘服侍的。”

      徐嬷嬷道:“哎呦,一家不知一家事,我又不是他嫡亲的娘,哪个把我放眼里了。”说罢,又闲话两句,便回家去了。

      到了院中,丹萍在厅堂里拎着烧水的铜壶,正往茶壶里灌水。瞥见她进来,便说:“徐妈妈,水缸子里见底了,莫忘了打水。”

      那徐嬷嬷正有股子闲气,张口道:“都一样的人,有手脚的自不去提。”

      说得丹萍脸上一阵红,见她转身往灶房里去了,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当她闲得惯了,不知抽的什么风。

      瑞兴收着铺面,到厨房来端饭菜。见徐嬷嬷正冷着个脸在灶头烧火,那小厮一双笑眼瞧着她问:“妈妈,方才萍姐儿跟你说什么呢?”

      徐嬷嬷道:“这正经主子没了,便拿自个儿当起主子来了。主人家留下来的东西,只该她来处置?从早到晚使这个唤那个,自个成日倒在那榻上十指不沾阳春水,铺里今儿个明儿个收了几个铜钱倒盯得牢,转过头就收进她屋里去了,你我只由她耍得团团转!”

      瑞兴听了,只笑不接话。

      时间长了,二人愈发闲散起来。先是瑞兴拿了些柜上的钱去买酒食,见没被发觉,便胆大起来。只两个月,丹萍儿发觉生意差得厉害,一查看便知其中有蹊跷,盘问之下瑞兴便说有个牌友问他借钱,见他困难,忍不住他纠缠,便拿了铺上几两银子借他。

      丹萍听了半信半疑,虽恼火,但知家中贼处置不当反惹来祸端,也不便发作。只得压下火来,往后每日打样,便亲自盘点银钱货物。这一来,铺面账目倒不差了,丹萍以为事情就此揭过,且不知那二人早与她不是一条心,乌合之众又岂能在一起长久度日。

      这阵子天气暖得很,春风一吹,江南遍地新绿,让人暂时忘了北方还在战事的阴霾中,人们纷纷携家带口出门踏青。

      丹萍这家中近日来也尚算和气,徐嬷嬷虽然常常不着家,好在把那一日三餐都准备停当了。菜色也常备常新了,倒不是一碗咸肉两盘腌菜吃三日了。丹萍也做些家务,饶是闲着也无趣,想想拢共三口人,总喊人做事,人家心中不倦怠也是自然。

      只那瑞兴儿却像是厌了这铺里生意,好赖坐不住,街上几个少年喊他,他便放下铺子一同去顽耍,徐嬷嬷便只能骂不迭地来接管铺子……到底是年轻后生,惫懒亦是无可厚非。丹萍思量着过些天发月钱时,少不得要说他几句。

      这日晚间,徐嬷嬷说邻居刘嫂一家明日要郊外拜佛上香,便想着与他家一同去,还撺掇着丹萍一道去。丹萍本不想去,因她跟刘家亦不熟悉,二来也不喜与徐嬷嬷同去踏青,总觉得这不会是趟愉快的行程。徐嬷嬷见费了这许多口舌,说了那么些好处,这小娘子也不以为然,又道:“我说萍姐儿,你就算不为自个儿祈福,也看在那可怜的老爷夫人面上,为咱们主人家拜一拜菩萨,求一求真人。恁多口人死得这个惨相,连个后人都没留下,在地下也没人为他们烧香祝祷,化些纸钱元宝,这鬼魂也不安生呐!”说罢用袖口抹起眼泪来。

      丹萍且听她这回说得在理,却也无法推辞,只好说:“好吧,去便是了。”

      婆子这才转悲为喜,连声夸萍姐儿仁义守礼。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街口便雇了辆马车,只留瑞兴儿在家守铺子,两家妇女一路谈笑着出了城。

      马车在城外朝西边走了二三十里地,一路上行人车马倒不少,山间翠绿,溪水潺潺,丹萍自打在此地落脚却不曾出过远门,今天难得一行,心里确实敞亮许多。是该出来走动走动,常常闷在在小院里,处得人心都憋屈了。

      到了庙里焚香祝祷自不必多说,事毕后,众人在庙前殿后游览了一番,便在那僧人的食堂用了顿斋饭。直到午后都有些倦了,才坐了马车打道回府。

      到家门口,发现铺面关着,徐嬷嬷便骂道:“这小贼一准是又与那几个胡混去了!”

      于是二人只好绕到后面取钥匙开那小门。进了门,发现屋内被翻得乱糟糟的,像是遭了贼一般。二人皆大惊失色,去各屋查看,果然值些钱的事物,不限金银细软,就连铺里的一批香烛都被扫了个干净。

      丹萍上楼去自己房中一看,果然也是一片狼藉,箱笼柜门都开着,衣裳、被褥、字画、书籍铺了一地。那存银钱的、放首饰的匣子不见踪影,原在陈府中带出来的几套好料子的衣裳也拿走了,就连那两口装字画的乌檀木箱子都没了,里面的字画倒是没被相中,被倒了出来,堆了两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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