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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调查(下) ...

  •   彭琅显然听不懂俞今的话,只是傻傻地等她解答。佳人已逝,讨论她的心意也只是徒增悲伤,俞今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把彭琅的手机交还给他,留下了广笙的手机。
      她现下已经对彭琅打消了50%的怀疑,这个男人实在太袒露,喜怒哀乐所有表情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实在没什么玩PUA或是诱导妻子自杀的智商,只要再确认一下广笙的手机没有被删除过数据,以及另一部手机的下落就能行。
      她言简意赅地发问:“另一部手机在哪里?”
      彭琅显然一头雾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俞今有些不信,继续追问:“现在你给我的这部是Iphone 12,之前广笙应该还有一部XS,在哪里?”
      彭琅依旧听不懂她的意思,但也老实地回答:“XS是她之前的旧手机,因为电池不行了我去年年初送了她12,后来没见她再用过XS,我以为她已经二手回收处理掉了。”
      俞今盯着他的眼睛审视了一番,觉得他不像在说谎,便移开视线思考了起来,彭琅见她沉默,又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广笙有一部XS?”
      她并不想回答那么多,继续自顾自地说:“我会查清楚,广笙的电脑和她的遗书,你都要交给我。”
      彭琅被她的语气弄得有些不愉快,但也没什么辙,一方面是他本人难以直面广笙的遗物,根本没办法开展什么调查,每每看到广笙曾经的照片都觉得胸口钝痛不已,自她去世以后,他觉得自己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连正常生活都困难,更别提去开展什么调查了。
      另一方面是他知道广笙信任俞今,那么他也信任。虽然这个女人刚刚还试图勒死他,但现下他用手摸了摸脖子,不适感已经消退了,只剩一些轻微的红痕,他知道俞今并没有下死手,只是为了吓唬他,他能理解她的怀疑,连警方当时都对他盘问了很久,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第一反应。
      于是他点头应了好,俞今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抱着遗物离开了彭琅的车。
      ……
      「王子与野兽之间不画等号
      他的罪恶无法原谅
      猎人只是持枪的捕食者
      夜莺坐在枪口前方
      可王子、野兽、猎人有时是同一个人
      他们同为男人
      但我又算什么公主
      崎岖的爱意让人留恋,谎言连着谎言
      我毫无意义地惩罚你
      眼泪装进瓶子淬炼成毒药
      竟然放任无辜的花被碾碎
      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原谅你的迟钝与愤怒
      因为我知晓你善良
      我不原谅我的犹豫和恐惧
      太晚了。」
      ……
      寓意不明的文字带有诡异的美感,俞今坐在桌前盯着手中的遗书,她实在是看不懂野兽、猎人、王子到底指代的都是谁,但确实如吴长峰所说,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男人的厌恶和愤怒。
      宿管阿姨所提及的流言让人不得不在意,男老师和女学生的桃色传闻在校园内必定有大量的受众群体,连宿管阿姨都有所耳闻,想必其他学生和老师也已经口口相传过一轮了,这会是广笙选择自杀的理由吗?
      可俞今不觉得广笙会被这种流言蜚语打倒。她在高中的时候就能以自己为话题中心布局,将贞洁名誉视为逃脱的筹码,是个聪明又坚韧的女生,到了大学应该不会轻易被这种没头没脑的恶意传言中伤。不过俞今并不清楚这个流言的杀伤力到底如何,如果它一传十十传百的话,必然会对广笙的生活造成莫大的困扰,好不容易脱离高中的噩梦,又一脚踏入新的漩涡,要想知道具体严重程度到底如何还是得从广笙的室友问起。
      广笙的手机已经交给林睦检查过了,确实没有删除什么重要数据,警方也调查过一轮,她对彭琅彻底打消了防备。
      至于广笙的另一部手机,或许真的如彭琅所说已经做了二手处理,从微博后缀来看交替使用手机的频率并不高,换手机后基本上都在连续使用Iphone12,XS出现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出来,若不是俞今细心,这种小细节根本发现不了。结合任蓓拉说彭琅一开始并未与父亲缓和关系,又要付学费又要生活,两人经济状况应该比较拮据,像广笙这么体贴的女生,如果彭琅送了她新手机,她也肯定会想办法减轻他的负担。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冥冥之中有种直觉,说不上来。
      ……
      书房内,文昔与单中遥坐在桌子的一侧,单与文坐在另一侧,气氛有些凝重,单中遥已知晓了来龙去脉,想开口缓和一下却被文昔一眼瞪了回去,他看得出文昔是真的生气,不敢再试探她,只得老老实实坐在一旁。
      单与文的视线越过父母注视着墙上挂着的画,白底黑墨的兰花看似随性实则处处透着笔力,虽然是副雅作但仍旧比不上俞今奶奶的作品。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俞今在草坪上提着裙子蹦跳向前的背影,远得好像就快消失在天边,雀跃的裙摆藏着无法磨灭的悲伤,连带着让俞今的美都哀戚了几分。他不知道这份悲伤中有多少是来自俞今的奶奶,又有多少是来自她的父母,他对打探别人家庭的丑闻没有兴趣,也并不在乎这些,他看见的是俞今这个人,爱的也是她这个人,家庭是好是坏又与他何干。
      他不愿做什么怒发冲冠为红颜又顶撞父母的男人,这种刺痛彼此的无效交流只能显示男人的无能,同样也会让俞今难做,他开口向父母一字一句地解释了起来:“俞今的父亲不是精神分裂,是躁郁症,俞今说他的父亲是因为艺术天分超越不了他母亲才得了病,是后天发生的。而且据我们所知家族里只有他父亲一人得了躁郁症,其他人都没有病发迹象,可见不是遗传性的。”
      文昔听完之后脸色缓和了几分,但并未完全放心,继续发问:“那俞今呢?她为什么去看心理医生?”
      单与文不想和父母聊太多俞今过去的感情生活,挑拣着事实回答:“工作太累了,她最近的案子比较棘手,我发现她有些焦虑,就推荐她去我同学那里诊疗了,我同学诊断下来也确实只是轻微焦虑,连用药的程度都没到,只需要注意作息保持心情愉快就好了。”
      随后他也主动向母亲道了歉:“妈,今天我对你说的那些关于姐姐的话,不是完全真心的。我承认小的时候确实怪过你们,觉得你们只顾工作却顾不上姐姐,但我现在也是个医生,已经能理解你们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伤你的心。”
      文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就于心有愧,并没有责怪他。今天坐下谈话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一眨眼已经从小男孩变成男人了,心里有些感慨。
      她对俞今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见,艺术世家出生的千金,若非家中途生变故,必定要被父母众星捧月着长大。家庭的不幸怎么能怪罪于她,父母缺位已经是一场悲剧,要是还因为这些对她指指点点,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对着这么一个亭亭玉立又乖巧的孩子实在做不出来,疼惜她都还来不及。
      文昔看着儿子宽阔的身姿,还是决定将那些过往娓娓道来:“你的小姨,我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单与文被这突然转向的话题搞得头晕,疑惑地点了点头。
      文昔继续说道:“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你小的时候问过我,为什么小姨总是那么开心,你也想像她一样。”
      单与文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童年,但记忆已经太模糊了,于是他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到小姨了?”
      文昔露出苦笑,语气之间满是苍白的无力:“她不是总是开心,而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你的小姨,就是精神分裂患者。”
      单与文瞪大了双眼,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事,只记得小姨后来因病去世了,因为他年纪尚小就没去参加葬礼,现在想来或许并非是因病去世。文昔的脸色淡淡,悲伤藏不住,单与文把桌上的水往前推了推,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慰。
      文昔对儿子的体贴很是欣慰,将已过去多年的往事继续说了下去:“你的小姨是自杀身亡的,精神分裂的治疗效果有限,她在清醒与疯癫之中挣扎,后来为了不拖累家里人,在家上吊自杀了。”
      “所以我知道和精神分裂患者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这也是我选择当精神科医师的原因,我心中带着执念,太沉浸于工作,却因此没能及时发现你姐姐的病情,还让你直面了姐姐的遗书,我是个不够称职的母亲,我对不起你们。”
      文昔泪如雨下,单中遥见不得她的眼泪,温柔地替她拭去了,把她拥入怀中以平复她的悲伤。
      单与文并不知其中原委,这么多年来对父母确实有埋怨,他们工作都很忙,单与文和单艾昔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来回蹭饭,他与姐姐从小感情就好,作为第一个发现遗书的人,他时至今日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巨大的恐慌充斥了他的心,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单艾昔面前的。单艾昔见弟弟发现了遗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般。单与文撩起她的袖管,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用刀割伤的疤痕,触目惊心。他无言以对,只是紧紧地抱着姐姐,两人哭作一团。
      随后他就冲去学校把那个无视霸凌的老师揍了一顿,他向来是人缘好脾气好成绩好的三好学生,突如其来的暴戾让老师们措手不及,他的攻击没有章法,只是纯粹的愤怒,实际上也没什么准劲,一会儿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开了。那老师知道单与文家境尚可,又心虚自己的所作所为,便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嚷嚷着要报警,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起初那老师还嘴硬要报警,叫来了单与文的父母要个说法,他站在办公室内只觉得讽刺,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冷笑着说出了那老师收受家长贿赂的丑事。他刻意没提姐姐,怕招来流言蜚语惹她伤心,最终在父母不解的目光下就打人一事向老师道了歉还作了赔偿,回家后才和父母全盘托出。
      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恨学校的老师,他不明白老师怎么能够做到明知学生被欺负、被针对却无所作为。这样的人却还冠冕堂皇地教导学生做人的道理,天大的讽刺。
      他也对父母感到失望,特别是他的母亲,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优秀的精神科专家都不能发现自己女儿的病情。若不是他想借用姐姐的计算器而发现了遗书,那下一次,单艾昔手上的伤口是不是就会深到无法挽回?
      可是当时没有人给他答案,母亲脸上悲伤的神色让他无处发问,愤怒和恐惧从此萦绕在他的心头,化为了过分的细致,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强迫症。他平时时刻注意姐姐的心情起伏,工作的时候又时刻关注病人的体征,他感到疲惫却无法停止,好像背负了什么使命一般,若能多救一个人,他就会感到好受一点,他也搞不清想救的到底是伤痕累累的姐姐,还是年少时愤怒又惶恐的自己。
      他现在终于得到了答案,却觉得索然无味。他早就不再是个孩子,却被父母当成孩子瞒着秘密,他多年的不解在此刻显得格外不懂事,有点荒唐。
      他很想问母亲为什么不能早点解释,也很想问母亲有没有发现过他的焦虑,但看着她的泪眼和眼角皱纹,心中充满了不忍和内疚,一如当年一样,他无处发问。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俞今,想到她脸上带血却眼神坚毅,想到她裙摆累赘却出拳果断,他突然明白了,俞今一直是个比自己坚韧又豁达的人。
      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俞今,他想念她身上带着雨水味的玫瑰香气,想念她柔软如猫毛般的长发,想念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静与悲悯。
      他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母亲拉住了手臂,伤口被牵拉而疼痛不已,却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几分。
      文昔的眼角虽然还是有哭过的痕迹,但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叮嘱地说道:“俞今是个好姑娘,你如果真的爱她,你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而且不可以就此退缩,我们家不可以出现对待爱情懦弱又没担当的人,你能做到吗?”
      听到这话,单与文心中的憋闷少了几分,父母不是完人,但他们的善良正直从未变过,他笑得轻松,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此生非她不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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