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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我为明月醉几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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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间,中秋节降临了。
早在八月初,就已经是满城的兔子嫦娥灯笼,六角花灯;卖酒的酒肆门庭若市,菱角香芋纷纷上市,各色水果琳琅满目,街上人来人往,红男绿女,给陈凤启素心这几个无法和家人团聚的人也带来点点在人间过节的热闹温馨。
中秋那天,天气非常好,可以想见今晚的明月一定分外圆。
闲来无事,他们便清晨出发,城北买老鸭嫩鸡,城西沽美酒,城东拎回一大篓鱼虾蟹,再去城南搬一筐瓜果蔬菜,嘻嘻哈哈地逛了半天,身后的仆人赶着驴车,车上装得满满的全是东西。
回到他们在湖边的院子,他们三个卷起袖子,挽起袍子裙子,把厨房闹了个底儿朝天!
素心为了宰老鸭,在仆妇红姨的指点下,左手抓住老鸭的双翅,然后把鸭脖子也卡住,先把鸭脖子的毛拔掉一点,右手再拿刀,割向老鸭的咽喉。
满屋子的人都在瞪着这个毛手毛脚的人看。
素心咬着下唇,哆嗦着用刀在老鸭的脖子上比划了半天,愣是割不下去,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她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汗,手里的老鸭子奋力挣扎,她手一松,鸭子“呱呱”叫着扑到地上,慌忙逃命……
素心气急败坏,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提着裙子,在院子里把那可怜的老鸭追得满地跑,上窜下跳。
陈凤启笑到脸都黄了,上前拦住她,强忍笑意,说:“好了,好了,别激动,当心又把腰给闪了,让红姨帮你吧!”
素心挥舞着菜刀,气呼呼地说:“那不行,说好了我亲手做的,你帮我把鸭子逮住就行了!”
凤启拿下她手里的菜刀,笑道:“等你宰好鸭子,天都黑了,我们还吃不吃团圆饭了?”
红姨也笑着说:“是啊,小姐,这老鸭要炖两个时辰的!让红姨来吧!”
素心瞄瞄玉楼,说:“玉楼,这算不算数呢?”
玉楼扇动着长长的眼睫毛,滑头地笑道:“哈哈,这个……主人说算就算,玉楼没意见。”
素心把目光投向凤启,凤启郑重点头,曰:“算!怎么不算?老鸭煲随时吃得到,这余女侠的刀法,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今天大家总算有幸见识了!太划算啦。”
素心狠狠踩他一脚,奸笑:“嘿嘿,你不是说要‘亲手’炒虾仁么?还不去?”
凤启夸张地“雪雪”呼痛,把菜刀交给红姨,高呼着要报仇,追着素心要踩回一脚……
闹出不少笑话后,他们三个总算每人做了一道菜;加上佣人仆妇做的,满满摆了两桌酒菜,他们三个一桌,摆在凉亭里;其他仆人一桌,摆在院子里。
大家尽情尽兴,喝酒猜拳,唱曲说笑话……
秋风送来阵阵荷花清香,和院子响起的笑声混合在一起,让欢乐洋溢在湖边的这个角落。
饭后,玉楼嚷嚷着太饱了,提议出去散步看花灯。
于是他们几个便轻松地出门逛街去了。
中秋之夜的余杭郡,很多平民吃过团圆饭后都出来逛街,有钱人家喜欢荡舟湖上,吃月饼,听小曲儿,欣赏三潭映月的人间美景。
这三个人,因近年来的际遇不佳,已经很多年没有心思过中秋节了。今天,如此良辰如此夜,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所有心事,边走边看。
玉楼一路走来,笑容满面,巴眨着睫毛长长的眼睛东瞄西看,勾引得不少小姑娘纷纷回头看他。
素心出门前,固执地换回男装,说呆会儿走累了,一起去酒馆泡方便。她穿着墨绿色的窄袖长袍,正儿八经地束起头发,踱着方步走在大街上,左顾右盼,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
她身边的陈凤启虽是目不斜视,依然习惯性地板着脸,仍有很多路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街头巷尾,都有民间艺人趁热闹摆摊:表演杂耍的,猴戏的,卖武的,说唱的……
他们三个,看一会儿心口碎大石,听了几首逗笑俚曲,慢慢随着人流,走到一个小摊挡前。
那是一个木偶戏的小舞台。
两个艺人站在白布帘后,只露出脑袋和双手,每人操纵着手里的三根木棍,这三根木棍就可令一个木偶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灵活自如,生动趣致,加上优美的配乐,艺人们半说半唱的词曲,赋予了这两个二尺高的木偶无限的生命力,在小舞台上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素心留心看了一阵,原来唱的又是那曲《垓下歌》,还是那个十面埋伏的故事。
虞姬挥舞着水袖,身段柔软,把那千古绝唱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是,气氛中的凄美缠绵和绝望,与周围的欢声笑语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玉楼在嘀咕:“咦,这木偶和我见过的……好像有点不同。”
素心的眼皮跳了跳: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偶!这种通过三根木棍就可操纵的木偶,是江都特有的!
她悄悄退后,没入人群。
月上中天时分,他们三个好不容易雇了条小舟,把他们送到孤山岛。
那个水环山,山抱水的湖中岛,在溶溶的月色中,更加美丽得如梦似幻,他们流连忘返,只想月亮永远不要落下,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来……
玉楼拎着酒坛子,趴在大石头上晒月光,嘴里哼哼着动听的旋律,稍微沙哑在夜空中魅惑地回荡。这个少年,自有他的扣人心弦之处。
素心醉了,她不理会凤启的冷眉白眼,执意去买了几坛酒,带到这岛上来。说明了,凤启武功好,就只可喝一点点,因为他要负起保护她和玉楼的责任:她和玉楼今晚决定尽情一醉!
面对着皓月当空,波光粼粼的水面,素心坐在大石上,一口接一口地喝……渐渐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眼前的天地失去平衡地左右摇晃。她觉得开心极了,仔细去体会这奇妙的感觉:一颗心会变得很大很大,大到可以装下整个世界;一个人会变得很小很小,小到渺如草籽;原来做人就那么简单,三餐一宿,别的都可有可无……
她笑着问凤启:“凤启,你说,我们这一辈子,可不可以,分开一节节地来过?”
陈凤启不明所以,反问:“什么一节一节?”
她比划着说:“比如,一年是一节,或者,一种心情是一节……反正,我只想抽一节出来过,别的都不要了……”
“可以啊,只要你愿意。”他肯定地回答。
她哈哈笑道:“只要我愿意!哈哈!我当然愿意!我过几天就……学你,改名换姓……我不要,做我了,你以后不要,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叫我,我也不应你!”。
凤启顺着她说:“好,好,我去帮你……你想叫什么名字?”
她透过睫毛看着银白色的圆月,想了很久,喃喃道:“我满脑子里都是,这大月亮,除了它,再也没有其他了……明月,就叫明月吧!”
他“嗯”了一下,秋风吹来,她拉过他的手,把酒坛子放在他手上,笑嘻嘻地说:“凤启,你用这,大力砸在我的,头上!……以后,我们就扯平了!”
他把酒坛子放在地上,冷冷道:“素心,你醉了!”
素心大力拍他的肩膀:“错了!我,不是素心!你认错人了……呃,你不肯砸,拿回来,我自己砸。”
凤启握住她冰凉的手,说:“不让你喝酒,你非要喝。回去又要病了。”
她打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脸埋进去,低声说:“我……讨厌这个叫素心的女人,你帮我,把她赶走啊?”
凤启感到手心被打湿,低声问:“素心,很好啊,她哪里惹你生气了?”
她摇头:“我要,只过这一节……没有过去,也不要以后的日子……嗬嗬,不能,留她在这里……她在一天,我就不能做,明月,就不能伴……清风……”
他的心跳得飞快,忙说:“你叫什么名字,不重要。我只要,你记得我的名字,与我相伴!。”
素心用力往上拉扯自己的头发,企图把什么拔~出~来,闭着眼睛,大声说:“不,我不要……见到月亮!以后都不要,再见到月亮!我不要,做明月……我,不配,嗯……不配。”
“你不做,我做!”玉楼忽然冒出来,坐到凤启旁边,把脑袋搁在他肩上,舒服地蹭来蹭去。
素心颓然松手,摇晃着头,迷糊苦笑:“嗯,不行了……”说着,慢慢往下滑,趴在凤启的膝上,过了一阵,肩膀轻轻起伏,似乎睡着了。
玉楼靠在凤启身上,找到个合适的位置,再喝了几口,不久也乖乖地睡了,手里的酒坛子滚下大石, “噗”地落在草丛中。
凤启无奈地做着这两个人的床和枕头,又担心他们受风寒,等他们歇了一会儿,忍不住去摇晃他们,想把他们叫醒回家。结果两人“嗯嗯”着,换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