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魂》寒光逸

89、藏娇阁

　　玉楼在后面紧紧跟着，分辨说：“说了，赎身纸也给她看了，她说，在这里很好，不想走！”
　　素心听得也觉奇怪：凤启不是为了她才苦熬了这些日子的么？怎么，事情好不容易摆平了，她倒不要走了！

　　凤启冷冷“哼”了哼，再不说话，带着素心和玉楼径直来到一座很大的独立院落前。
　　这院落依山而起，青灰色的墙头有绿瓦封顶，婉蜒起伏，墙里头可见绿树成荫，这么早就隐隐传出阵阵悠扬的乐声。大门很气派，要上十多级石阶才能来到门槛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有块横匾，上书斗大的几个字：藏娇阁。

　　门前有两个身壮力健的仆妇在弯腰洒扫。凤启端出架子，拿出自单无病身上取来的金牌，低低和其中一个仆妇说了句话，两个仆妇忙点头哈腰，打开沉重的大门，延他们进去。

　　好一座堪称江南庭院典范的院落！亭台楼阁，水榭曲廊，树影森森随风婆娑起舞，各色鲜花开得绚丽夺目。时时可见有不同年龄少女的身影穿梭其间，乐韵飘飘，暗香浮动，不似在人间。

　　在丫鬟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间很大的豪华练舞房里，正好看到这么一幕：

　　一位彩裙飘飘的女子，身材曼妙迷人，举止大方袅娜。她正在教导十多位女孩如何风姿翩翩地走路，如何凝眸浅笑，嘴角该上翘到几分，目光里怎样含情脉脉……她说了段很经典的话，让素心久久无法忘记，她说：“做女人，就是要‘目中无人’，对了，这就是：哪怕你面对着你最讨厌痛恨的人，心里也要把他当成……你最喜欢的人。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在向着你最喜欢的人笑，说话，凝望。只有做到这点，你才是一个最有吸引力的女人！”

　　一个眉目俊秀的公子在一旁说：“这叫做：眼中无他，心中有他。前面那个他，是你讨厌的，后面那个他，是你所喜欢的……姑娘们，都听懂了么？”。这个公子衣着考究，说话间的腔调给人很阴柔的感觉，不过，身上自有一种让人很想亲近的气质。然后，是在场的所有女孩，逐一在大地毯上走上段路，停下来，对着那公子笑一笑。他认为过关的，就可以去休息；不行的，继续练。

　　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女孩，个个都是青春妙龄，百里挑一的靓丽。当她们对着那公子含情一笑时，满室生春，连素心都大叹赏心悦目。

　　轮到敏华了，就是那夜跳白蝶舞的那个女孩。她一踏出队列，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象牙色的丝裙穿在她身上贴烫无比，既显得她玲珑有致，也突出着她的纯洁无瑕。脖子上戴着串珍珠项链，发出淡淡的光晕；她好看的五官依稀有陈凤启的影子，凤启是冷傲的寒冰，她则属于清澈的泉水。

　　敏华如弱柳扶风，在众目睽睽下走了一段路，来到那公子跟前，用她那双雾朦朦的眼睛看了看他，并没有任何表情，可你偏偏觉得春暖花开，冰消雪溶。

　　那公子很有风度地抚掌称赞，褐色的眸子盛满了激赏，挥手让她去歇息一阵。
　　带陈凤启他们来的丫鬟忙上前，告诉敏华：主人派人来，要见你。

　　敏华抬眼见是凤启他们，眼里闪过丝异样的光，缓缓走近。
　　凤启低声道：“跟我走。”
　　敏华平静地说：“他没告诉你吗？我不走。”她说话时，谁也不看，目光落在窗外的某处。
　　凤启压抑着怒火，道：“这可不由得你，你必须跟我走！”

　　这时，几个管事妇人簇拥着三个衣着华贵的男人进来，这几个男人不晓得什么来头，派头大得很。姑娘们见到他们，如同彩蝶绕花，熟络得很地围着他们，莺声呖呖，眼波荡漾……
　　这三个男人和那位公子厮见了一番，便很潇洒地和大家说说笑笑。那些女孩为他们的一个注视而兴奋，一句话语而笑逐颜开。争先恐后在他们面前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博取他们的欢心。
　　她们毕竟年纪尚小，不太懂风情，没有那些成熟女子的魅惑，但是少女毫无遮掩的情绪，那种使出浑身解数的努力，也很能令男人陶醉其中。

　　素心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奇：她不知道，也不记得了，女人，原来是要这样来取悦男人，和在同类中突出自己的……
　　敏华的话隐约传来：“我在这里，过得比以前还好，为何要跟着你？”
　　“你是陈国的公主！绝不能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凤启气道。
　　“噢，你大概忘了……陈国已经覆灭了。你早已不是启王，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了。”
　　“你！”
　　“跟着你走，也就顶多找个人嫁了，闭着眼，把一辈子胡混过去……我留在这里，有的是机会！”敏华的声音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有着和她的年龄不相符的世故和……和冷血。
　　凤启急得要发作，压低声音，压低火气说：“你明知我为了你的清白……”
　　“那是你多此一举，没人要你来。”她冷静地回道。

　　再不走，恐怕大家都不用走了。素心当机立断上前，示意凤启把那张契约拿出来，在敏华眼皮下扬了扬，神秘地说：“敏华公主，你的哥哥，今时不同往日了！单庄主把江南的身家都给了我们！我们一块儿去到江南，保管你过得比从前更加富贵，随心所欲！”

　　敏华伸出纤纤玉指，拿过纸张细心看清楚了，抬眼道：“这上头写的是姐姐你的姓氏名字？”她把纸张递还给凤启，盯着他说：“那……和你我有何干系？”
　　凤启张嘴要说话，素心忙截住他说：“公主，我人头担保，等接受了所有的家当，马上分一半到你名下！我笨人一个，公主能帮着打理统管，实在太好了。”她把纸张自凤启那里抽回来，塞到敏华手里，说：“这你先拿着，我们这就走。”

　　敏华目光如飞鸿过江，掠过素心的脸，仔细把契约收进袖子里，仰起纯真的脸，深深吸口气，说：“好吧，我去和赵夫人道个别。”
　　凤启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素心，陪同敏华去和那个教导她们的赵夫人，说明敏华的情况，赵夫人让他们去“藏娇阁”的总管事那里办清手续，才能走人。

　　经过重重关卡，总算顺利离开了单家庄园。他们买了辆马车，匆匆直奔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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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繁华的江都城里。杨广和萧妃盛情款待前来拜访他们的兄长萧琮。萧琮曾经是南梁国的国君，现下和陈叔宝等一样，在长安被供养着，享尽人间富贵清福。一连几天，杨广夫妇陪同萧琮城里城外周围逛。

　　在城内郊外，萧琮看到很多民夫在清理河道，运石载泥，忙碌地来往着。相询之下，杨广告诉他，龙舟水后，是台风暴雨频繁的季节，必须做好疏通洪水的准备。趁农闲征用民夫，既为他们提供了额外的收入，也达到了防洪的目的。

　　深挖河道，扩张支流，不但能泄洪，保护农田和城里居民；雨季过后，还能为水路运输增加便利。江都一带市面的繁荣，就是建立在货物商旅流通顺畅的基础上。

　　萧妃告诉她的兄长，因为府衙的宣传动员得当有力，故此民夫们大多数都是自愿为家园出力，每日劳作，只求官家提供三餐饱饭，和微薄的补贴。直接为政府节约了很大笔的开支。

　　杨广致力水陆两路的交通发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江都变成江东江北范围内，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从而取替一江之隔建康的经济地位。

　　他们还去到城外的驻军营地里，恰逢军中的士兵在操练，萧琮除了亲眼目睹军纪严明，衣甲光鲜的铁军，还看到了别开生面的军乐队表演。

　　巨大的校场上，正方形的士兵列队在后，旌旗迎风招展，刀锋长矛凛然成行。随着一阵高昂激扬的奏乐声，一位身穿银色盔甲的小将首先出现，他骑着一匹毛色纯净的高头白马，带领着四马成列，一共五列二十匹骏马的骑兵，二十一匹马踏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校场中央。

　　那五列马，第一列全是白色；第二列为灰白花斑；第三列为美丽的枣红色；第四列是棕色；第五列则为纯净的黑色。每一匹都配以镗亮的马鞍脚蹬，马上的士兵穿着黑红双色的戎装，显得庄重豪气，精神焕发。

　　领头的小将，他左手执缰绳控马，右手举着一支雪亮的银枪，一上一下地打着拍子，枪头的红缨被他抖得有节奏地起伏，煞是好看。

　　后面的骑士，骑白马的，在马颈两侧安置了两个皮鼓，四匹马八个鼓齐敲响，配上后面骑士们的铜锣，唢呐，号角，琵琶，二胡等等，共同合奏一曲《兵车行》。

　　蓝天下，整个军队列阵为背景，乐队服饰悦目，乐声穿越云霄，诚然是难得一见的场面！让萧琮赞叹的是：这些马儿非但没有被雄壮的音乐声惊动，而且马首随着鼓声一下一下地点头，整齐得像在为乐队打拍子！
　　　　他连声问杨广：王爷，你的手下能人辈出啊！这是谁的主意？能把骑兵和军乐结合得那么天衣无缝！快请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杨广笑了笑，说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在士兵中挑些会韵律的，加以教导，也就有这样的效果了。最重要的是，给马儿带个适当的耳罩，这是关键所在！

　　　　这不过是方嘉良和素心的一个奇思妙想，两个人在乱侃过嘴瘾，杨广听了，也觉得有趣，便记在心里，命人摸索着搞了出来。那两个出主意的人还没来得及见到呢！

　　　　萧琮就说，做起来也许不难，不过，能想出这样法子的人，绝对是个妙人！杨广但笑不语。

　　回城的路上，陈浩南避开耳目，禀告杨广：奉命扮成普通人家，守卫在余公子家左右的亲兵来报，余公子有几天没见人了。据钟府丞说余公子告了病假。

　　杨广脸上的笑意顿时冻结，问：“有否派人进去察看？”

　　陈浩南忙道：“当然有，在下听了，也以为余公子病重在床，已经自作主张进去找了，屋里……没人。只找到这个。”他把找到的便条呈上。

　　杨广打开 一看，什么叫有要事，要离开几天！他把便条揉成一团，皱着眉道：“那些没用的混帐！都给我以军法中的失职罪处置！”

　　陈浩南愣了愣，军中失职罪！那可是轻则发配边疆，重则砍头的大罪！他清楚两人之间的交情，不过，这样的责罚会不会太重了呢？！ 余公子一个大活人，眼下也还没出什么事，犯得着如此大动肝火？他谨慎地进言：王爷可曾确认，那是余公子的笔迹？
　　杨广冷哼一声，点点头。

　　“那么，就证明余公子是自己离开的，并没有出意外。这……”
　　杨广横他一眼，知道他绕个圈来为那些亲兵求情，就说：“就算是她自己离开，也该知道个去向！现在人不见了几天，才来报，不是失职是什么！”

　　陈浩南猛然想起一件事，就急忙说：“余公子多半是去了海陵。请王爷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派他们去海陵查找.”

　　“不必了。”杨广心中很不快，以他对素心的了解，她这样做，肯定是不希望自己介入。“让他们密切留意，人一回来，立即上报！”

　　陈浩南忙见好就收，再三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