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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娑婆岛B07★梦醒时分 ...


  •   江霈渝睁开双眼,自己正站在一间便利店前,店里的承重柱上装着一块液晶电视,荧屏发出宝蓝色的冷光,轮番播报着寻人启事和一张通缉令,过曝的照片属于一位潜逃已久的28岁男子。

      他突然被撞了一下,一个穿着西装的上班族滑着太空步退回便利店中,一抬手,不合身的外套拱起一块垫肩,喝空的饮料瓶从垃圾桶飞出,恰巧打晕了一只苍蝇,随后飞回上班族的手里。

      橙黄的饮料从上班族的嘴里不断灌回空瓶里,看得江霈渝一阵恶心。但这样的画面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身体也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翻转过来,很快就和上班族做了同样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将那瓶“获利回吐”的福元果汁放回冰柜,旁边液晶屏的画面变回看过无数次的福元果汁广告,但此时,动画人物的肢体动作呈现出一种有序的混乱,配乐和人声含混不清,仿佛某种邪恶的咒语。

      很快,他的双手离开了冰柜门,也和那块令人产生不适的液晶屏拉开了距离。

      他倒着走出了便利店。

      逆行的速度越来越快,鳞次栉比的房屋快速后退,取代热闹街景的是一片熟悉的漆黑空间。

      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就像《功夫》里吃了火云邪神一记头槌的阿星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向天空飞去。但他没有经历滞空感,也没有要使着如来神掌往下坠的意思。

      他离下面的城市越来越远,直至城市化成一个发光的小圆点。

      他不安地回头,但身后没有如记忆中那般接续着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画面,而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

      他疑惑地把头转回来,竟发现由城市化成的小圆点向他飞来,逐渐变成一枚带着火星的黄铜子弹。

      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咻”地钻进突然展开的白光里。

      黑色的空间扭动着从他眼前消失,他正以一个跳跃的姿势跨过灌木丛。

      “啾——”
      .
      消.音.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江霈渝惊魂未定地回头,亲眼看着那枚小口径的子弹飞回了枪管里。

      他还在后退,暗杀他的杀手也从街道对面的绿化带里撤离。

      他站在一个以两个绿化带隔开的双向车道之间。

      汽车的鸣笛声响起,紧接着还有司机含糊的咒骂。

      他后退着越过了杀手刚才隐蔽的第二条绿化带,向非机动车道退去,最后在人行道上奔跑起来。

      街景再次后退,但他对这次的街景感到陌生。

      很快,杀手不见了,他也隐进了一条飘着下水道臭味的小巷里。

      他在这里停了很久,一直盯着斜对面那间招牌挂满油烟的汤粉店。

      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高大男人倒退进店里坐下,看样子似乎干掉了一份加大的牛腩粉。

      画面回到汤粉被端上来之前。

      穿着宽松T恤的男人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鸭舌帽在他脸上留下了大片阴影,也让那双笑起来如弦月般好看的眼睛黯淡无光。

      他单手捏着一个半掌大小的铁盒,铁盒的喷漆已经被磨去了大半,但经典的红白配色让人一眼就看出那是美梦巧克力的当家产品。

      他垂眸看着铁盒,用拇指按下盖子,又用指甲盖挑开,在吊儿郎当的服务员把汤粉端上来前,一直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倒退着离开了汤粉店,而江霈渝的视线也开始随着他转移。

      男人的穿衣风格还是那种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极简风格,看起来就像早上刚睡醒下楼吃早餐的普通市民。但那稳而快的步伐,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受过严格的军事化训练。

      他很快转过第一个路口,紧接着走进一个旧小区。小区破旧发黄的外墙上喷着几个血红的“拆”字,门卫室外面坐着一群吞云吐雾的老大爷,两条铺着褐红色碎石的门柱上挂着一条横幅:“黑心地产吸人血,欺民霸地胡压价!但求青天主公道,驱虎逐狼还我家!”

      这里就是他们在高中时期租住的“秘密基地”所在的小区。十年过去了,整个小区老得摇摇欲坠,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眼前倒着走过几个身穿眼熟校服的学生,视线没随他们走多远,那个一直处于视野中心的高大身影猛地抬头往他这边看来。

      他快速收回视线,倒着往另一条路退去,坐上了一辆共享电动车,“呼呼”地往主干道飞驰。

      街景在眼前不断缩小,所有组成画面的线条都变成了以光斑拉长的放射性。

      他就像一只提线木偶,不知道那只看不见的大手要将他带往何处。

      风声依然肆无忌惮地在耳边呼啸,应该是读取磁带的“唰唰”声中很快掺进了仿若呓语的熟悉声响。

      电动车开进停车区域,办公楼大门前标志性的福元果汁饮料瓶雕塑离他越来越近。

      他退进电梯厢,被扔在电梯一角的白大褂自动朝他飞来,妥帖穿好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门禁卡,按下最高层的数字按钮,右手又插回衣兜里。

      电梯直接把他送上了天台。

      围在楼顶边缘的铁丝网布满铁锈,他在铁丝网前站了会儿,漫无目的地眺望着城市的一角,随后嘴里开始发甜,一丝烟草燃烧的味道随着风从他鼻子底下飘过。

      颜娅坷眼底青黑一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满脸愁容地吸着。

      他在长椅坐下,左手从另一个衣兜摸出粘手的塑料包装袋,还残留着榛子酱的包装袋很快出现了巧克力条,夹层的威化饼随着咀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鼻间的烟味消失了,巧克力原封不动地回到颜娅坷手上。

      颜娅坷心烦气躁地叫了一声,他们都慢慢离开长椅,他先往步梯的方向退去,颜娅坷再起身往电梯的方向退去。

      空旷的安全步梯间只有他一人缓慢的脚步声。他只往下走了两层,就按开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安全门。

      他进入了一个打通了两个楼层的宽敞空间,这里没有过多的装修痕迹,毛坯状态的四面墙前摆满了自动运行的机器。

      他沿着数据线的方向继续后退,一道光门逐渐在他身后展开,四个一组的高维算法机漂在半空,他一脚踏空,摔进门内。

      白大褂乱飞的衣角出现血迹,并逐渐向其他地方扩散,在脚踏上实地的同时,凝固的血液已经让大半件白大褂发硬翘起。

      他绝望地瘫坐在地上,而后踉跄着,如走马观花般从尸山血海中穿过,昔日队友身上的白大褂变成深红色的马甲贴在尸块上,混沌扭曲的空间里充满了消化液和血液的臭气。

      他踩着发粘的血浆,跨过最后一截发白的肠子,眼前光怪陆离、难以描述的场景又被生硬地接进一个漆黑的空间。

      刹那间,施加在他身上那道无形又霸道的力量消失了。

      江霈渝重新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漆黑空间的正中摆着一张手术台,他低头看了看沾满血浆的鞋底,缓步向手术台靠近,漠然地躺了上去。

      一台方形的机器取代了无影灯的位置,安置在机器顶部的喇叭发出“滴”的一声,随即从机器后部伸出一块等大的触摸屏。

      “请确认知晓记忆清洗须知事项。”

      江霈渝回答:“是。”

      “请确认是否执行记忆清洗。”

      他烦躁地连点跳过,有点埋怨自己给这台机器加上这种画蛇添足的功能。

      屏幕闪过几个类似的累赘问题,机器顶端打开了一个瓶盖大小的摄像头,一道带有微弱能量的射线迅速扫描他的头部。

      这是被稀释了万倍的Σ射线,阿莫斯根据莫问程留下的资料,根据算法机的原理做出了记忆提纯机器的扫描部件,但初始版本的Σ射线没能被稀释到位,仅仅使用一次都会给人体带来难以负荷的辐射。江霈渝也是被福元的人带过来后,才知道阿莫斯在失踪前还一直致力改进这个问题。而在他初次看见这台机器时,在这里聚首的顶尖科研组已经把相关的功能改进了无数次。

      福元集团是整个“娑婆计划”的核心载体,它的大小公司遍布全球,但只有每个地区的总公司才有条件辟出这样的科研用地。宁月提供的信息没错,因为在计划启动初期,也仅仅是这里有唯一一套高维算法机组——正是他爸江得意用废旧材料做的低配版。

      随着加入“娑婆计划”的人越来越多,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得到了显著的改善。

      江霈渝被半强迫拉进来学习时,整个福元集团的地区总公司都至少配备了一套高维算法机组。这也是他后来能效仿他爸,用边角料造出那组微型算法机组的原因。

      每次回想起来,他都无比庆幸自己没在这里启动那个副作用极为致命的半成品。

      “请选择您需要清除的记忆段。”

      江霈渝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是否确认选择格式化当前记忆?”

      他的手指在“是”的一项上犹豫片刻,还是点击了旁边的“否”。

      “是否需要对相应记忆片段进行备份?”

      记忆备份……记忆另存为……

      江霈渝“腾”地从手术台上坐起来,他记得之前进行记忆提纯时需要“即提即存”,什么时候有这种“另存为”的技术了?

      ……不对,他的确对“记忆另存为”这个概念有印象。

      江霈渝连忙点击“是”,屏幕弹出了好几行格式极其眼熟的坐标代码。

      他正想伸出手指往下滑屏,那些坐标代码竟瞬间被划分成条状。

      他感觉自己再次被压成了平面。

      整个漆黑空间像一团乱糟糟的磁带,裹着他往下坠落。

      一阵头晕目眩,他随着一团乱麻似的磁带被卷进一个方形的不透明塑料盒之中。

      一只手捡起了这盘被重新规整的录像带,随后放进了那个眼熟的铁盒中,而在盖子合上前,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只要照镜子就能看见的脸。

      江霈渝恍然一惊,再次从自己的床铺上坐起。

      等呼吸逐渐平缓下来,他才拿出藏在被子里的手。

      那个被他转送祁铮,又因带进“门”后消失的巧克力铁盒,正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盒盖上的喷漆被磨蚀了不少,就连做了击凸工艺的“美梦”二字也只剩下一个扁平的轮廓。

      他“啪”地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字条。

      “早餐做好了,出来吃~”

      江霈渝一把掀开被子,眨眼间就冲出了卧室。

      “粥给你晾好了。”莫问程和之前一样从小厨房里探出头来。

      “温度正好,再冷就不好吃了。”江得意也和之前一样脱下眼镜低头喝粥。

      江霈渝拉开椅子坐下,将巧克力铁盒轻轻放在桌上。

      江得意先是看了还在微微摇晃的铁盒一眼,而后抬眼看他。站在小厨房盛粥的莫问程也走过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爸妈,几乎不会像这样好好坐下来和我吃饭。”江霈渝抬起眼看向他们,“这样说也不对,起码在我很小很小……大概三四岁的时候,他们回家的次数还比较多。是三岁生日那天,他们带我去逛百货商场,我在卖糖果的货柜前闹着要吃美梦牌巧克力,我想吃这种巧克力豆,更想要这个铁盒。我妈拗不过我在地上边哭边打滚,让我爸掏钱给我买了。”

      “很多人都记不清三岁之前的事情吧,但我记得特别清楚,就连婴儿时期枕头边放的是电老鼠玩偶都记得。”他用食指的指甲盖敲了敲桌上的铁盒,“我为了不弄丢这些记忆,把他们从我的记忆槽提取出来,全存进了这里。”

      江得意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而后抱着双臂看他。

      “其实我妈也给我留了东西。”江霈渝说,“她是个真正的全才。如果不是被我爸拉着做算法机,以她对记忆提纯、蚀刻的设想和认识,早就把这种外置记忆载体量产了,也不至于我后面一通捣鼓,才做了这么一个孤品。”

      面前的江得意有点不服气地撅起嘴,似乎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旁边的莫问程勾起唇角,柔柔地说:“霈霈,这不是可以量产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使用者是人类。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预支自己的记忆空间做成这种外置记忆载体,更何况,装的还是回忆。”莫问程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说,“在成功把它做出来后,你感到更痛苦了吧。”

      她说的没错。

      江霈渝之所以无法做梦,就是因为提前把多余的记忆空间取出,把这些空出来的记忆槽在意识中塑造成美梦牌巧克力铁盒的模样。一旦将装满备份记忆的铁盒带进“门”后,铁盒就会像投入水里的泡腾片,解压缩的信息和预支的记忆空间都会回归所有者。

      “人类会下意识规避痛苦,所以你们需要做梦。”

      “为什么?”江霈渝又问。

      莫问程歪了歪头:“你问的是……?”

      “为什么人类可以将意识物质化而后再意识化?”江霈渝反问,“我妈留下的笔记没有写明这种设想的本源,但这种转换和人进入‘层’,再从‘层’里出来的原理是一样的吧。”

      “我已经是所谓的胜者了吧,还不能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吗?”

      莫问程和江得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需要你先做选择。”

      “哈!”江霈渝怪笑一声,“你们这样反复蹂躏我还不够吗?”

      “我们需要你先做选择。”他们再次异口同声地说。

      江霈渝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这些……东西,少披我父母的皮肤搞事情!真让人硌硬!”

      莫问程微微皱眉,“严格来说,我们是无相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最想看见的模样。”

      她再次和旁边的江得意对视一眼,确认般点点头。

      “如你所料,我们的确是地外文明。”江得意说,“这么说吧,人类的肉眼之所以无法直视我们的外形,是因为你们的大脑无法破解我们身上的信息编码,因此,你们会下意识选择最方便理解的形式,以此构建出图像。”

      “信息编码?是类似那种坐标加代码的格式吗?”江霈渝立刻反问。

      “是,也不是。”江得意说,“那种坐标代码是我们为了方便记录和查找信息编纂的格式,类似你们的二维码或短连接。实际上,构成人类的信息编码要更复杂一些,而维度越高的文明,其编码构成的元素也越多,信息量也越大。”

      “什么意思?”江霈渝蓦地打了个寒战,“……按照你的说法,连我们人类也是一段段编码,是信息流?”

      “不只人类,我们的文明,乃至这个宇宙的一粒尘埃,都是一串串或长或短的编码。”

      江霈渝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和这两个跨纬度的生物六目相对,好一会儿才满脸不可置信地问:“我现在……算是在做梦吗?既然缓存空间拿回来了,那我应该可以——”

      他突然刹住了话头。因为刚才这句话就足以证明面前的地外生物所说都是真的。

      只有在这个前提下,他们才能做到如此流畅的“意识-物质-意识”的转换。

      他不自觉地垂下头,问:“那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让两个平行世界产生交点?为什么要让AB角互相取缔?为什么要杀人……杀那么多人?”

      “杀人?”莫问程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语,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对,杀人。”江霈渝目光坚定地看向她。

      “我们不会杀人。”莫问程严肃地申明,“我们只是见证者。”

      这回换江霈渝露出不理解的表情。

      “这么说吧。既然我们都是编码,那么可以把这个宇宙看作一块巨大无比的硬盘。”莫问程让放在他面前的粥碗漂起来,手指一划,粥碗瞬间变成了一块缓缓旋转的主机硬盘,“自宇宙大爆炸后,这个稳定的宇宙环境就依次孕育出了七组平行世界。当宇宙还处于婴儿期时,这七组平行世界很可能只有零星几个代码,0?或者1。”

      “在进入膨胀期后,这块硬盘被写入难以估量的数据,十四条世界线的文明被推倒又重建,不断消耗硬盘的读写次数——直到某个时间点,这个宇宙的空间爆满,读写次数超限。

      “第一组运行速度变得缓慢,也无法再诞生新生命的世界线觉醒了。最开始,他们只是发现镜中的自己活了过来,很快,他们发现房屋或街道产生了重影,最后,他们终于明白过来,平行世界真实存在,而且两条世界线正在粘连。

      “为了让更有价值的文明留下来,他们决定在这个宇宙寿终正寝前开始一场跨越时间、空间和维度的筛选。就像你们人类的聊天软件,只要删除同等质量的雷同文件,就能释放大量的缓存空间。

      “第一组诞生的世界线发育时间最长,也是这个宇宙里维度最高的存在。他们很快完成了筛选,以信息流的形式来到第二组世界线,用掌握的技术促成第二组世界的合并……而我们原属于第四组世界线,在完成合并后,与前三组世界线的信息流汇合成一个整体,然后按顺序来到你们所在的世界线。”

      莫问程话锋一转:“我们只是筛选者和旁观者,所以对你的杀人指控表示反对。”

      “你们有什么资格筛选其他世界线的生物?就因为你们的维度高、科技能力强?”江霈渝怪笑道,“这不是杀人吗?这就是杀人。”

      莫问程摇摇头:“以你的角度来看,这确实是杀人,但加害者和被害者都是人类。筛选,本质上就是一种自我淘汰。”

      “但这种淘汰公平吗?”江霈渝的声音不自觉上扬,“你们提供‘层’这种空间,不就是为了公平选择更优秀的个体,留下更有价值的文明吗?为什么你们会默许S.T.G的存在,默许他们肮脏的做法,甚至一早就让天平向他们倾斜?”

      “因为我们要选择更优秀的个体。本就优秀的,是否真的优秀;本就平庸的,是否真的平庸。”莫问程语气毫无起伏地道,“每一组世界线的筛选都是在这种条件下进行的,我们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公平,从来都是相对的。在宏大叙事的尺度下,事实对每一个个体都是残忍的。”

      江霈渝良久无语。他万万没想到,他们所遭遇的一切痛苦,居然都源于这样一场筛选。

      也许筛选者说的没错,这种筛选是必然的,有筛选就会有淘汰。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但在得知事实后,他心中那种无力感越发浓厚了。

      “在完成所有筛选后,你们会怎样?”

      “我们会前往新宇宙。所有被筛选出来的、最有价值的数据都会以光速进入黑洞。”江得意说,“届时无论昼夜,整个宇宙的生物都会在天空中看到一道最耀眼的光芒。”

      江霈渝抱着手臂靠上椅背。

      “只有数据?”他问,“我们的□□,每一个世界的有机物和无机物,都会留在旧宇宙吗?”

      筛选者:“为什么要囿于□□呢?所有完成筛选的个体,都会进入一种无生无死的境界。”

      居然真是涅槃。

      这些不知该怎么定义的生物只是把所有符合他们价值标准的数据复制了一份,然后把母本丢在原有的宇宙自生自灭。

      难怪罗杰那个老狐狸咽气前会痛骂他们是骗子——一个追求□□永生的修道者不惜吃人啖肉走到最后一步,才发现自己得入轮回。

      江霈渝痛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需要你做选择。”筛选者再三说。

      江霈渝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反问:“我需要做选择?”

      “你得选择。”筛选者说,“和筛选开始时需要获得你们的权限一样,结算时也需要获得权限。”

      “所有进入‘层’的人,都会亲自确认是否参与筛选吗?”江霈渝好奇地问,“这样的话,岂不是不存在被动进入者?”

      “我们会向同一个个体确认两次。”筛选者耐心地解释,“第一次是在目标个体三岁前,如果个体的父母或者直系亲属选择同意,那么我们会默认该个体同意参与筛选,并为之生成自我轮回。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两条世界线中有一方意外死亡时,我们无法获取另一方数据的读取权限。如果目标个体的父母或直系亲属不表态或不同意,我们则会向条件更优秀的一方作出倾斜,让他们自行确认对方的参与意愿。”

      江霈渝听完微眯双眼:“越听越觉得你们像盗号的。”

      筛选者没有在意这句负面评价,仍然执拗地问:“江霈渝,请问你是否认可当前的筛选成果,并在所有筛选完成后前往新宇宙?”

      “我还没问完呢。”江霈渝打断他们施法,“之前是不是也有获胜的一方放弃去新宇宙的?”

      筛选者第一次皱起了眉。

      “先声明,我只是问一问,并不是真正回答你们……如果放弃会怎么样?”江霈渝眼珠一转,打算以魔法打败魔法,“我先叠个buff,如果你们不诚实回答我的问题,导致我因为信息差做出错误判断,那你们也只能获取只读授权,无法复制,无法修改。”

      筛选者的眉头皱得更深,顾左右而言他:“所有生物都是会下意识规避痛苦的,尤其是感官系统更发达的人类。”

      “所以就是有呗。”江霈渝哼哼一声,“他们的下场怎样?既然是无生无死的境界,应该可以活到筛选完成的那一天吧。”

      “是的。他们不仅会见证整个宇宙最亮的银河,还会经历这个宇宙的引力消失,所有星体停转,直至我们经由虫洞前往新宇宙,黑洞面积无限膨胀吞噬一切,万物归零。”

      “有没有那种连□□和数据都不要的?”江霈渝问,“直接格式化,不占储存空间。”

      筛选者如临大敌,紧张地道:“这是不明智的行为,我们不赞成您这么做。”

      “行,我有抉择了。”江霈渝语气轻松地说,对面的两个筛选者眉头一松,脸上露出喜色。

      “但在把选择告诉你们之前,你们是不是得付点利息?”

      “利息?”

      “你俩披了我父母的皮这么久,还没说他俩留了什么东西给我。”江霈渝双手在胸前比画,“我好不容易兑的三张纸,那个坐标代码,你们怎么默不作声地眛下了?”

      筛选者面面相觑,披皮江得意的那个不情不愿地用指节敲敲桌面。

      “你现在可以打开盒子了。”

      江霈渝连忙打开铁盒,但里面躺着的不是消失的字条,而是一把黄铜色的钥匙。

      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左眼。

      四周眨眼间黑了下来。

      他拿着铁盒与两个筛选者漂在虚空里,其中一个筛选者说:“我去把东西拿来,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再抬眼,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个看不到顶的架子,架子上整齐地放满了录像带,外脊上贴着写有标码的白条,远远看去,像一座座白森森的无字墓碑。

      “(24°48′,160°72′)97f8259b6d8740788f92b51cbf70bc1c……”那个筛选者嘴里念念有词,慢慢往一个方向飘去,很快就拿了一卷录像带回来。

      录像带的外脊上标着那串坐标代码,开口处却有一个钥匙孔。

      江霈渝接过录像带,把钥匙从铁盒中拈出来。

      钥匙突然化作一道黄光,直直蹿入钥匙孔内。

      随着清脆的解锁声,江霈渝眼前的场景变了。

      鼻间飘来咸涩的海水腥气,海水卷着细浪轻拍嶙峋的防波堤。

      他若有所感地转过身,一男一女正面容憔悴地靠在灯塔脚下坐着。

      “你先说吧,我还没整理好语言。”男人的眼镜只剩下左眼的镜片,头发乱糟糟,衬衣脏兮兮,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让你平时多看点书,别光顾着捣鼓算法机。”原本靠在他肩上的女人埋怨地乜了他一眼,一边将颊边的乱发别到耳后,一边盘腿坐直。她掀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欲语泪先流。

      “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男人说着垂下了头。

      “你管我!”女人虽是这么说,却侧头将泪蹭在了肩上,末了又抬手擦了擦脸,面对江霈渝的方向挤出了一个笑容。

      “霈霈,你喜欢妈妈买的巧克力吗?”她抿了抿唇,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如果以后还想吃就自己买。衣柜第二个放袜子的抽屉里有你爸爸存的私房钱,密码是我的生日。”

      旁边的江得意不满地咂嘴,但很快托了托眼镜,附和道:“对。”

      莫问程抿着嘴“嗯”了许久,突然抬起眼说:“霈霈,对不起。妈妈不愿意对你撒谎。爸妈接下来要去执行一个计划,因为你妈我是发起人,所以为了面子,得打肿脸充胖子硬上。”她朝江霈渝挤了挤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来,“但是呢,爸妈这一去就没办法回到你的身边了。”

      她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江得意,抹了把脸说:“对不起,霈霈。爸爸妈妈很坏,一直缺席你的人生,这之后也会永远地缺席。”

      “你这样说会把孩子吓坏的。”江得意扯住她的手臂,“说婉转一点,譬如爸爸妈妈要成为天上的星星了。”

      莫问程连拍他几掌:“你别胡说!要是孩子真去找了怎么办?我们又不在天上!”

      江得意恍然大悟地倒吸一口凉气。

      莫问程继续说:“爸爸妈妈放了些东西在阿莫斯那里,他会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她清了清嗓子,忽然严肃地指着江霈渝说,“霈霈,要习惯孤单!”

      “哎呀!你还说我呢!”江得意挡开她,“别浪费空间了,让我说几句。”

      他摘下破眼镜,将散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捋。

      “霈霈,妈妈其实也有存折。”他一脸认真地说,“藏在衣柜顶的曲奇饼干罐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就和妈妈说的那样,我们有个不得不执行的计划。但其实没有人逼我们这么做,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以前,在陪伴你成长和探寻奥秘之间,我们选择了后者。现在,在陪伴你成长和强求公平之间,我们依然选择了后者。我们不是合格的父母,但有些事得有人去做。

      “霈霈,不要勉强自己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或者,正确的人。爸爸希望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妈妈爱你。”旁边的莫问程说。

      江得意一愣,连忙补道:“爸爸也爱你!”他不满地咂嘴,“我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能抢我风头?”

      莫问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霈霈,刚才那是你爸这辈子说得最精彩的一番话,和我求婚都没这么正式。”

      江得意急了:“你怎么总揭我老底呢!以后孩子怎么看我?”

      莫问程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爸爸妈妈还给你留了一个东西,至于是什么,妈妈想卖个关子。但只要你遇到了,一定马上就能明白。”

      江得意催她:“说完了吗?给孩子多留点!”

      “哎呀行了行了!”莫问程扶着墙壁站起,还拉了江得意一把。

      他俩在灯塔前站了一会儿,陆续有几个人从塔中走出来,前后正好六人。

      “老宋,你们做好决定了吗?”

      新到的三男一女都点了点头。

      “王老师,谢谢您。”江得意和莫问程毕恭毕敬地对女人鞠了一躬。

      “有些事得有人去做。”她说完,对一旁的黝黑男人说,“老白,你去把船开来吧。”

      被称为老白的黝黑男人从恍惚中回神,猛地点点头,转身向码头跑去,随即跳下了防波堤,在浅滩上奔跑起来。

      “那么,永别了。”王秀娟对她们一招手,转身消失在灯塔前。

      江霈渝感觉大地一震,防波堤的方向传来了招呼他们过去的喊声。

      巨大的灯塔开始倒塌。

      一行人快步朝码头跑去,在一阵“突突突”的发动机噪声中,小船快速驶离了不断下沉的小岛。

      “余生而有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说,“我选择保留所有记忆,回到现实。”

      “老柳……”老宋急咳几声,“其实你不用这样。那些这些记忆……真的会压垮你的。”

      柳慧清绝望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

      本应在船头掌舵的白满春走到人堆旁,沉默地坐了下来。

      宋启仁又劝:“老白,你的女儿还在念高中吧。你的爱人还躺在病床上,其实你应该……”

      “宋大哥你不用多说了。”白满春一摆手,“都留给她了。”

      船上突然静了下来。

      宋启仁长叹一口气,看向开在海面上的一道巨型的黑门。

      一船六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小船平稳地穿过黑门,在驶入另一片海域的一瞬间“嘭”地爆炸。

      片刻,海面恢复了宁静,碧绿的海面只剩下粼粼波光,一点残骸也没看见。

      画面戛然而止。

      江霈渝眨了眨眼,看向两个筛选者。此时他们不再披着他父母的皮肤,而是以两道发光水流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选择了。”

      “我能不能,留一半放生一半?”

      两道水流沉默了很久。

      “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新宇宙没兴趣,所以想把坑位删了,留给有需要的人。”江霈渝话锋一转,“但是,我要回到现实世界——带着我所有的记忆。”

      两道水流一顿乱闪。

      “我们从未听到过这样的选择。”筛选者说,“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

      “这才是人嘛。你们做三圣邪.神都不用做功课吗?”江霈渝一撑腰,“堪忍诸苦恼而不肯出离,是为娑婆道,亦是人道。”

      水流逐渐平静下来。

      一个光球逐渐从他们身体里飘到江霈渝面前,等刺眼光芒散去,竟是一只漂在半空的桃子。

      他双眼一花,圆圆的桃子就被一左一右各咬了一口。

      “我不建议您做这样的选择。”筛选者说,一道银丝自他体内飞出,圈住了桃子的核,“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随时找我们重新授权,我们就在这里。”

      “落子无悔。”

      筛选者一反常态地不再说话,似乎对他执拗的态度不感奇怪。

      “我可以找回我的伙伴了吗?”

      “请便。”

      江霈渝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又旋着脚跟转回来:“坊间传闻胜者可以往外带一个东西,是真的吗?”

      两道水流又是一顿乱闪。

      江霈渝重新睁眼,祁铮已经站在了面前。不远处还有许久没见的颜娅坷、陈煁和白馨茹。

      “小卷毛!”颜娅坷激动地跑上来,“我、我就说你还会出现的嘛!我们等了你好久!”

      陈煁打了个哈欠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觉都睡醒几回了。”

      江霈渝垂头看着自己一身黑T恤短裤,面前一言不发的祁铮也穿着同样的衣服。

      这是他俩在廊桥的房间里,由祁铮意识产生的换洗衣服,衣品一如既往地一言难尽。

      唯一不同的,是他脖子上挂着林德朗交给他的木葫芦。

      白馨茹缓步朝他们走来。

      “我是来和大家道别的。”

      颜娅坷和陈煁不解地看向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们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白馨茹笑着说,“你们和小慧相遇的过程,我刚才也看过了。我替她向你们道歉,她不是有意想吓你们的。”

      江霈渝和颜娅坷只能礼貌地假笑。

      “那么,永别了朋友们。”

      “为什么是永别?”颜娅坷的视线在几人脸上交错,“我错过了什么?大家以后不能出来撸串吗?”

      “谁要和你撸串?”陈煁伸了个懒腰,阴阳怪气地说。

      白馨茹看向江霈渝,颇有深意地说:“有些事得有人去做。”

      “如果你们在雨夜看到一个栖息在纱窗上的飞蛾,请不要赶走她。”

      她朝几人挥挥手,眨眼间就消失了。

      只剩下一头雾水的颜娅坷和兴趣不大的祁铮和陈煁。

      “我也是特地留在这里等你们的。”陈煁撇撇嘴,“我也要和你们说再见了。”

      江霈渝有点意外:“你没有选择去新宇宙?”

      “一看就知道你没什么社会经验。”陈煁冷哼一声,“我们互联网最不缺的就是大饼,那种话一听就知道是骗你过去当开荒牛,傻×才去!开什么玩笑,老子走的可是养生流!”

      他意气风发地一拨引以为傲的浓密头发。

      “更何况老子上年做牛做马的年终奖还没拿到手呢,可不能便宜无良老板了,那可是老子的精神损失费!”

      “那也能出来撸串吧?”颜娅坷眼眶有点红,不安地扫视着三人。

      “没意思,删了。”陈煁噘噘嘴,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带着这里的记忆回去打工,人肯定得疯。人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儿会比较幸福。”

      颜娅坷将视线投向江霈渝和祁铮。

      “颜姐,以后约你撸串。”江霈渝朝她挤挤眼。

      “太好了!”颜娅坷立刻海狗式鼓掌。

      “但我不去新宇宙。”

      颜娅坷的笑容僵在脸上,双眼有一瞬间失去了高光。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坚定地看向其他三人:“你们这几个男人,胆子还没我大。我就是要去看看宇宙的另一边是什么!”

      江霈渝笑起来:“颜姐直接飞升,至少少走一百三十多亿年的弯路。”

      颜娅坷抹了抹眼泪。

      “行了,就到这儿吧。”陈煁走出几步,又走回来,对江霈渝伸出手:“虽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很高兴认识你。”

      江霈渝和他握了握手:“我也是,再见。”

      陈煁龇牙咧嘴:“再见千万别打招呼,我真怕记起来。”说着又向颜娅坷伸出手,“谢谢你啦。”

      颜娅坷瞪着他,不情不愿地虚握了一下。

      陈煁看向祁铮,勾着嘴角讥笑道:“你就算了。”

      “敬谢不敏。”祁铮冷冷道。

      “这家伙,到最后一秒都这么讨人厌。”陈煁一挥手,“拜拜!”

      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虚空中。

      颜娅坷目送他离开,又依依不舍地看向其余两人。纵然不舍得,但当前的情况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当电灯泡。

      “出去见。”她朝两人挥挥手,一转身,也消失在虚空中。

      江霈渝松了口气,看向旁边的祁铮,而对方一直垂头看着他。

      “怎么样?我们的选择有没有默契?”江霈渝笑着问。

      “我根本不爱这个世界,也不向往星空。”祁铮向江霈渝伸出手。

      江霈渝会意一笑,用力地回握。

      整个空间开始坍塌。

      他们牵着手,自海底缓缓上升,身体因压力变化和缺氧极为痛苦。

      两人合力向海面游去,细密的气泡不断向上升腾,遮挡了他们大半的视野。

      漫长的上浮过程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他们破开水面,呼吸到带着咸腥气味的空气。

      满月当空,将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忽然,两人都感觉一阵晕眩,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将他们往岸边推去。

      一个巨浪兜头打下,呛得江霈渝一嘴苦涩。

      “还能游动吗?”旁边的祁铮一手破浪,一手托着他的头,防止他溺水窒息。

      “不游,等浪。”江霈渝瞧了眼天边蓄势待发的滔天巨浪。

      祁铮往后瞧了眼,也瞬间停了动作。

      这个巨浪不负他望地将两人一口气冲上了岸。

      江霈渝撑在沙滩上一阵猛咳,直咳得额上冒汗。

      “尝到了吗?”江霈渝哑着声问,“海水好咸。”

      “嗯。”

      “终于不是嚼蜡了……”

      一阵海风从背后吹来,江霈渝打了个冷战,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猛地回头看,发现自己的腚正映着月光,就像天上满月在水里的倒影。

      他脑子“嗡”地炸响,一抬头,祁铮正曲着一条手臂侧身躺着,势头减弱不少的浪冲上岸来,细沙正好将他的下身盖住,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条搁浅的美人鱼。

      难怪祁铮刚才就不说话了,原来他俩都赤.条.条在沙滩上躺着。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祁铮往后挪了点,用海水冲掉细沙。

      江霈渝也不知该不该翻面,气得直磨牙:“不就是问题多了点,要求多了点,最后没答应他们嘛,至于这么小气吗?”

      背后突然翻来一个巨浪,给还趴在沙滩上的江霈渝喂了一嘴的沙。

      他气得跳起来,朝海里踢飞一坨沙,指着海面破开大骂:“好歹给我们留条底裤啊!还说是高维生物呢,格局比针眼还小。”

      祁铮“扑哧”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江霈渝捂着裆,尴尬地赔笑几声,等祁铮捂着肚子笑够了,才问:“怎么办?就这么走出去不仅社死,还会被逮进局子里,隔天说不定还会上社会新闻。”

      祁铮置若罔闻,定定地眺望灯火通明的城市。

      江霈渝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会儿,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走吧。”

      江霈渝一愣:“你有认真听我说话吗?”

      “带你兜风。”祁铮拉着他往前走。

      江霈渝连忙用左手捂着关键部位:“这……这副模样,你确定不是遛鸟?就算是你也有碍观瞻吧!”

      祁铮对他露出个神秘微笑。

      在走上岸边的石梯前,江霈渝分明看他随手捡了块砖头。

      两人很快来到海岸边一座立体停车场,祁铮极有目的性地来到某个车位,举起砖头砸开了一辆敞篷跑车的驾驶座车窗玻璃。

      跑车的防盗系统立刻报警。

      祁铮伸手将钢化玻璃碎捡起扔在地上,又弯腰仔细吹了吹,确定没玻璃碴子了才跨进去。

      “上车。”祁铮看了眼呆站在驾驶座外面的江霈渝,而后将手掌按在了冒着红色警示灯的触摸屏上,刺耳的警报声唐突地停了。

      “你的车?”江霈渝震惊地从窗口探头。

      “我爸的。”祁铮低头摸索一番,很快就启动了车,“他背着我妈偷偷买了藏在这里,很多年了……居然没被开走。”

      “居然还能开!”

      跑车“嗡”地一声,沿着螺旋的道路开出停车场。

      眼看就要开入闹市,江霈渝连忙抽了张面巾纸给自己盖牢,又扯了几张给祁铮盖好。

      祁铮扫他一眼,笑着无奈摇头。

      跑车被红灯拦在了十字路口,原本光是跑车就足以吸引目光,现在不仅驾驶座的玻璃窗被敲了个蜘蛛网,车里还坐着两个裸.男。

      江霈渝在驻足看热闹的人脸上看到了四个大字:文明观猴。

      他在心里将小气吧啦的筛选者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正犹豫要不要抽张面巾纸把自己的脸也遮上,就看到匆匆赶最后十几秒绿灯的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霈渝弯着腰向前探头,喃喃吐槽道:“是不是他们这些IT男都长得差不多啊?”

      祁铮握着方向盘,飞快朝江霈渝视线的方向瞟了一眼,不以为意地应了句:“谁知道。”

      江霈渝也无所谓地耸耸肩,视线随着闪烁的荧光上移。

      商场正对人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方向设有一块LED巨幕,上面正在播放由商场品牌赞助的综艺节目,人气女偶像马星星正在灵活地躲避毒舌主持人的八卦问题。

      只不过那张脸和他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信号灯早已跳转,但等人行道上的路人全部走空,绿灯又只剩下十几秒了。

      祁铮猛踩油门,呼啸着驶过空下来的柏油马路。

      跑车一直往城市边缘开,远离五光十色的繁华街道前,江霈渝在路边一间奶茶店的点单区看到了谢梦。她还是会下意识躲闪别人的视线,但被陌生人注视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想躲起来。

      祁铮瞄他一眼,“不遮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江霈渝死猪不怕开水烫,枕着手臂跷着二郎腿,“况且天这么黑,谁没事往里瞧啊。”

      祁铮按了个按钮,冷风就从缓缓后退的车篷中吹进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江霈渝最后一块遮羞纸被风卷走。

      “看。”祁铮指了指头顶。

      江霈渝闻言抬头,只见夜空中横着一条前所未见的璀璨银河,其密集程度,就像火木之间的小行星带同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他非常明白,这条瑰丽的银河将来会以耀眼的光芒冲向黑洞,大爆炸既是旧宇宙的丧钟,也是新宇宙的一声初啼。

      那些伟大的、卑鄙的;光鲜的、阴暗的人类文明都会随之踏进一个新纪元。

      筛选者收集的那些数据既如阴森林立的墓碑,也如永垂不朽的丰碑。

      一些独属于人类的勇气、牺牲和坚持,值得被宇宙铭记。

      “祁铮。”

      “嗯。”

      “我觉得我们真的做了很明智的决定。”

      祁铮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我们成不了神,也成不了魔,只能乖乖做人。”

      “我同意。”

      “停车。”

      祁铮虽然疑惑,但还是踩下了刹车。

      江霈渝遥望星空,眯着眼叹了口气:“时间到了,祁铮。”

      祁铮倏地抬头,发现头顶的星空和刚才一样平静。

      “从海里上来之后,我的耳鸣就没有停过,就像有个疯狂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呓语。”

      祁铮连忙挂挡:“应该是急速变化的压力差造成的,我们先去医院。”

      江霈渝翻了个白眼。

      “那个声音说,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郎了。”

      祁铮打方向盘的动作猛地一停,刚一回头,有点冷的柔软嘴唇就贴了上来。

      车篷悄无声息地关上。

      阎浮众生,凡心念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以为昨天一定能更完,大言不惭放话最迟18点,属实是对自己的手速心里没数了。
    所以说,人贵在自知。
    说到自知,我也很清楚这是一篇阅读感不太好的小说(是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已经写成一篇……恐怖套悬疑,悬疑套点软科幻的小说,总之很难评,垂直进入写小说又失败了小组。
    这也导致这个故事有种:一旦看完最后一章,明白谜语人的真实身份后就变得索然无味的感觉。正因如此,看完全文的朋友们也请尽量不要剧透,让多点同病相怜的“受害者”一起索然无味不是更好吗(拇指)
    总之,这篇比预期多写了9w字的长篇小说终于写完了。因为我第一次写这种类型和这种篇幅的小说,学习不够,所以写的时候既快乐又痛苦(希望读者朋友萌不要只有痛苦哈)。
    特别感谢所有坚持收藏、留评打分、还有投雷的朋友对我的支持。
    如果你们能看出这是一个绕了山路十八弯的双向救赎+谈恋爱的故事,那我会非常有成就感的。
    番外尽量今明两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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