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故事》林滋

28、第 28 章

　　薇罗拉皇太后快要接近临产的日子了，可是她的状态却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来，伯特兰对薇罗拉吃的喝的严防死守，不敢疏忽。预备为她接生的医生护士都是通过了严格的审查，现在在别墅等候着，各种仪器设备也早已备好。
　　可就算被这样保护着，薇罗拉皇太后还是天天惶恐不安，她对弗里茨皇帝派过来的那些仆人十分在意，虽然这些仆人自始至终都没能登堂入室，
　　医生发出了警告，如果皇太后再这么积郁下去，早晚对胎儿不利。伯特兰也劝了薇罗拉好几次，可薇罗拉依旧十分担心。而伯特兰自己也是惊弓之鸟，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无法将“没有关系，万事有我”这个讯息传递给薇罗拉，失去艾尔的痛苦一直在折磨着伯特兰，也打击着他保护他人的信心。
　　可他一定要保护薇罗拉，一方面因为他曾经对薇罗拉做出过承诺，而伯特兰不想轻易打破承诺；一方面正因为自己失去了艾尔，伯特兰现在每晚被噩梦困扰，如果他能够保护住薇罗拉的话，无疑是治疗自己的一种良方——当然，反过来如果薇罗拉最后也死在伯特兰的面前，无疑会将他往深渊里推得更远一点。
　　这天太阳快落下的时候，薇罗拉突然开口了：“上尉，我还记得……我在德鲁特星幻想回到维芦浦后的时光的时候，曾经很期待。”
　　伯特兰注意到了“曾经”这个词，问道：“现在，你后悔了？”
　　薇罗拉说：“不，我不后悔，毕竟留在德鲁特星一切只会变得更糟。我只是在想……我曾经在‘家乡’这个词身上寄托了那么多，可家乡仅仅是家乡，只能代表我出生在哪里。”
　　伯特兰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薇罗拉回忆道：“当年，我被送去联姻时，人们告诉我，这是为了德鲁特和维芦浦两国人民的和平。我很自豪地去了，虽然很不舍这里的一切，但是为了两国的人民，我愿意做出牺牲。可是我去了德鲁特后，发现德鲁特依然在打仗，只不过不是跟维芦浦打。我逐渐意识到，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德鲁特之所以要与维芦浦联姻，只是为了腾出手脚应对苏美尔。我并不左右时代，我只是这个时代下必然会产生的牺牲，没了我也会有别人，我只是政治的边角料罢了。”
　　伯特兰说：“如果维芦浦当初派来联姻的是别人，那么德鲁特帝国可就不会有这么美的皇后了。”
　　薇罗拉笑了笑，但很明显，她没有真的开心起来。
　　最后，她说：“上尉，如果我是为了更崇高的理想牺牲，如果我死在刚来德鲁特帝国的时候，那我大概是幸福的。可是，我只是时代掀起的一片浪花，我没有肩负那么重要的东西，那么我想幸福地活下去，想要我自己的孩子活下去也很正常吧？”
　　伯特兰温柔地安慰：“当然很正常。”
　　薇罗拉喃喃道：“可惜，两者都做不到。我跟我的孩子不能好好地活下去，到最后，我也不是为崇高的理想而死的。”
　　伯特兰说：“别这么想，我会保护您的。”
　　薇罗拉没有再说什么。

　　不久后，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婴。但这个孩子并没有帮到母亲什么，薇罗拉皇太后在生下孩子不久后就去世了，那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很快也去世了。
　　严格来说，这些并不是伯特兰的错，对于薇罗拉的安保早已竭尽全力，薇罗拉并没有死于别人做的什么手脚，只是她自己无法活下去了而已。那个男婴也是，先天的不足，而不是任何人专门跑来害他。
　　但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德鲁特皇帝没有硬塞过来那些仆人，薇罗拉后来的状态不会那么糟。伯特兰没法打发掉这些仆人，只能让他们在外院工作，贴身服侍的工作他们插不上手，但薇罗拉还是感到自己被恶意包围了。
　　除了仆人，还有家人。当伯特兰看到哭泣着的薇罗拉的父母时，无法不感到由衷的恼火。如果不是沃尔夫冈侯爵和他的夫人逼走薇罗拉，薇罗拉大概不会对未来如此心寒，这对夫妇明明亲手为薇罗拉之死添柴加火，现在却如同受害者一般淌眼泪，实在太过分了。
　　沃尔夫冈侯爵夫妇也注意到了伯特兰，沃尔夫冈侯爵先生走近伯特兰，同他握手，感激他这段时间照顾自己的女儿。伯特兰有礼貌地回应了，但沃尔夫冈侯爵先生显然辨出了伯特兰最真实的想法，他说：“麦肯斯坦利先生，你是幸运的，没有什么能让你主动在家人和别的事物间二选一，我们其他人可没这样的好运气。”

　　薇罗拉和孩子去世后，伯特兰要重新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了。不过在做决定前，他先是联系咨询了一个人——库尔星总督汉斯。
　　来到维芦浦星后，伯特兰就与汉斯重新恢复了联系。最初伯特兰确实感到冒险，但又不能不这么做，毕竟他要保证妈妈的安全。幸运的是，汉斯并没有怎么遭到德鲁特当局的怀疑和排查。
　　令伯特兰感到安慰的是，妈妈并没有因为艾尔的死一蹶不振。
　　“她还有个小孙子，这是她的支撑，你的妈妈很刚强。”汉斯说。
　　“我知道。”伯特兰说。亡了昔日的家国，先后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这个女人依然没有被打垮，甚至没有因生活变得刻薄，这个女人当然刚强。
　　汉斯劝说他返回德鲁特星：“你现在的身份是德鲁特人，不管事实如何，这个身份你现在无法摆托。既然如此，伯特兰，你就不能逃避。”
　　伯特兰本身也想要回德鲁特星，不过不是从现实利弊的角度考虑，而是他想快些见到普利切尔，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担心自己困在仇恨中看不清周围，过来征询汉斯的意见。
　　伯特兰问：“你不认为我回德鲁特星会有风险？或许我应该放弃在德鲁特星的一切，转投苏美尔人。你放心，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出卖你的，只要你照顾好我的妈妈。”
　　汉斯说：“我不认为投靠苏美尔人是合适的选择，伯特兰，请放心地回去吧，我向你保证目前你在德鲁特星不会有危险的，你和我可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