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明日方舟]》云起无声

3、第三章

　　塔内无光，傅平生仰望，螺旋的阶梯连着鲜红的应急灯，如巨蛇盘旋而上。
　　“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过头。
　　海风声，浪涛声，还是应该遇见的恐鱼爬行的声音，这些都没有，只有火苗跳动的噼啪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有什么问题吗？”周围都是海洋的潮湿气息，像被沉进冰冷黑暗的深海，让伯特非常难受，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目前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升降装置不出所料的停摆了，他们得顺着楼梯一点点爬到控制室。
　　“小伯特，你走前面，我殿后。”
　　“为什么？”
　　“你光圈比较亮，正好当手电筒了。”
　　“……你一定要上去吗？”
　　“当然。”
　　伯特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傅平生注意力转移到了楼梯旁的碎骨头上:这些骨头堆的组成非常复杂，鱼的刺，鸟的龙骨突，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疑似”人骨的碎屑。
　　看来这里是海嗣的巢……至少曾经是。
　　碎骨表面已经干燥，周围的地面也都是灰尘，海嗣至少有一两个月没有护理它们的巢。
　　是因为海嗣在其他地方重新筑巢，还是……
　　“怎么不走？”
　　“噢……”
　　楼梯的坡度还算平缓，大约每3圈就会延伸出一个维修平台链接中心的电路塔。每一个平台傅平生都要光顾，伯特则在楼梯上帮他望风。
　　可能是因为这周围诡异的气氛，人总是会找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从各个地方的甜品到铳的保养，再到这座灯塔——据说除了格兰法罗的伊比利亚之眼还有启动的可能，剩下的灯塔要不就直接成为废墟，要不就像这座灯塔一样，中心线路被暴力破坏，再无开启的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这就要问发布这个委托的人了，我是当赚点外快。”他蹲在地上，视线始终聚集在中心的线路，手则在夹板上一刻不停的绘制着。
　　伯特看过他画的那些东西，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其实这项委托还加了一条。”
　　“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说着，他从背后巨大的背包——或者说是金属箱的外侧取出一个黑色方盒，贴进复杂的线路。
　　伯特看过这些方盒，不是炸弹，只有一个接收装置和一些他看不懂的线路。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平静的走到了总控制室。控制室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玻璃和金属绞在一起，控制台像是从内部爆裂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已经看不出原样。
　　“唉呀……这有点难办啊……”傅平生脸色看起来有些为难，但又立刻开朗起来:“那这样就说明不用看了，咱们走！”
　　说着他就把伯特往外面推。伯特一头雾水，刚想开口，一股海洋的腥气冲入鼻腔，伴随着的，还有一句缓慢且音节奇怪的伊比利亚语:
　　“大地的？”
　　寒意直冲天灵，他下意识拔铳射击，用最高规格的爆裂弹。
　　子弹打了出去，没有出膛的轰鸣，没有触碰到实物后的爆炸，子弹被深坑无声吞没，寂静。
　　子弹没有作用。
　　“他喵的！果然是这样！”傅平生没忍住爆粗口，把伯特护在身后，小声说道:“我喊跑的时候，不要往下跑，到灯塔外面去。”
　　“什么？！”
　　曾经用作灯罩的外墙玻璃已经破碎，从楼梯轻松一翻就能翻出去，但100多米的高度不是开玩笑的，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我有办法，信我。”
　　没有时间考虑，深坑之中的生物伴随着触手的蠕动显出全貌:暗蓝色的触手自透明的肉坨下生长，没有一点支撑力的软骨撑着羽翼状的肉块，横七竖八的“插”在上面，眼珠悬浮在中间，连着下方的消化系统，里面还有未消化完的动物组织和一发弹头。
　　“黑色的角，光环，奇怪。”声音像是从灌满水的喉管里发出，触手拍打着，像在表达它的疑惑:“你们，很不一样。”
　　“对，我们来自内陆。”傅平生说着，一个白色的方盒从背后拿出:“但我们是同类。”
　　人耳无法察觉的声波在灯塔里传播，海嗣察觉到，触手翻飞武动：“同类，无鳞的，黑色的角。”
　　场面太过诡异。即使在巨物的压迫下，手止不住的颤抖，伯特还是下意识问出来:“你怎么做到的？”
　　“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小伯特，回去告诉你。”他提灯高举，挡在两人和海嗣之间。
　　“黑色的角，特别。”肉状羽翼拍打本体啪啪作响，眼珠的幽蓝宛如一抹寒光:“进化，需要捕食。”
　　“跑！”
　　触手化为离弦之箭袭来，提灯里的火苗被催化，迸发出一道火墙拖住所有触手。
　　伯特还想反击，被傅平生呵斥道:“你带的这些不管用！快走！”
　　伯特一咬牙，开一发霰弹逼退从旁边漏过来触手，飞快攀上高台，再次瞄准。
　　既然打本体不起作用，那就打别的地方。
　　一发爆裂弹在海嗣旁边的空地掀起巨大的冲击波，接连两发爆裂弹的冲击把大部分触手都炸成段，满地的蓝色活体蚯蚓扭动。
　　“小朋友反应还挺快。”傅平生看距离差不多了，赶紧跑。这只海嗣不知道吃了什么，对火的耐性比其他海嗣高的离谱，灯只能延缓触手的行动，连烧断都不行。
　　提灯被猛然砸碎在地，火焰成燎原之势眨眼间侵占整座控制室，拖住所有触手的脚步。
　　一个箭步等上平台，再向前几厘米就是能把人摔成肉酱的高度。
　　“下一步怎么办？”这一切发展的太快，不少触手已经突破火海，两人被逼到死角，无路可退。
　　“抱紧我。”
　　“什……！”
　　一个拥抱，包裹着灯油和薄荷，猝不及防，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伴随着心跳一起失衡的重心。
　　他们在下坠。
　　眼前的一幕与过去重叠:被屏蔽的白噪音刚出现，就被风声盖过，火光侵蚀黑夜，爆炸的强光让他失明，身体满是灼烧的痛楚。
　　好疼。
　　“嘭”！
　　宽阔的金属架迅速展开，露出相连的布料，原本急坠的角度一转，以圆滑的弧线再次升空。
　　“哇吼！”傅平生的脸上不知何时戴上护目镜，兴奋道:“怎么样？好玩吗？”
　　伯特没有说话，双手紧紧箍住他，胸口的压迫让他有些窒息，心跳快的异常。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好像忘了问小伯特恐不恐高了。
　　完蛋。
　　灯塔内，无鳞同族的气息消失，海嗣拍灭火焰，正准备回深坑。它有些不适，明明火焰已经熄灭，但温度还是高的离谱。
　　异常的温度持续发酵，当海嗣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某个深埋在地下的东西早已点燃。
　　海嗣想跑，但它已习惯用触手活动，本体过于笨重庞大；它顾不上歌唱，被消除的声音如海水倒灌，狂乱的警报响彻云霄:“警告警告！能量反应池过载！所有人迅速撤离！警告警告！”
　　融化的玻璃和金属再加上海嗣的体重，让平台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海嗣以不可名状的姿势扭动本体向窗口移动。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

　　飞总是要比其他移动方式要快，不一会儿两人就滑到了一片荒滩。傅平生控制角度，贴地滑行一段，解去缚带，在地上滚了几圈，安全着陆。而失去控制的滑翔装置则撞在前面不远的山石上，直接报废。
　　与此同时，巨烈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冲天火光即使隔着浓雾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还好跑的快。”傅平生想着，一边抱着伯特往回跑一边检查他的情况:即使降落了好一会，伯特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眉头紧锁，下嘴唇已经被他咬出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抽了块干净布打算垫在他牙齿之间，别让他把牙咬坏。但怎么掰都掰不开他的嘴，好不容易垫进去，手指头还因为来不及躲闪，被他尖锐的虎牙划出血。
　　“……小混蛋你属狗的……”他嘴上打趣着，心却提了起来。
　　好消息:应该不是恐高症。
　　坏消息: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现在不仅是完蛋，还是混蛋了呢……
　　虽然懊恼，但现在最首要的任务还是逃跑；毕竟这么大的爆炸，海啸也一定很壮观吧……

　　……

　　“伯特，你又逃课了？”
　　一个普通的下午，我想来靶场练习握把，刚开始没多久，缇娜老师就找了过来。
　　对比自己年长的人说话要有礼貌，我记得应该说:“老师好。”
　　老师叹了口气，她好像并不喜欢；她和我说:“伯特，为什么要逃课呢？”她蹲下来，与我平视：“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是你的朋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找他们聊天，大家都能感受到，不用一个人闷着……”
　　在年长者说话的时候不要轻易打断，所以每次老师说话的时候我都不说话。但我突然有一个疑惑。
　　“老师，我有一个疑惑，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好啊！你问！”老师很开心，但我打断了她的话，她为什么反而开心了？
　　“萨科塔之间为什么要用共感？”
　　“这……”老师似乎在思考，有些为难:“因为……这样才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也能让别人理解自己啊……”
　　“可为什么要感知别人的情绪？我的情绪是我的事，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尝试感知我的情绪？我又为什么要去理解他人？我理解了又能怎么样？
　　老师沉默，她也想不出答案，但还是努力想回答我:“因为……因为……知道了你的情绪，大家才好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帮助你……”
　　“我不需要。”
　　所以，被夺去也没有关系吧。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低下头，没有注意到老师的神色。
　　老师带我回了学校，一路沉默。
　　“下午公证所有人要来，受邀为‘50米折返射击比赛’做公证。”老师猛然的一句话让有些困倦的我瞬间清醒。
　　“你的叔叔是公证人之一。”老师看到我的反应，又叹了口气。为什么老师总是要叹气？
　　“抱歉，伯特，你的问题在我的认知里是没有答案的。”老师的表情很复杂。老师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吗？既然没有思考出答案，为何还要去想它？
　　老师蹲下来，郑重的和我说道:“共感对每个人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你要自己去寻找，去理解它的意义；可能是某件事，也可能是某个人，它会在某个时刻为你带来你的答案。”
　　老师再次沉默思考，加了一句“你还小，经历少，不明白是很正常的事情。在以后的日子里，时间会给你答案。”
　　以后吗？我不明白了。
　　不过也没关系。
　　操场很热闹，好像是老师说的比赛正在准备。
　　我伸长脖子，努力寻找叔叔的身影。他在比赛终点，和我不认识的老师说话。
　　他转过头，看到了我；他笑起来，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顷刻间天旋地转，天空被厚重的岩石顶覆盖；巨大的简易木箱装着大量只经过粗处理的源石原矿，密封且狭小的空间里汗与血融合发酵，混合着源石粉尘，让人无法呼吸。
　　大家消失了，变成了一群穿着布衣的“人”；它们没有脸，涌动的黑雾仿佛在表达着它们的愤怒；品质参差不齐的武器对着空气威胁叫嚣，地上都是粗制滥造的源石半制品。
　　我身上都是水，还有灼烧的疼痛，手上是叔叔的守护铳。
　　叔叔去哪了？
　　暴虐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它们在向我逼近，声音如野兽般低沉，“人”太多，我很难战胜。
　　杀了它们。
　　不，我没有补给，我应该逃。
　　杀了它们。
　　不，我……
　　杀了它们！
　　第一枚子弹贯穿两个“人”的头骨，没有脑浆迸射的场景，而是直接化成源石碎屑。
　　杀了它们！！
　　我的子弹很快打空，我捡起一把刀，有点钝。
　　杀了它们！！！
　　刀断了，断在一个“人”助骨里；又有“人”扑上来，我来不及换武器了。
　　我咬住它的脖子。
　　温热的液体涌入我的口腔，血腥味混杂着薄荷和奶油的香气，还有海边的风沙气息，好奇怪。
　　这个“人”没有攻击我，它说话了:
　　“好了小伯特，我知道你牙口好，能松嘴了吗？”

　　看文开心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