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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欢而散 ...

  •   太子对于皇帝的安排并不满意。好不容易可以捞一笔,却凭空插进来一个势不两立的裴赐。这下捞油水捞不成,说不准还会被她抓住把柄。

      “皇弟刚进京,诸多事宜还不熟悉,赈粮是大事,若是贸然交与她,怕是不好吧。”

      皇帝反教育起他来,“你既知她生疏,作为哥哥,平日里可要多教教她。”

      太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刻意打断。“吃的也差不多了,太子若是要得空,不如去看看你久居深宫的母后。朕已经半个月没见过她了。”

      皇帝的语气中暗含怨怼,他放下碗筷起身,“朕年纪大了,有些乏了。你们慢慢吃。”

      皇帝一走,殿内的气氛愈加低下。

      太子对裴赐的厌恶愈发明显,他盯着裴赐的脸,越看越气,啪一声把筷子扔在桌上,“不吃了!看着恶心!”
      气在头上的太子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管,大袖一挥,愤愤离去。太子妃在身后呼唤他,“太子,母后那儿......”

      “不去了!你们这些妇人,看着就头疼!”太子的身形消失在白雪中,只留下尴尬的太子妃对裴赐露出略带歉意的笑。
      “太子他平常不这样,大概是今日天气太冷了才会如此。还请皇弟见谅。”

      “臣弟不会放在心上。”

      裴赐没有因为太子讨厌太子妃,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面对这脾气暴戾、并不爱她丈夫,她的日子又能好到哪去?

      太子妃拿起帕子,掩着擦了擦嘴,“我还要去母后那一趟,就先告辞了。”

      目送着太子妃离开,偌大的养心殿内只剩下裴赐一人。

      裴赐索然无趣地放下筷子,望着满满一桌冷掉的饭菜胃口全无。

      她忽然想起早年在边塞的日子。二叔于成常年在外练兵,她从小就开始待在军营里蹭饭。小小的一间瓦房,墙壁斑驳不遮风,有时连坐的板凳都没有,碗里盛的是清水白菜,她与二叔即便是面对面蹲着吃,也吃的津津有味。

      如今面对着玉盘珍羞,却只觉得少了些温情在。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记事起,她日日念着宫里中的老父亲。二叔死后,她唯一的亲人只剩下这位老皇帝了。她母亲死在宫里,她父皇会不会因此伤心不已?如今一见,他却是老的有些昏庸。

      她不信老皇帝不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再相信太子一次。这刻意的安排仿佛就是对太子的一次测试,试他能不能在她的监督下改邪归正。

      细细一想,这不仅是她的机会,也是太子的机会。

      二十五年的朝夕相处果然是她难以逾越的沟壑。于皇帝而言,她或许是那个下下策。脆弱的血缘亲情在她抽丝剥茧般理清楚之后,荡然无存。

      世间还有真心实意待她,不计回报的人吗?
      大概只有沈流了吧。

      沈流待在偏殿的房间中,左等右等,站等坐等,没等到裴赐,等来了秦牧。

      想着有过几面之交,沈流友善地搭话,“秦大人,你怎么在这?”

      秦牧板着一张脸,进门时肉眼可见的愤怒。他压抑着,试图让语气平静下来,“我来此接我父亲。”

      沈流探着头,心中纳闷,这里除了她和秦牧再没有别的人,哪来的秦父?

      她探着头东张西望,却见到两个太监从门口拖进来一个头发凌乱、神志不清的官员。

      她转头看向秦牧,秦牧目眦尽裂,握成拳头的手青筋暴出。

      “父亲。”秦牧一声呼唤,让秦父从昏迷中恢复了一些意识。

      拖人的太监还不忘对着秦牧抱怨,“这都第几回了?你啊,回家劝劝秦大人。好好一个钦天监去劝皇上什么民生大事。你看看他,又挨打了吧。这次咱家手下留情了些,下次皇上再发怒,咱家可救不了了。”

      秦牧掏出袖中事先准备好的银子,塞到太监手中,“多谢公公了。”

      拿了银子的太监欢天喜地走了。

      秦牧抬起父亲的身体,擦了擦父亲脸上的血泪。沈流见他费劲,前来帮他把秦父翻了个身。

      狼狈的秦父意识仍旧不清,错把沈流当成了秦牧。他攀附着沈流的手臂,“儿啊,快去劝劝皇上……”

      秦父的声音细如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沈流的耳中,“天降大雪,百姓……百姓快过不下去了……”

      最后一个字说完,秦父倒在沈流的肩膀上,彻底晕了过去。

      沈流颇为敬重地将秦父横抱了起来。她虽然不喜大梁的朝堂,但对心系百姓的官员抱有一丝敬佩。如若天下的官员能同秦父这般,她黑山寨也不会聚集那么多被坑害的苦命人。

      屋内没有卧榻可供秦父休息。她问道,“要把你爹放在哪?”

      “不劳侍卫费心了,”他伸出双手,想要把父亲从沈流手上接过来,“我这就带我爹回家。”

      沈流见他执意如此,便将人交付与他。接手的一刹那,秦父的重量全部转移到秦牧双臂,他咬着牙,努力让自己抱住父亲。

      沈流叹了口气,理解他的孝心。但同是读书人,一个裴赐,一个他,体力终究还是比不上他们这些自小练武的。
      “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必了。”秦牧的脸上有些许狰狞,即便如此,他也艰难地一步一步将父亲小心地抱向了回城的马车。

      沈流跟在他后面,以防他有什么意外。

      地上积满了雪,秦牧踩出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马车前,沈流帮着把碍事的帘子掀开。把秦父放置于塌上,秦牧回头对着沈流道谢,“多谢。”

      “不客气。”沈流回想起秦父昏迷前的话,忍不住问他,“你会去劝皇上吗?”

      秦牧斩钉截铁地回道,“不会。”

      沈流不解,“为什么?”

      “父亲已经连着上奏三次,次次落得如此下场。秦家世代为大梁观星卜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我爹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然是在他的职责之外。况且我劝一次又如何,结果会不一样吗?”

      沈流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秦牧。先前驿站一见,她还以为秦牧是个淡泊的人。今日他所言,面色潮红的愤慨之下是深深的绝望。

      沈流不懂朝堂的东西。太子骂她是粗人,她确实是个不爱读书的土匪。她从小到大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得不到的,大胆追求自然也能到手中。

      看秦牧这幅模样,她倒是懂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抑郁不得志。所幸裴赐是皇子,大梁朝尊贵的皇子,怎么样都不会郁郁而终。

      “好吧,”她向秦牧作别,“那你一路顺风。”

      她放下帘子,看着秦牧父子越走越远。

      等马车再也见不到时,她转身回头,刚好遇见从养心殿出来的裴赐就站在她几米开外的地方。

      “你出来了?”她兴高采烈地迎上去。

      裴赐勉强扯出一丝笑,“我们回去吧。”

      沈流看出来她有些闷闷不乐,便问道,“你怎么了?”

      “父皇给我派了差事,命我负责冬日里为百姓施粮赈灾。”

      “这是好事呀。世间多一点你这样的皇子,天下的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沈流脸上真挚的笑消散了她心中惨淡的愁云。只要和沈流在一起,好像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那她们,也会顺利地厮守一生吗?她想了想,还是不要把皇上的话说给沈流听。只要再忍忍,等她解决了太子,等她当上了皇帝,一切都不再是阻碍。

      只是要多久呢?一年?三年?还是十年?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当然会啊。”沈流肯定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之上。

      她握住了沈流的手,与沈流一同走在宫门大道上。
      要是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两人雪中漫步的亲密背影被远处一个端庄的身影尽收眼底。

      这个身影不是别人,而是太子妃要去拜见的皇后。

      皇后穿着深灰色的僧袍,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这二十年来,她吃斋念佛,只盼自己能赎清昔日的罪过。

      几日前,她在佛堂里潜心礼佛,听到裴赐回来的消息,她专门上的三炷香,竟然没由来地熄灭了。

      她心乱如麻。

      这几日她夜夜做噩梦,梦中全是二十年前栖鸾宫的那场大火。临盆的于贵妃趴在地上,死死抓住她的脚,哭喊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

      当时于贵妃独宠圣恩,她妒火难消,硬是看着于贵妃痛苦的嚎叫,一声大过一声。
      最终,于贵妃还是独自将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一落地,她就命当时在场的沈婕将孩子从于贵妃怀里夺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裴赐。尚在襁褓中的裴赐不哭不闹,眼神清澈,不知道地上那个虚弱又哭喊的美丽贵妃是她的母亲。
      那时沈婕问她,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她不记得她的回答了,只记得当时她笃定地认为,那是她见裴赐的最后一面。

      而现在,裴赐——那个于贵妃在火光中诞下的孩子,要回来找她索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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