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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泉边保育院,夏。

      头顶上半黑的风扇,还缠挂着上次善心活动还没清理干净的彩带,仿佛一个被缚住腿脚的老年人,每一次转动都带着“咯吱咯吱”的喘气声。

      一个中年女性站立在讲台上,她烫了一头短卷发,微胖的身材撑起碎花裙,使脸上的妆容显得更加艳俗。她在咒骂哪个狗崽子偷吃了今天做的生拌腌肉,所以要惩罚所有人吃鸡蛋。

      从前伪装出来的和善热情全部消失不见,一对细小的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芒,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巴在眼前一闭一合。

      盒子里的鸡蛋散发着一种古怪的腥臭味,始终不绝的“咯吱”声、旋转不停的彩带,三月察觉到一阵强烈的想要呕吐的冲动,她想她可能是中暑了。

      三月转过头去,看向窗户。窗外的风景被一个穿着白T的男孩挡住了大部分,他叫徐文祖,年龄应该比她大个四五岁,但从身高上完全看不出来。男孩子本就比女孩子发育得晚,在这个抠门大婶主管的保育院里能不饿死就很好了。

      大概是三月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他突然转了过来,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向她。那眼睛是如此的空洞,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像是深渊要把你的所有欲望和灵魂都吸进去,令人感到无端的阴寒。

      三月先转了开去,不是因为心里害怕,是因为眼睛长时间瞪着,生理性地控制不住想流泪。

      她飞快地眨了好几下,才缓解了这种不适,随后又是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她想她有可能不是中暑,而是吃得太多了。

      孩子是纯真的,也许太过于纯真还没有接受过社会文明的熏陶,令他们的行事更加接近于粗暴的丛林法则。成人的欺善怕恶会进行伪饰,而小孩子的恶意是如此的单纯直白。

      韩在原是保育院里个子最高大的少年,所以他无所顾忌地欺压着别人,这其中也包括三月。他一把抓住三月的头发,用剪刀剪断了她的最后一根发绳,也把她一头漂亮的棕卷发剪得七零狗碎。

      他挥舞着一把剪刀,所以三月低头不敢反抗,鬼知道他会不会发疯来划她的脸。

      他希望她缩起来哭么,那她就缩在墙角无声地哭泣。像个破碎的洋娃娃,满足破坏欲后再看到的那一瞬间就只剩下厌烦。

      韩在原无聊地撇撇嘴,继续挥舞着剪刀寻找他下一个作乐的目标。他讨厌长得漂亮的人,保育院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是三月,最漂亮的男孩是徐文祖。

      有仇不报绝对不是三月的性格,以牙还牙才是她的行事作风。她暗中观察韩成原很久了,在摸清他每天的作息和行程后,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这家伙有个恶心的习惯,就是上厕所不去院内的公共厕所,而是喜欢在露天墙角像狗一样撒尿。

      院长新开的一片菜地成了他撒尿的新欢之地,想着大家以后吃的的生菜上会有他的腥黄尿液,便兴奋笑个不停。

      三月趴在墙后跟瞅准机会,猛地扔出了一包混着尖锐挂钩的破渔网。

      “阿西!是谁!给我滚出来!”韩成原的裤链还没来及拉上,就被人背后一记闷棍敲晕在地。

      头部和腹部是最脆弱的地方,三月想要给他个教训,但无意使自己惹上麻烦,所以她对准韩成原的后背和臀部狠狠地击打,直到他的衣物浸染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才肯停手。

      她喘着粗气认真确认现场没有留下她的痕迹后,便收起作案工具渔网和木棍匆匆逃离了现场。

      这一切都被一双黑漆漆的、空洞的眼睛收入眼底。

      韩成原在小池塘被发现,尸体已经泡得肿胀不堪。尸体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他身上那些伤,据法医现场判断还很新,绝对不超过三日。

      警方怀疑院内有虐待儿童事件,将矛头对准了院长严福顺。但严福顺去了养老院,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这让警方的调查陷入了瓶颈。

      后来警方从部分经常来这里做志愿的人口中了解到,死者生前经常霸凌其他孩子,这让保育院内的孩子都有了犯罪嫌疑。

      韩成原是怎么死的?是她下手太重,他脑子晕晕乎乎掉进了池塘吗?还是有人推他进去?

      “……三月,宋三月!”对面的男警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回过神的三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战战兢兢地对他弯腰行礼道歉。

      一旁在询问徐文祖的女警看不下去,忍不住说道:“前辈,都还只是小孩子,何必这么凶呢!”

      “是小孩子,有可能是杀人犯的小孩子啊!”男警刚说完,就看见三月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顿时充满了罪恶感。

      他假咳一声,语气明显要比刚才温柔了很多:“宋三月,昨天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有人和你一起吗?”

      那个点,众人一般都在午睡。

      所以她这样回答:“我在宿舍里午睡。”

      “但是你的舍友李熙元说,她起来上过厕所,没有看到你。”

      三月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院长给他们的营养液,喝完了总是会让人昏昏欲睡大半天。她明明亲眼看见李熙元喝完了那瓶营养液!

      “我没有,我明明……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因为我不肯把妈妈的项链给她吗?”三月说完,豆大的泪珠就开始流个不停。

      这可把那男警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在衣兜里掏递给她擦眼泪。

      女警:“今天就先到这里,你回去吧,我们会再确认的。”

      徐文祖闻言,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三月的边上,像是在等她一起走出教室。

      三月心中疑惑,他俩可不熟,她进泉边保育院快一年了,几乎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女警忍不住笑着对男警说:“前辈你看,这两个孩子像不像庙里的金童玉女?都长得太漂亮了吧。”

      男警没有回答,不过他的神情可见也是认同的。

      三月和徐文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她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徐文祖居然咧开了嘴在对她笑。

      很难说那是个笑容。

      嘴唇红得不像话,嘴角上翘的弧度是那么诡异,就像是有人在一张煞白的脸上画了小丑妆。

      他这是面部神经有什么问题吗……三月不害怕小丑,但也不喜欢小丑。

      “嘻嘻嘻……好像,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嘻嘻嘻……”这神经质的笑声,三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那对双胞胎里的傻子弟弟。

      泉边保育院里一堆怪胎,相比之下李熙元实在是太正常了,被警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被诈出来是因为想要项链才撒谎。

      其他孩子的口供也都是要么在午睡,要么是互相证明不在场,这也许是一场所有孩子联合起来的复仇行动。

      但由于此案缺乏人证物证,严福顺一口咬死这里剩下的都是好孩子,死者也没有亲人能一直追着警察要求伸张正义,所以最后便不了了之,以“意外落水”结案。

      又是一年夏。

      三月漂亮的棕卷发重新养长了,而抠门的院长终于肯花钱买一台空调了。这是因为保育院的最大资助人,今年要来参加善心活动。

      听说这位姜会长涉及了房地产和酒店事业,在全国或许还暂时排不上号,但在当地绝对算得上是大人物,听说他有个亲戚很有机会进青瓦台来着!

      泉边保育院上下严阵以待,每个孩子都被打扮得干净整洁,因为他们是这场秀里最重要的演员。

      姜会长和他的夫人坐在台下,听保育院的孩子合唱圣咏。孩子们的天籁之音仿佛带来了天堂的圣光,要不然姜夫人怎么会看见自己的女儿?

      “美娜!是美娜!”姜夫人突然冲上台,把姜会长和严福顺都吓了一跳。

      三月被姜夫人紧紧地抱住,整个人都快要窒息了,幸好姜会长及时把自己的夫人拉开。

      “老公,她是美娜,我们的美娜!”刚才是端庄贵女的姜夫人,现在就像是疯魔了一般。

      姜会长这才认真地去打量那个小女孩,一见之下也是大吃一惊。真的好像……好像他们两年前车祸去世的女儿姜美娜。

      自从那次车祸过后,姜夫人由于过度自责,精神就开始有些不正常了。尽管姜会长对妻子已经没有感情,但是迫于岳家的压力,对外还是要努力维持爱妻人设。

      “没错,她的确是我们的美娜!”

      人生再次大逆转。

      因为车祸失去父母的宋三月,又因为车祸重新拥有了父母。

      尽管这个母亲疯疯癫癫,父亲眼里充满算计和冷漠,但是,她可以离开泉边保育院了。

      这一年来,徐文祖也没有和三月说过一句话,但总是用那种诡异的笑容盯着她看,目光如芒在背,算不上是什么伤害,但十足十地令人心情烦躁。

      坐上姜家豪车的时候,她从车窗余光瞥到了徐文祖。他又变得面无表情了。但从今往后,是面无表情,还是笑得诡异,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想,不会再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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