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流沙一段年华》酿月戏鱼

2、卖妻

　　原来竟又是那郁扬回来了。
　　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荡进屋，一把掀开被子，把郁欢像小鸡一样拎了出来，扯过床头的衣物扔在她的身上，口齿不清地呼着：“出去，去外面屋里生火做饭！我和你娘亲有要事相商！”
　　郁欢被吓了好大一跳，却仍护在床前，小脸微扬，凛然说道：“爹爹，你吃了酒，别又来伤了娘亲，娘亲的伤还没好，您再这样，我会去报官的！”
　　郁扬酒气正浓，哪受得这话，抬手就要打“你个臭丫头片子，找打是不？！”
　　李唯娘抢身过来，拉着郁扬，扭头柔声对郁欢说：“孩子，乖，先去生个火，娘亲等下就来。”
　　郁欢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李唯娘那近似哀求的脸，便不忍拂逆她，速速穿好衣服去了外间屋子。
　　郁扬悻悻然歪在床上，恼恼地说道：“当初倒不如真应了周员外，让这臭丫头片子去给他家女儿做丫鬟，如今倒落得清静。”
　　李唯娘急道：“不行，欢儿怎能去做丫鬟！我是万万不允的，做了丫鬟，她这一生怎么还能抬起头来。相公，还望你千万垂怜。欢儿聪明可人，将来觅得良人，日后也是您我的盼头啊！”
　　郁扬却瞬间满脸堆欢，兴奋地说道“可不是，谁人不夸我家宝贝女儿长得俏，还过得几年，我怎么也该熬出头了!”
　　李唯娘吓得脸色苍白，郁扬这是要干嘛，不会又起了卖女的心思吧!
　　郁扬瞧得李唯娘脸色不好，一把拉住她拥入怀里，柔声细语地说：“娘子，你放心，欢儿我是会好好抚养她长大的，我虽不是她的亲父，但她既是你生的，就是我亲儿！”
　　李唯娘松了一口气，郁扬已经好久没同她说这样暖心窝的话了，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李唯娘正在想夫君是不是转性了，恍惚间，只见郁扬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胡子拉碴的嘴迎面扑来，死死地落在李唯娘的唇上。
　　李唯娘又羞又恼，奋力挣扎欲推开身上的郁扬，可这细胳膊细腿，哪里撼得动身强力壮的郁欢分毫？又怕女儿听到，只得由得他一番侮辱般地胡天胡地。
　　良久，郁欢才停了下来，瘫在一边床上。半响，只听得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说：“娘子，对不起啊！我也是没法子了！谁叫我欠了这一屁股债，眼见是无路了！欢儿她吧，你又舍不得她受苦……不然怎么会有这档子事！”
　　李唯娘泪痕犹未干，扯起衣服才要穿，听郁扬如此说，又愣住。
　　郁扬清了一下喉咙，继续说道：“你知道的，当初欢儿生病，我是借了城中张二毛二两银子给买了药，一直还不起，如今他催着要还纹银二十两，你知道他的营生，放印子钱的，哪肯做甚善事？！娘子，你也别怪我昨日得罪你，真是着急上火了。如今他逼着我还钱，我这又上哪找去？他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上次到咱家吃饭的钱孙不过是欠了十两银子，还不起，硬生生地让他剁了左手，我是真怕呀！”
　　李唯娘吓得脸色苍白，这天大的事，她竟不知，曾给欢儿买药不假，原来竟是郁扬借的印子钱？如今要还二十两纹银？这不是要命吗！
　　郁扬絮絮而语：“不过，此事还可有转圜。”
　　他顿了顿，看向李唯娘，继续说：“咱们阳岭府城里有个张大善人，祖上为商，家里富贵，如今他愿救我于水火，只要一点，让我放你于他为妾！可为夫怎么舍得啊！这就是要我的半条命啊！可不依他，为夫又能怎么办呢！”
　　说着又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李唯娘震惊之余更是伤心欲绝，她知夫君生性凉薄，却始终不相信他待她如此绝情。一时间，她泪如泉涌。
　　“相公，你这是要逼死我呀，我死了也就罢了，可欢儿怎么办啊！”李唯娘声泪俱下，希望能唤醒郁扬的良知。
　　郁扬哪吃她这一套，他本是朝秦暮楚之人，早已厌倦了李唯娘。他多次想发卖郁欢，只因得“高人”指点，让他忍忍先等等，一来等郁欢年龄稍大点，二来等合适肯舍金的买主，可李唯娘于他是没有等的价值了。
　　郁扬从床上弹起来，有点不耐烦了，都懒得再演，森然道：“你也不用哭哭唧唧的，五年前你到的这，这些年是谁护下你们娘俩的？没有我，你们还不晓得在哪喝风呢！依我说，你怕不是你自己说的那般吧？”
　　李唯娘愣了一下，说：“我说的哪般？”
　　“你还在装傻充愣的，你怕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因为丈夫死了，婆婆容不下你们娘俩而逃出来的吧！你们莫不是什么逃犯吧！”郁扬斜着眼盯着李唯娘，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这一番话果然把李唯娘听得冷汗连连，郁欢身份特殊，如有官府知道了，那她们两个都是必死无疑的事。
　　饶是李唯娘还算见过点世面的人，知道郁扬只是套她话来着，并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心里虽然慌了，但面容却不改，只嘤嘤地哭道：“相公既嫌弃我是个寡妇，当初就不该收了我呀！如今妾身全身全心全意侍奉相公，落到这个下场，岂不叫人伤心！”
　　郁扬有点不自在，毕竟也是曾经爱惜过的人，但李唯娘被发卖的事是改变不了的了，他手里边的大窟窿已经大得没法收边了。
　　他整理好衣带，穿好鞋袜，不看李唯娘一眼，说道：“穿好衣服，收拾下吧！待会张家就要来人接你过去了。欢儿……你就放心，我反正无亲生儿女，她就是我的亲骨肉。如果你有意要害我，不去张家，那我只能让欢儿过去了。你知道后果，别逼我。反正你和欢儿，你选一个。”
　　说着，便出门去了。留下悲痛欲绝的李唯娘独自哭泣。
　　这时，门又缓缓地开了，这次却是郁欢，她小声问：“娘亲，你起来了吗？今天好冷啊！我刚才弄柴火，不小心把衣服划破了……对不起……”
　　李唯娘忙擦干泪，柔声应着，道：“没事孩子，娘亲这就帮你缝好。”
　　衣裳破了尚可缝好，可分离的人还能破镜重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