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多元一体机

4、东来贵客

　　大律使团抵达半月泽的第二天，萧延所在的学堂沸沸扬扬，都在讨论这事。任老先生捧着书卷进门，萧延的一只脚还踩在桌子上。“属我离得最近，一胳膊的事儿，我还伸手撩了把车帘子子呢！”萧延见同窗们围上来的动势戛然而止，反应过来，一个鹞子翻身，快速坐得板正，嘻嘻地截住任老先生飞过来的书，“先生好！先生昨儿去看大律人了没？”这是明知故问，满堂的学生都知道，任先生原本就是大律的教书先生，数十年前来大律边境采风，与遥遥一见的驯马师娘一拍即合，留了下来。大律的风貌、习俗，任先生常常提起，如今大律来了人，昨日肯定去凑了热闹。任老先生长须一捋，微微仰头，示意离门口最近的吕品品关上门，语气里尽是骄傲和宠溺，“你们这群崽子，光知道扒着脑袋看，评个高矮胖瘦。”“那您看出什么来了，给讲讲呗，我们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大先生嗳。”萧延把话拉得长长的，拖到了天上，撺掇着一干毛头小伙起哄。只靠窗的萧昊仍端端正正在自己位子上，既没有伸长脖子，也没往前挤。任老先生自己也有兴致，打算今日陪着侃几句。书卷成桶，敲一下吕品品的脑袋，“你如今几岁？”“莫敲莫敲，我十六啊，大家都一样啊。”吕品品自然忽略了刚来不久的刚满十四的萧昊，也没人反驳这小问题就是了。“你们十六，在学堂默书默不明白。人家十六，已经是上马安邦、披甲执锐。”昨日来的使团里，你们最该见识的，那就是这位小将军啊。最近的战场上伤了腿，骑不得马。大军主力被围，只带了两名亲兵，乘着夜色从水道偷渡，瞄准时机，五支火箭点了粮草，断了追兵，全身而退。给自己手下挡了一箭。姓弓，名殿卿。名儿听着文气，人可不。人也长得文气。萧延在心中暗暗反驳，没说来让大家知道，凭空生出几分自己知道多过于别人知道的骄傲来。萧延看着面前的任先生，幻想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母亲也是大律人，和任先生一样，身留在了半月泽，心给了西高人。阿爹说过，母亲是极好的，是典型的大律美人，是大律沃土里氤氲的风骨，是千万里长空滋养出的精魂。萧延竭力想象，不断从有关于大律的一切中丰富着阿母。神游出窍，倏忽间冒出来一幕。昨日长街，他脑子一热掀了车帘。马车里一侧的人瞬间警惕，手按在腰间佩刀上，看清楚是俩小子，才稍缓颜色，呵斥“无礼”。萧延见主位上的公子生得好看，风骨天成，气韵绝佳，不想丢面儿。猜他熙攘间定没瞧清楚，当机立断举起了一旁萧昊的手，笑，“我家弟弟一时激动，惊扰各位，我代为赔个不是。”被迫举起的手往外挣脱，不得。萧昊斜睨一眼，再抽手，萧延的手自己松开了。弓殿卿夹痛了萧延的两指轻拿轻放，一派从容，与萧延扭曲的面容截然不同。一只修长的带着薄茧的手从窗里垂出，平摊向上，是萧延没见过的大律的糖果，有淡淡果香，径直到了萧昊胸前。“喜欢吃糖吗？这个不会太甜。”同伴都簇拥着任先生，萧延稍稍退出一点，转头看窗边。萧昊头靠着窗子，出了神似的，瞧着任先生这边。萧延不用想就知道，萧昊一定也是在想昨天的熙攘长街、低调的马车、泛着奇特果香的糖果、带着一点薄茧的手、清冽的嗓音。任殿卿。哼，糖还不是被我抢走，进了肚子。萧延与萧昊对上了眼。你瞪我也没用！大律使团比想象中滞留得久，在萧延整日琢磨或许再也不会再见的时候，西高人依傍的大河生了洪，半月泽满溢，矮堤覆没，萧延再一次见到了弓殿卿。